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明哥哥……”


    唐安寧一時失神,喃喃喚道。


    話剛出口,又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隨之微垂的眼瞼,遮蓋住了內心的慌亂。


    過去十年裏,她習慣了照顧他,或者潛意識裏,把這個男人當成了需要保護的弱者。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以如長者般,大男人的姿態,透著沉斂的銳氣,對待自己。


    有股女孩子天生的羞澀,在她的臉頰騰然生起,緋紅了那一片白皙柔膩的肌膚。


    秦淮明看呆了。


    “小寧……”


    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伴著充滿磁性的沙啞,如同大提琴音般,拔動著女人心底最柔軟的那根琴弦。


    唐安寧身心俱顫,這一刻,她才深刻而真切地意識到,秦淮明的自閉症,真的好了!


    她應該替他高興,應該激動地抱住他,表達自己的驚喜之情。


    可是唐安寧卻沒有動,甚至連眉眼都不敢抬。


    因為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她也能清晰敏銳地感覺到,此刻對麵男人深沉濃烈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


    層層包裹,仿若潮水,將她整個人深深淹沒。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話語莫名地變得結巴:“淮明哥哥……我,我要去上班了,你,你慢慢吃!”


    話未說完,她匆匆朝男人點了點頭,就逃也似地跑出了工作室。


    看著女人明顯倉皇的背影,秦淮明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留住她,甚至衝動地要站起身去追她,可最終隻是雙手緊緊地抓著輪椅的扶手,身形不動。


    唐安寧衝出工作室,直到下樓了,仍覺得臉色緋熱,心跳得慌亂。


    她微垂著頭,雙手緊捏著垂在身側,氣息微喘,腳步緊而用力地,帶著一股往前衝的勁勢,朝公交站走去。


    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要懷疑自己是對恢複成正常人的秦淮明,動了心。


    可又不像,因為她沒有那種小鹿亂撞的心動感,會羞澀,可是沒有欣喜和激動。


    反而在意識到秦淮明眼神中包含的是什麽情感時,內心深處,竟產生了抗拒的情緒。


    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病愈的秦淮明,不知該如何跟他相處。


    唐安寧心神不寧地,回到秦氏,雖然眼睛看著文件,手裏拿著畫筆,可滿腦子都是秦淮明那雙深沉蓄斂,又飽含深情的臉。


    所幸,秦時宜可能太生氣,整個下午都沒再過來煩她。唐芷芊也沒來過,估計真的被調到其他部門了。


    唐安寧腦子亂糟糟的,卻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在煩惱什麽。


    怕秦淮明對自己“糾纏”不已?


    可自己不早就打定主意,等跟顧北清撇清關係後,陪伴他,照顧他一輩子嗎?


    跟一個正常的人相處,應該比跟一個永遠長不大的人要容易輕鬆些吧。


    她又煩惱,害怕什麽呢?


    唐安寧甩了甩頭,深吸了口氣,再重重地吐出來,這才踏出大廈的正門。


    “小寧。”


    剛走出大門,輕微的輪椅骨碌聲,就緩緩從旁側傳來。


    她轉過頭,隻見秦淮明坐在輪椅上,披著一身橙黃的夕陽晚霞,臉含微笑地看著她。


    唐安寧微愣,大感意外:“淮明哥哥?你怎麽來了!是司機帶你來的嗎?”


    秦淮明微笑著,緩緩地點了點頭,並回頭指了指身後的一個方向。


    唐安寧順勢抬眼望過去,果然見他車就停在路邊,司機也站在車門口隨時候命。


    這時,秦淮明控製著輪椅,“走過來”,輕輕拉住她的手,說道:“小寧,下班,吃飯。”


    他,是特意過來接她下班,然後一起去吃飯的。


    唐安寧隻覺得怪怪的,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掙開他的手,急急說道:“對不起,淮明哥哥,我約人了。”


    秦淮明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拒絕自己。


    冷峻的眉峰微微一蹙,但很快又展開,眸眼深沉,臉上卻依然浮現著溫和的微笑,說道:“沒關係,我,送你。”


    “不用了,淮明哥哥,不順路。”


    唐安寧笑得,已經有些勉強和尷尬了。


    她確實有事,卻是要回去給顧北清做晚飯。


    那個男人在下班前親自給她打電話,說晚上要回家吃飯。


    她不可能讓秦淮明送自己回家,萬一碰到顧北清,根本無法解釋兩人的關係。


    秦淮明抬頭,目光深深地看著她,看著有些複雜。


    沉默半晌,才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明天,見。”


    說完,他控製著輪椅轉身,往車子“走”去。


    唐安寧連忙上前扶住輪椅,跟司機一起把他推上車,並揮手告別。


    直到車子匯入車流,在拐彎處再也看不到時,她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往公交站走去。


    沒一會,車子就來了,她上車,站在擁擠的人群中,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愣愣出神。


    就在前不久,她親自幫助秦淮明進浴室洗澡,才深深地意識到,一個下半身殘廢的人,生活中有多少不便。


    內心那種愧疚感,深深地刺痛了她,鞭策著她。


    那一刻,她真的,想要照顧那個男人一輩子,因為那是她應該的。


    可是現在為什麽又退縮了呢?


    唐安寧神色恍惚地下車,進超市買了食材,這才回陽光小區。


    她一路神色懨懨,心不在焉的,所以根本沒有留意到,有輛銀色的車子,從她上公交開始,就始終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少爺。”


    司機跟著唐安寧進入小區,並親眼看著她上了哪棟樓後,這才回來匯報。


    車上,秦淮明的目光,始終望著陽光小區大門的方向,一瞬不瞬。


    他早已看出,唐安寧在有意地躲避他,撒著一個不高明,十分笨拙的謊,卻非要親自見證。


    “少爺,我剛才還看到一個人。”


    司機本來要準備啟動車子了,想了想,還是說道。


    “誰?”


    秦淮明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


    這個司機已經陪了他十幾年,與其說他是司機,不如說是心腹。


    一個最可靠,又得利的心腹助手。


    “好像是nt集團的顧總。那車子我肯定沒認錯,而且開車的也是方特助。但車後是不是顧總本人,我沒看清楚。”


    司機回答得很客觀,謹慎。


    他也隻是匆匆一眼,在大晚上的,真沒辦法看得真切。


    但這個消息,給秦淮明的信息量,卻太龐大了。


    顧北清是什麽人,以他的身份,即使身為特別助理的方辰凱,也不可能出來在陽光小區這種平民式的住宅小區。


    如果不是唐安寧住在裏,他一定會認為,是司機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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