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肅縣是因為收到了保定府的協助徽州府捉拿帥嘉謨的發牌,所以把這人給抓了?”高務實終於搞清楚了來龍去脈,朝梁梧問道。


    梁梧略有些尷尬,道:“是……但也談不上捉拿。其實徽州府的發牌,隻能說是傳喚帥嘉謨到案開審,咱們安肅縣隻是碰巧遇到,就把他暫時留了下來。”


    高務實沒有糾纏這其中的差別,隻是問道:“他現在人呢?”


    “呃……”梁梧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道:“在牢裏。”


    高務實皺了皺眉,朝梁梧望去:“那就是說,還是把人家當人犯看了?”


    梁梧心中一緊,慌不擇言地道:“此乃手下人自作主張,下官一時不察,忘了處置……”


    “師兄說笑了。”高務實立刻擺了擺手,打斷道:“小弟雖有官名,其實不過一無品無級的閑人罷了,怎算得上師兄你的上峰?”


    梁梧聞言一怔,自己也在心裏詫異:對啊,他可不是我的上官啊,就算是師相的侄兒,可我梁青桐也是正經金榜題名過的人物,堂堂一縣之尊,我為什麽要怕他呢?


    但想歸想,他自己仍然知道,剛才高務實朝自己看過來的那一霎,自己的確是心頭一顫,那真的是一種畏懼。那神情,那眼色,就仿佛跟自己說話的根本不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而是久居上位、文淵閣裏坐堂的閣老一般!


    見了鬼了!我這小師弟身上,難道是天生而來的官威?


    幸好他心裏這番思索高務實並不能知曉,要不然定會嗤之以鼻:哪有什麽天生而來的官威!這不過是個心理學上的問題罷了!


    首先,今天這檔子事明顯是梁梧有求於他,雖然高務實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梁梧所求者究竟是何,但不管求什麽,有求於人本身在心理上就會處於弱勢地位。


    其次,高務實沒有什麽有求於梁梧的地方——此前讓他幫忙撥給縣學一些教學經費,那本身就是縣裏該做的,高務實又不指望那筆錢吃飯,而且他今天來此,已經是給梁梧造勢的表現了,就算此前欠了他一點人情,現在也早已還完。


    最後,高務實的神情動作,的確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畢竟也要看看他平日裏都是跟誰在打交道?皇帝、太子、閣老、國公、侯爺、司禮監大太監……最次也是太子的日講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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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麵對梁梧這個縣令的時候,其神態動作自然而然的就會有一些所謂“上位者”的感覺。


    這幾個條件加在一起,梁梧麵對高務實的時候,當然就有些緊張,而當高務實由之前的客氣忽然變得似乎語帶不滿,梁梧也就下意識的慌了一下。


    說穿了就是這麽一文不值,但梁梧此刻沒時間細想,所以越發覺得自己麵前這位小師弟定非尋常之輩。


    高務實見他諾諾不語,還以為自己話說得重了點,為避免尷尬,便把話鋒一轉,道:“既然隻是督促他回去開審,押在牢裏終歸有些不合適,還是把他放出來吧。另外,這件事與你關係不大,師兄不必太掛懷。”


    高務實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補充道:“小弟知道師兄擔憂什麽,不過師兄大可放心,一條鞭法的事情,現在和北直隸這邊還扯不上太多幹係,朝廷目前的注意力在南直隸,那邊錢帛廣盛,有推行一條鞭法的經濟基礎,而北直隸畢竟緊鄰京師,卻是不能輕易施行的。”


    說實話,高務實指點他這一句,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因為梁梧在高拱的門生弟子裏頭實在排不上號,這種國家大政沒有必要和他解釋,他要是自己政治敏銳性夠高,就應該自行領悟,如果不夠……那也沒法。


    隻是,畢竟人家一個正經進士老爺出身的縣尊,在自己麵前如此客客氣氣、規規矩矩,總還是要給人幾分麵子,所以才提點一二,至於他能不能聽懂,那就不關自己的事了。


    梁梧聽高務實這麽一說,果然鬆了口氣,忙道:“是是是,本縣明白了。愚兄這就把人放出來……”但他說到這裏,忽然又有些遲疑,問道:“不過,這人要是再跑了,不肯回徽州怎麽辦?”


    跑,不重要,重要的是萬一他仍然堅持進京告狀怎麽辦?到時候保定知府在徽州知府麵前失了麵子,自己這個保定知府麾下的縣令,豈不是也可能惡了上官?


    高務實一聽就知道他的擔心,有些無奈地道:“你隻要跟他把道理說明白,不就行了?左右你也沒有關押他的權力,保定知府還能因此怪罪你麽?”


    梁梧苦笑道:“師弟有所不知,倘若是一般情況,當然無所謂,可是本府府尊與徽州府尊二人乃是同鄉加同年……”


    那你的運氣可真是夠差的!


    高務實聽了也不禁有些無語,想了想,道:“得,小弟這次就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師兄你把那帥嘉謨帶來,我把他帶出安肅縣,至於最後他是回徽州還是繼續進京,那都不關師兄你的事了。”


    梁梧大喜過望,連忙謝過,然後又有些擔憂道:“不會連累賢弟吧?”


    “連累我?”高務實哈哈一笑:“我又沒犯法,怎麽連累?那徽州府也好,保定府也罷,還能拿這事彈劾我不成?又或者,他們派人抓我?我借他們十個膽子,看他們敢不敢!”


    梁梧聽得暗暗咋舌,不過也不能不承認,這位小師弟還真有說這話的底氣。別說人家有個帝師次輔的三伯,就算隻憑他自己的身份,想那徽州府也不可能有膽子在他頭上動土——他頭上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固然年幼無權,可架不住他那皇帝老爹是個寵子狂魔啊!你區區一個徽州知府也敢動我兒子的人,你怕不是想去雲南走一遭?


    放下心來的梁縣尊終於有了決斷,馬上派人去把帥嘉謨給提了過來。


    高務實對這位沉迷數學和法學的“訟棍”頗有些興趣,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傲骨錚錚的好漢敢做出這般事來。


    卻不料,沒過多久,一個年僅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甫一進門,直接撲上前來,一個頭磕在地上,口中大喊:“青天大老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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