直到走出皇宮,高務實都沒能完全弄明白永寧公主把封地折算交給他是什麽意思,不過他也懶得多想,反正搞個賑災基金總歸是好事,他打算自己也參與一份,而這樣的話,打著公主的名義就更好——任你說誰居心叵測,至少大明的公主總不可能是要收買民心當造反派吧?她又不是個皇子王爺什麽的,說出去三歲小孩都不信。


    總體而言,這件事對高務實來說隻是個插曲,他馬上就將有要事去辦了。


    次日一早,司禮監傳下聖旨給內閣,特命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翰林院侍讀高務實為欽差冊封順義王事務全權使臣,北上出塞主持冊封相關一應事宜;


    諭令宣大總督鄭洛調兵保護欽使並配合冊封;


    諭令陝西三邊總督高文薦謹守邊關並配合冊封事宜;


    諭令萬全都司(以宣府為中心)、山西行都司(以大同為中心)、山西都司(其餘山西地方)等各鎮調集兵馬隨時應變;


    諭令薊遼總督梁夢龍、薊鎮總兵戚繼光、遼東總兵等員時刻戒備,監視蒙古察哈爾、朵顏、泰寧等部動向,隨時奏報。


    ……


    張四維看後沒有多說什麽,全部放行,但在重新草擬詔書時,在高務實那一條的“北上出塞主持冊封相關一應事宜”之後額外加了一句:“臨機決斷處分”。


    然後想了想,又親自寫了四封私信,派人分別給鄭洛、蕭大亨、賈應元、辛應乾送去。


    這四人,鄭洛是宣大總督,蕭大亨是宣府巡撫,賈應元是大同巡撫,辛應乾是山西巡撫。


    鄭洛是河北人,但長期在山西任職,政治上屬於王崇古、張四維這一派,其餘三人的情況也都差不多,雖然不是山西籍(明代製度不允許本籍任官,偶有特例),但都在山西為官多年,早已是典型的晉黨——話說這個時期,不是晉黨在山西也很難幹得長。


    這四位封疆大吏,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鄭洛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士,而其餘三位都是嘉靖四十一年的進士。


    鄭洛之前介紹過就不提了,另外三位同年的這一科,是袁煒做的主考官。


    袁煒是位著名的青詞宰相,秉承大明神童多如牛毛的優良傳統,他小時候也是位神童。


    昔日袁煒十歲時,跟隨父親到家鄉的清道觀看縣令審案。因他人小,所以站在最前麵。縣令見他神情專注,氣宇不凡,就問:“此誰家小兒?”


    他父親答道:“此是學生犬子。”縣令聽他自稱學生,知道是讀書人,便又問:“令郎可曾習對?”袁父答道:“方學未久。”


    縣令這時看見道觀上空,有兩隻白鶴翩翩飛舞,便出了一對:“三清殿上飛雙鶴。”袁煒應聲答道:“五色雲中駕六龍。”


    縣令忍不住高聲對一旁的學正連連說:“答得好!答得好!”


    學正比較嚴格,則道:“隻能說他用得好,這是林洪宮詞中的‘五色雲車駕六龍’的活用,一字之改而已,想是他剛剛讀過這首詩。”縣令笑道:“這也不易。”


    接著縣令又給袁煒出了一聯:“投子四方開六麵。”


    袁煒立刻又對出:“丈夫一德貫三才。”


    這下子,連學正也不得不佩服小袁煒的對答如流,稱讚他:“此神童也!”


    傷仲永的故事沒有發生在袁煒身上,這位老兄一路神到底,嘉靖十六年,他參加鄉試,獲得第二名。次年,奪得會試第一名會元。


    到了殿試時,內閣最初擬定陸師道為狀元,嘉靖禦筆批作二甲第五名,改袁煒第一。可惜後來文華殿讀卷時,又因袁煒言邊事過於率直,又將其改第三,擢茅瓚第一。


    但不管怎麽說,袁煒的文才是到位的。有一個很出名的對聯,不少小說中都被改為主角用出來,其實是袁煒的妙對,那對子是這樣寫的: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誠有感;


    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嘉靖皇帝,萬壽無疆。


    不過此人最大的兩個特點,倒還不是寫青詞厲害,而是他既善於選才,又嫉妒賢才。


    嫉妒的事有點多,就暫且不說了,說選才。


    剛才這三位封疆大吏,按說已經頗給嘉靖四十一年金榜掙麵子了,足以證明袁閣老選才的本事,但如果再說一下他選中的另外三人,那麽蕭大亨等三位就被比下去了。


    因為另外三位分別是申時行、王錫爵、餘有丁。


    王錫爵還在老家守孝,就先不提,申時行和餘有丁那可是當今的兩位閣老啊。


    這代表什麽?當然,首先代表袁閣老昔日選才的本事靠譜,但其次代表的則是晉黨的這三位封疆大吏,其實都是申時行和餘有丁的同年。


    倘若是普通的晉黨——指那些山西籍官員——那麽張四維或許根本不必寫信“打招呼”,因為他們同樣也是高黨、實學黨了,高務實既然頂著全權欽使的頭銜過去,他們肯定會大力配合。


    但蕭大亨三人乃是申時行和餘有丁的同年,這就不得不注意一下了,雖然通常來說他們應該至少不會給高務實拖後腿,但萬一的萬一,申時行或者餘有丁拉下麵子親自寫信請他們幫忙呢?


    張四維不得不防著這一手,尤其是在山西地界上,他絕不能容忍出現任何失漏。


    他在這邊暗中布置,高務實也沒閑著,同樣在明裏暗裏都開始布置。


    曹淦還在趕回來的路上,但是並不代表他就命令不動京華商社的其他下屬了,他先是派京華商社的人快馬飛報把漢那吉,說自己即將作為全權欽使前來土默特主持冊封事宜,讓他暗中調集人馬,控製好自己的領地,尤其是至關重要的大板升城。


    然後越過曹淦,調集宣、大、山西範圍內的騎丁,再加上薊鎮受訓的一部分騎丁,放在一起進行選拔,挑選出三千人作為自己此行的護衛親兵。


    這三千騎丁一人雙馬,配備了還未被朝廷列裝的“萬曆一式刺刀款”火槍,但是由於是在京畿附近調動,高務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敢調撥火炮。


    火炮最後肯定還是要的,但估計要“借”——等到了大同之後,請宣大三鎮調撥一批京華製造的火炮給他用用,反正都是自家產品,如有損耗,他肯定是能給人賠得上的。


    既然聯絡了把漢那吉,鍾金哈屯那邊當然也得派人聯絡,而且高務實還仗著自己麵子大,找師兄吳兌要來一封親筆信——這位大司馬可是鍾金哈屯的“義父”,他的麵子高務實不用白不用。


    這些事情辦完之後,高務實就隻需要等待了。一是等待曹淦歸來,而是等待京營選調精銳——他是欽差出使,幹的冊封這樣的大事,京營再怎麽沒用,也得調點樣子貨給他充作欽差儀仗不是?


    不過高務實到底麵子大,朱應楨、張元功等人一聽是他出使土默特,都沒等到高務實去找他們,自己一個個主動跑去五軍都督府翻軍籍,認認真真地給他各抽調了五百“精銳騎兵”。


    精銳不精銳不好說,但這一千騎兵光看形象倒是真不賴,比高務實自家騎丁還要威武——高家騎丁隻披一件罩甲,而這批“精銳騎兵”那可是全副武裝的。


    朱應楨和張元功搞完這檔子事之後才跑來邀功,直把這一千騎兵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二,總而言之就是表達一個意思:這都是看你高龍文的麵子,換了其他人來,別說一千騎兵了,兩百騎兵給他們,愛要不要,而且還是隨便抽調,哪會像這樣精中選精?


    高務實發現這次他們兩人雖然同來,但獻殷勤的“差事”主要落在了張元功頭上,高務實眼珠一轉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張溶剛死,張元功還沒有襲爵。


    有明一朝的襲爵可不是老子一死,兒子立馬承襲的,得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期,在這個時間段內,萬一有個什麽不法不軌之事發生,這爵搞不好就襲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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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考察期到底多久,那可沒準,有些人有些人一年半載就完事了,而有些人一考察就考察了十年,甚至更久的都有。


    張元功當然不想被考察十年,所以在高務實這樣的頭號天子近臣麵前獻殷勤,那是再正常不過的做法。


    但這種事,高務實不可能給他什麽準信,隻說一些“好意心領,多謝多謝”之類的話,搞得張元功心頭七上八下。


    最後走的時候,他還差點忍不住提醒一下,好在朱應楨見機得快,出言打斷了。


    等出了高府,張元功便問朱應楨為何不讓他說話,朱應楨搖頭道:“求真是何許人也,你屁股一翹他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你又何必多此一舉?該是你的,終歸會是你的,跑不了。你與其擔心他不明白的你的意思,還不如想想怎麽讓他更高興。”


    張元功歎了口氣:“你說得也是,是我太心急了……不過咱們能抽調出來的騎兵——我是說還勉強看得過去的,也就這點人了,我還怎麽讓他高興?”


    朱應楨想了想,道:“見心齋那邊聚集了高家騎丁,我聽說他們沒炮。”


    “你的意思是說……”張元功眼前一亮:“咱們多帶點炮,到時候交給他用?”


    “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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