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年間,武將的確早已經不值錢了,但這裏頭也不是沒有極個別的例外。譬如成國公和英國公兩家,甚至包括定國公等,多少還有些虎死不倒威的氣勢。他們相比那些大權在握的文官們而言,雖然在朝堂爭鋒上不是對手,可是卻有一點先天優勢:他們的家族與國同休,而文官則卻隻能保證自己在位時的風光。


    科舉選官製度使得文官集團權勢熏天,尤其是在一些事關整個文官集團利益的事情上,他們能自覺的團結起來,上逼天子,下迫武臣,以文官集團之利益為天下之利益;但與此同時,科舉選官製度也使得文官們的權力有明顯的時效性,在位之時眾星捧月、一呼百應,而一旦去位,則泯然與鄉民無異也,且其權力無法以單純的血親關係來繼承。


    父輩為宰輔重臣,兒輩若又考得進金榜,這種情況還比較好說,因為父輩的人脈資源有不少都能得到利用,算是為兒輩的仕途鋪平了道路;父輩為宰輔重臣,兒輩卻考不到進士,那這一家基本上就算是走向沒落了,如果幾代都沒人能再度考中,沒落幾率基本是百分之百。這種家庭就會很擔心祖輩當大官時得罪了某些記仇的勳貴,因為自家已經隻是普通人家,而人家卻是與國同休的勳臣貴戚,捏死自己跟玩兒一樣——畢竟你已經沒有功名這個附身符了。


    所以文官們雖然極力壓製武將乃至勳貴,但對於這幾家頂級勳貴,還是多少給些麵子的。高務實當然也不能免俗,他也不想因為太子伴讀一事把京中的頂級勳貴們得罪個遍,更何況他將來的很多改革還有賴於勳貴集團的支持,或者說起碼不至於團結起來拚命反對、各種拉後腿。


    高務實和許多他在小說裏的看到的穿越者不同,他不主張那種一切靠權勢或者實力強壓著改革的做法,雖然那看起來很爽,但他覺得那有些過於想當然。


    有句話說得好,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很多穿越者覺得自己是站在曆史的高度來進行改革的,所以你們一切聽我的就行,如果不聽,那就弄死好了。但高務實卻覺得,改革這種事,雖然免不得有必須“用強”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要靠利益引導和政治妥協來達成。


    還是那個原則,君子不是不能動手,但能動口解決的就堅決不動手,能用錢擺平的堅決不用刀擺平。這些勳貴雖然看似已經沒什麽用了,但實際上還是有的,且不說別的,光是他們的政治象征意義,那也是很大的作用啊。


    按照***的教導:政治就是把我們的人越搞越多,把敵人的人越搞越少。所以勳貴如果能團結,那高務實一定也會去團結,隻有實在團結不了的那種頑固分子,才會被他加入黑名單進行分別處理。


    因此,就有了這次他邀請京中勳貴子弟春遊踏青這件事。


    當然,受邀者都是上次在太子伴讀事件中被皇帝召進宮陪太子玩了十來天的那些人。這也是為何朱應楨與張元功收到了邀請,而李宗城沒有收到邀請的原因——李宗城是陪他父親李言恭臨時決定來京的,實際抵京才幾天呢。


    聽到門子匯報說朱應楨、張元功派人來問能不能帶上李宗城一起,高務實就笑了起來。


    他不是朱應楨和張元功這種隻關注京師這屁股大一塊地方的人,所以李宗城這麽眼巴巴湊上來的原因,他幾乎一下子就猜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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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宗城他們家不可能對京營有什麽想法——京營的軍戶沒有一個在他家名下,他家的軍戶全在南方,跑來京師做戎政總理,怎麽可能?別的不說,你軍戶都沒一個,拿什麽鎮住場子?


    所以他們家的根基在南方,目光也大致隻能是放在南京。


    南京有什麽突然的變化讓他們急急忙忙來京?魏國公世子案。


    徐鵬舉這次的事情,朝廷要是非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也沒多大事,但既然內閣已經定了調,趙貞吉這個總憲又不想為這點小事影響他的大事,願意配合高拱去查,那徐鵬舉就隻好倒黴,兜是兜不住的了。


    現在的問題隻是在於朝廷對徐鵬舉的處理會達到哪個程度,這件事雖然不至於讓徐家把魏國公的傳承給玩丟,但徐鵬舉本人肯定會被懲罰,上到褫奪爵位,下到罰奉一年,其實都有可能。


    按理說內閣一般不會對國公爺這種頂級勳貴的懲處發表明確意見,通常都是讓皇帝“聖心獨斷”,但其實皇帝仍然會私下問詢內閣的意見,內閣閣老們會私底下當麵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意見,隻是不進行票擬而已。


    所以這麽一來,高拱的態度就很重要了——眾所周知,絕大多數時候高拱的態度和皇帝的態度差不多就是一回事。尤其是這裏麵涉及的魏國公,他屬於開國係的勳貴,在成祖一係的皇帝眼裏,大抵也就是留下來掛名當擺設的作用,犯錯的話可沒有太多麵子要講。


    永樂之後,靖難係勳貴的身份地位乃至實權,那可是一直力壓開國係勳貴的。


    李言恭此來,一定是為了這件事。而他的態度,不可能是幫徐鵬舉求情,隻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順便看看死掉的道友會不會掉裝備給他。


    那麽,李言恭希望徐鵬舉掉什麽給他——給臨淮侯府呢?


    南京守備勳臣。


    曆史上,徐鵬舉就是因為這檔子事,把帶在魏國公一係腦袋上百餘年的南京守備勳臣給玩丟了,臨時在臨淮侯頭上帶了些年。這一次,李言恭必然也是看到了這個希望,所以來京爭取。


    爭取有很多種方式,最蠢的是去找皇帝,雖然皇帝是決定者,但直接去找他的話,吃相未免太難看了。所以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去找建議權最大的那個人。


    那必然就是高拱了。


    但李言恭的身份擺在那裏,這時候跑來找高拱,將來如果真是臨淮侯拿到了南京守備勳臣一職,就很難解釋了,對臨淮侯府或者高拱都不是好事。


    那麽,迂回一下,換成李宗城找高務實,這就不容易引人注目了,尤其是在高務實邀請了那麽多勳貴子弟的情況下,李宗城這個臨淮侯的長孫又算得上老幾呢,誰會關注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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