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等人在州衙拖延時間之時,淩雲城中早已亂成一團。


    州衙之中,裏圈是高務實的家丁正麵防守正堂大門,他們被湧入州衙的黃瑪狼兵包圍著,黃瑪的狼兵外圍又有剛剛趕來的高家家丁和岑淩的狼兵與之對峙。


    而城中其他地方則分成兩邊,以從城中由北而南流過的澄碧河為界,城東現在被曹恪帶領土司人馬占據,城西則被黃瑪所部狼兵占據。幾大土目的狼兵現在還不知道州衙內的巨變,因此也和黃瑪所部一道,正在抓緊沿河構築臨時防線。


    不是曹恪不想進攻,而是這條澄碧河上隻有一座橋聯通東西兩個半城,那橋沒有正式名字,本地人隻是稱之為“土司橋”,也叫官橋(僮語發音“土司”就是“官”的意思)。


    這橋是座石橋,若說寬,倒是也頗寬,能接近三丈。但這個寬也隻是個相對概念,平時過人倒是夠用,兩邊各有軍隊開戰的時候就不夠使了。


    澄碧河說寬也不寬,流經城中的這一段,寬度基本都在二十丈上下,放在後世也就是約莫六七十米寬。


    若是對麵沒有敵人,雙方的狼兵幾乎都能徒手遊過去,重兵器固然是不能帶的,但是卻也能提上一根竹矛,不至於兩手空空。


    然而現在河兩邊都有敵人嚴密把守,這就很不好辦了。


    黃瑪一方的狼兵遲遲沒有接到明確的作戰指令,目前處於全麵防守狀態,自然不會有輕易涉水強攻的舉動,再說他們現在兵力處於劣勢,非到萬不得已也不可能渡河搶攻。


    曹恪這邊,他倒是想強攻,但又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指揮權隨著強攻的失敗而遭到動搖——狼兵本質上是土司的私兵,他雖然現在因為高務實的手令臨時接掌了指揮權,然而實際上這份手令隻是讓他有合理合法指揮的依據。


    狼兵們本身並不是給這份手令麵子才聽他指揮的,他們肯聽令的絕大部分原因是岑氏四大土司已經明確表示聽令了,他們隻是不敢違抗岑氏土司罷了。


    正是由於這點不穩定因素,曹恪現在隻能強行在土司橋發動進攻。他心裏明白,拿下這座橋,大軍殺過澄碧河,淩雲城的大局就定了;可要是拿不下這座橋,雙方就隻能隔河僵持,事情就可能還有變數。


    但土司橋就這麽大,雙方能夠投入的兵力都是差不多的,並沒有什麽區別,而且雙方狼兵的戰鬥力差距也不大——都是桂西土司的兵,私底下時不時就幹一仗的主,誰還不知道誰的斤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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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空有兵力優勢卻無法有效展開的曹恪就被擋在了土司橋,明明橋上打得很是激烈,其實一次投入不過幾十人,你來我往打了老半天,數一數才發現雙方的傷亡加起來甚至還沒過百。


    曹恪急得嘴上都要生水泡了,心裏又是著急又是懊惱,早知道剛才應該帶上一部分家丁護衛來的,倒不是說曹恪覺得家丁護衛們的近戰搏鬥能力甚至超過這些狼兵,而是他們手上配備有掌心雷(手雷),而且還是特製版。


    由於黑火藥威力有限,光靠火藥炸傷人的話,那效果實在有些難看,所以這些高家自用版的手雷裏麵通通加了陶瓷碎片,可謂陰狠異常。要是在這種密集布兵的戰場丟幾枚,效果肯定驚人。


    然而這也就是想一想了,家丁護衛的主要任務肯定是保護高務實,而現在州衙那邊的局勢就像一個三明治,你一層我一層,隨時都可能由僵持變成混戰,這種時候家丁護衛怎麽會調往這邊來?就算高務實下令,高璋說不定都不肯照辦。


    曹恪之所以比對方更著急,是因為他還有一個劣勢,那就是他現在所占據的是城東,而州衙的位置卻在城西,如果不趕緊殺過去,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來個魚死網破,先集中兵力打下州衙再說?


    老爺可還在州衙裏頭,到時候怎麽辦?


    高務實要是被俘,這場仗還打個屁!更別說那一溜的土司,現在全在州衙,州衙如果有失,曹恪身後的這些狼兵分分鍾就能嘩變給他看。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高務實不論是玩陽謀還是玩陰謀,都遠不是黃瑪所能比擬的,然而高務實終究還是個凡人,終究還是有弱點的。


    他的弱點就是不知兵——也許戰略上他是知兵的,但戰術上顯然不行,因為他雖然把城中的力量掌握的清清楚楚,也安排了多重手段來保證自己能掌控這些力量,可是他卻忽視了地形和兵力布置的問題。


    他隻算準了自己的力量一定是處於明顯優勢的,而沒有算準這些力量能不能確保有效投放。而本身知兵的高璋,由於一來身份限製讓他必須要保護在高務實身邊,二來高務實也需要他站在自己身邊來使黃瑪出現誤判,因此他雖然是最佳的指揮人選,卻不能出去代替曹恪指揮作戰。


    如果沒有進一步的變數,這次事變就要超出高務實的預計了。


    然而變數終於還是出現了,就在曹恪急得嘴上冒泡後不久,對麵城西的淩雲城狼兵忽然發生了內亂,一波近千人的狼兵部隊在幾名頭目的指揮下突然莫名其妙的大聲高呼著什麽,一頭衝向了沿河布防的狼兵,雙方就在曹恪的目瞪口呆下展開了激戰。


    不過曹恪的目瞪口呆也就維持了幾個眨眼的時間,他立刻興奮起來,大聲呼號:“岑氏狼兵聽令!以田州狼兵為主力,立刻發動總攻,提竹矛涉水過河,給我強攻!一顆首級五兩銀子!”


    本來他說強攻的時候,狼兵們不管是哪家的,都是一臉不情願,目光紛紛朝四大土司派來的親信部下望去,結果曹恪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所有狼兵們的眼神立馬就變了!


    “叼那黑,老子是不是聽錯了?”


    “五兩銀子一個首級?高按台可是真他娘的大方!”


    “幹死對麵的撲街仔!”


    “叼那老母,別跟老子搶道!”


    “殺殺殺殺殺!前麵的,趕緊讓開,別耽誤老子搶人頭!”


    曹恪再次目瞪口呆了起來,望著一下子仿佛失去指揮,但戰鬥力明顯爆棚了的狼兵們,心中暗道:去他娘的,我這盤口開太大了嗎?可是他嗎的,朝廷官軍殺一個逆賊可是賞二十兩啊……這些狼兵可真是……


    可真是便宜好用啊!


    雖然他並沒有什麽指揮經驗,一點勉強算是“打仗經驗”的東西全靠他爹曹淦給他講故事,但眼下的局麵太明顯了——對方由於內亂,沿河防線已經不戰自潰了,而己方狼兵們現在一個個真的已經化身餓狼,嗷嗷叫著就提著竹矛跳下河,奮勇爭先到根本不用指揮了。


    兩支冷兵器部隊打近戰,打的是什麽?除了人數、裝備之外,士氣幾乎就是決定性因素,而人數現在己方占優,裝備雖然因為要泅渡占據劣勢,可對方腹背受敵,至少能扯平吧?


    那麽,在己方狼兵士氣爆棚的情況下,這場仗還怎麽能打輸?


    曹恪深深呼出一口濁氣,悄悄抹了把汗,暗道:總算沒給老爹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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