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務實南下以來,十分安南已得其九,卻一直約束軍紀,不曾妄殺一人,不曾妄掠一城,又有阮秉廉這樣的安南頭號大儒力挺,仁德之名已播,信義之聲已彰。


    然而,光有菩薩心腸,並不能治理好安南這樣的地方,還需要有霹靂手段。


    巧得很,鄭鬆自己跳出來撞上槍口,高務實豈能不將計就計,讓他的詭計顯露於眾人之前,再借他人頭一用?


    更巧的是,鄭鬆冥頑不靈,雖然打仗打不過,算計算不過,但卻想以自己的“決死”之舉震動安南人心,再當場罵得高務實抬不起頭來,如此雖死可矣。


    可他卻料不到,罵戰居然也不是高務實的對手,不僅沒有把高務實罵得抬不起頭,反過來倒被高務實罵得言辭皆盡,暴跳如雷。


    笑話,高務實雖然一貫重視維護自己的名聲,但麵對鄭鬆這等國家之敵,豈有自珍羽翼的道理?論罵戰,放鄭鬆再讀三十年書,他也罵不過高務實這個六首狀元!


    高務實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在場降臣降將都是戰戰兢兢,“鄭主”都是這樣的下場,他們要是敢跳出來或者被高務實盯上,那還能有什麽好果子吃?一個個恨不得把頭垂到自己胯下去了。


    高家家丁和廣西土司們則是抬頭挺胸,個個顧盼自雄,深覺有這樣的老爺、上官,實在是與有榮焉。


    不多時,英都城傳來消息,城中守軍自相殘殺了一陣,現在已經打開城門請降了。


    這次請降,倒是真的了。


    樹倒猢猻散,鄭鬆都已經死了,剩下的人還能怎樣?


    高務實隨即下令,讓莫氏降軍與鄭氏降軍在高珗在指揮下率先進城,抓捕和清剿鄭氏餘孽,大軍隨後再入。


    不過事實上英都城容納不下高務實這般大軍,恰巧莫玉麟部也靠了過來,高務實於是改命由廣西狼兵負責將英都城中的鄭氏降兵繳械看管,等待改編。


    莫玉麟部及高珗部合計近八萬大軍,立刻渡河,在藍江以南安營紮寨,等待英都城局勢穩定,就立刻向南趕赴河花府,與阮倦一道對順化的阮潢形成威脅。


    鄭氏餘孽的清剿工作完成得比較順利,由於麵對十幾萬大軍壓境而鄭鬆又自蹈死地不歸,城內爆發了一場變亂。


    在這一輪內訌中,鄭軍最堅定的主戰派大將黃廷愛被殺,鄭鬆之弟鄭杜失蹤,而鄭鬆的兒子們如鄭梉、鄭椿等,全被亂兵給殺死,鄭氏由是無主。


    岑黃兩家狼兵此次南下尚未有過敗績,心氣極高,入城之後殺氣騰騰,很快就震懾了一眾群龍無首的亂兵,將之控製起來。


    隨後一清點才發現,由於鄭鬆把其餘各府的兵力全部收縮到了英都府,這英都府城之中竟然聚集了四萬鄭軍,隻不過有些良莠不齊罷了。


    再一審問,才知道鄭鬆這次的計劃,原本是打算用黎維潭和自己兩人的“以身殉國”,喚起城中鄭軍的憤怒,繼而拚死抵抗,“激勵天下人反抗酷明暴政”。


    隻是,鄭鬆萬萬沒有料到,曆朝曆代、天下萬邦,誰家都不缺英雄,同樣誰家也都不缺狗熊。這城中的鄭軍不僅沒有被他的死激起奮戰之心,反而心膽俱裂,絕大多數人都要求投降。


    鄭杜和黃廷愛見勢不妙,連殺數名將領,本是想穩定局勢,誰知道反而讓意欲降明的兵將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鋌而走險“臨陣起義”,殺了他倆再投明——好歹也算是個投名狀!


    於是便有了英都城內訌的一幕。


    事後一清點,四萬大軍在內訌中死傷、逃亡了七八千,還剩下三萬多人,全部被高務實收編。不過這一次高珗告訴高務實,說這批鄭軍良莠不齊,就算按照安南的標準,也有不少人不合格,不適合從軍,建議另作他用。


    高務實從善如流,要求高珗從這三萬多人裏麵挑選出兩萬整,其餘裁撤之後暫時養起來。


    暫時養起來當然不是高務實錢多得沒地方花,而是這批人不能簡單的放回民間——都是當過兵的人,而且足有一萬兩三千,萬一突然全部放回去,聚眾生事豈不是麻煩?


    所以先暫時養一養,等南邊的阮潢搞定之後,讓這批人去河花府——也就是河靜——挖礦,名義也好找:贖罪。


    繼續當兵是贖罪,派去挖礦同樣是贖罪。


    隻不過這樣一整編,高務實麾下的降兵就有八萬人了,必須趕緊把統治建立起來,否則八萬軍隊靠他一個人養,就算安南兵待遇低得比狼兵們強不到哪去,一年也得陪進去幾十萬兩——那還是建立在不打仗的情況下。


    雖然非要養的話,他倒也能擠出這個錢來,但是沒必要。


    亂兵清理完,剩下的主要就是兩件事了,一是審斷逆臣,二是威脅順化。


    審斷逆臣的工作量非常大,高務實一個人也搞不完,於是冒了個壞水,調集了一幫莫朝降臣來分別負責,高務實自己隻管後黎朝三品以上的重要人物。


    不過鑒於他對莫朝降臣們的人品人格也不是很看好,於是又派了部分識字的家丁和土司參與監督。


    這樣一來,這次審斷毫無疑問就異常嚴格了,後黎朝這邊大把大把的官員落馬,罪名分為兩種:一種是附逆,這肯定是重罪,不光自己基本難逃一死,還要牽連家族,各種財產鐵定要沒收;


    另一種是作惡,就是哪怕夠不上附逆,甚至對後黎朝與鄭氏的統治一直表現得比較不滿(這種人是存在的,尤其以文臣居多,因為莫朝的科舉開得更多,南朝方麵的文臣對鄭氏一貫不太喜歡),但隻要你為官不正,幹過什麽壞事,現在都要揪出來懲罰,還要“公審”——搭建露台,當著安南百姓的麵說明其罪,然後判決。


    這一種除了民憤極大的那一類,肯定會被收買人心的高按台判處死刑之外,一般的都不會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沒財產田土那當然是高按台最喜歡幹的事了。


    這一輪清洗搞得比較凶,但高務實並不擔心,安南人嘛,就像之前永樂朝時期那樣——張輔在安南,則安南四方平靖,誰也不敢把腦袋伸出來給張輔砍,因為都知道,論打仗那是肯定打不過張輔的。


    至於張輔一走,安南就烽煙四起,高務實當然也清楚,不過他不著急,因為他可不打算將安南交給馬琪那樣又貪又暴的廢物管理,他高某人可是打算在某種程度上效法一下黃福的,即便自己走了,留下的人也得貫徹這樣的作風才行。


    隻要沒有馬琪那樣的廢物壞事,高務實不怕安南人敢跟他跳。


    何況,莫朝還是名義上的安南共主呢……這可是要好好利用的,不到萬不得已,他現在絕不會考慮廢了莫茂洽。


    嗯,最起碼讓他把這個“過渡政府”的工作好好完成了再說,反正莫茂洽現在瞎了,讓他掛名而不理政,關起門來當他的都統使,甚至“大越皇帝”又如何?


    塚中枯骨,吾早晚必……呃,串詞了。


    審斷逆臣是“內政”,而威懾阮潢就是“外交”了,而且屬於艦炮外交的範疇。


    後方整編,前方的大軍卻沒有停止腳步,高珗在完成對英都府鄭軍的整編之後,就把這兩萬兵交給了高璋,自己帶著之前的六萬大軍和莫玉麟一道南下,八萬五千大軍配合河花府的阮倦,又湊了個十萬大軍,對順化虎視眈眈。


    高璟的艦隊也拔錨啟程,南下順安河口威脅順化——這就是安南城市對高務實不設防的主要原因了,這些重要城市一個個不是靠海就是臨河,而且經常還是兩條都占,現在高務實在水軍方麵占據十成十的優勢,對方就處在一個永遠隻能被動挨打的尷尬局麵,連反攻都沒地方反攻。


    我打你是隨時隨地,你打我是純屬夢囈。


    英國佬一百多年後享受到的待遇,現在高務實在安南提前享受了一次。


    阮潢什麽態度呢?


    唉,阮潢能有什麽態度?鄭鬆覆滅的時候他就知道大禍臨頭了,現在的順化和廣南可不是原曆史上十幾年後的順化和廣南,沒有莫、鄭兩家繼續爭鬥的十幾年,阮潢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他也隻有四十萬左右的人口,頂破天也就能湊出兩萬兵來,怎麽打?


    而且,曆史上他和他的兒子阮福源是在幾十年後才和鄭氏完全鬧掰撕破臉,當時請了些葡萄牙人幫他在北部邊界修了個“長壘”——大概等同於長城,把國土和鄭氏隔開,同時又和葡萄牙人乃至後來的荷蘭人做生意、學技術,自己開始製造大炮、戰艦等,這才一直把兵力占優的鄭氏抵擋住。


    現在他要人口沒人口,要財富沒財富,要外援沒外援,還能指望什麽?


    高務實十分霸氣地派阮有僚出使順化,阮有僚見了阮潢,沒有多話,直接道:“阮公,高按台有一句話讓我原話轉達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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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潢輕輕歎了口氣,問道:“阮將軍請明言,某洗耳恭聽。”


    “高按台問阮公……”阮有僚也歎了口氣:“是你來,還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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