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坐下的同時,石台上的老城隍緩緩起身,皺眉看向石台正中的釋玄明,釋玄明此時渾身是血,身形搖擺,不過他雖然身受重傷,神識卻不曾完全混沌,見老城隍看向自己,急忙強自支撐,艱難邁步,朝著老城隍緩緩挪去。


    長生等人緊張的盯著台上的釋玄明,釋玄明的傷勢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嚴重,之前多次與鳩摩什乞硬碰硬,已然傷及魁首靈竅,尤其是最後一次衝撞,為了將鳩摩什乞撞下石台,釋玄明在衝撞發生之後並未後退卸力,而是右腿拄地,強行留在了原地,此舉固然可以對鳩摩什乞產生更大的反震力道,但由於不曾後退卸力,衝撞時的強大力道也就全部由自身承受,此時釋玄明的頭骨已經開裂,經絡和神識也皆遭重創,隨時都有倒地暈厥的可能。


    麵對著向自己緩緩靠近的釋玄明,老城隍並未表現出緊張和關切,眼神之中多有陰冷,甚至暗藏厭棄。


    眼見老城隍神情陰冷,長生暗道糟糕,比武獲勝並不表示釋玄明一定能夠拿到護身銅符,想要獲得這枚護身銅符,還必須獲得靈符主人,也就是老城隍的認可才行,但是看老城隍的神情,貌似並不喜歡釋玄明。


    釋玄明與老城隍素未謀麵,自然不會開罪老城隍,而釋玄明打鬥之時也並未投機取巧,按理說也不該引起老城隍的反感,但老城隍看釋玄明的眼神的確不對,仔細想來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老城隍不喜歡和尚,或者說對和尚心存偏見。


    待釋玄明艱難走近,老城隍出言說道,“你是何人?”


    釋玄明顫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釋玄明。”


    “本官沒問你的法號,”老城隍冷視釋玄明,“本官再問你一遍,你是何人?”


    旁人沒察覺出異常,但長生是明眼人,眼見老城隍問出這樣的問題,立刻知道他在故意刁難釋玄明,同時也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測,這個老城隍對和尚很有成見。


    長生很擔心釋玄明神識不清,不得妥善回答,不曾想先前的劇烈衝撞並未令釋玄明渾噩糊塗,短暫的思慮之後出言說道,“貧僧乃英勇親王麾下,征南大將軍釋玄明。”


    對於釋玄明的回答,老城隍並不滿意,原因也很簡單,釋玄明始終以貧僧自稱,說的也仍是法號。


    “本官最後問你一遍,你是何人?”老城隍冷聲問道。


    釋玄明不是傻子,敏銳的察覺到老城隍對佛門多有敵意,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能給出令對方滿意的回答,自己就會與這枚護身銅符失之交臂,但他也不願為了護身銅符而與佛門劃清界限,無奈之下隻能出言說道,“貧僧尚在繈褓之時便被人遺棄在寺院門口,打記事起貧僧就是僧人,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眼見釋玄明給出這樣的回答,長生暗暗鬆了口氣,釋玄明的這番回答可謂妥當至極,既堅守了自己的立場,亦說明了自己的苦衷。


    果不其然,聽釋玄明這般說,老城隍的臉色略微轉晴,“既然如此,也就不能怪你拔本塞源,數典忘祖了。”


    聽得老城隍言語,釋玄明心中多有糾結,好在他滿臉是血,臉色的變化便不易被察覺。作為佛門弟子,對於詬病佛門的言語,他自然不愛聽,但他也無法出言反駁,因為按照儒家禮教,改變自己的姓氏,舍棄自己的父母,的確是拔本塞源,數典忘祖。


    “若是機緣到了,你是否會還俗?”老城隍再問。


    類似的問題此前的陰官也曾經問過餘一,陰官之所以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無疑是在陰曹地府看來,絕後是天大的罪孽,釋玄明知道自己如何回答老城隍才會滿意,但他卻不願謊言相欺,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愁惱搖頭,“我不知道。”


    釋玄明身受重傷,直身站立本就很是勉強,此番搖頭直接令他頭重腳輕,天旋地轉,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老城隍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一改先前的厭棄冷漠,和聲問道,“年輕人,你可知道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釋玄明下意識的又想搖頭,但是想到自己頭上有傷,隻得出言回答,“正在參悟,尚無所得。”


    老城隍出言說道,“本官告訴你,生命的意義在於傳承,承上啟下是每個人的使命和責任,你信奉何種教派無人幹涉,你想成佛也無人阻止,但人生的使命一定要履行,男人的責任一定要盡到,此為天道,不可逃避。”


    老城隍說話的同時將自己的護身銅符轉度給了釋玄明,靈符入體,釋玄明頭上的傷口瞬間愈合,外流的鮮血隨之停止。


    傷勢痊愈,釋玄明瞬間恢複了清醒,急忙衝老城隍躬身道謝。


    失去了護身銅符,老城隍仿佛蒼老了許多,“不必道謝,這護身銅符彷如和氏玉璧,凡人得之,福禍難料。”


    “阿彌陀佛。”釋玄明低頭唱佛。


    眼見釋玄明又唱佛號,老城隍多有無奈,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長生。


    長生隱約猜到老城隍想讓自己日後多開導釋玄明,便緩緩點頭,默然應允。


    見長生點頭,老城隍再無牽掛,抬手將地上的血汙掃淨,隨即消失了身影。


    等了片刻不見老城隍說話,釋玄明抬頭四顧,這才發現老城隍已經離開。


    “別看了,人都走了,快下來吧。”大頭喜笑顏開。


    聽得大頭召喚,釋玄明邁步下台,由於正在思慮老城隍先前所說的那番話,便忘了自己的綠沉槍還放在太極石台邊緣,大頭上前幫他扛回綠沉槍,轉而與長生等人一同衝其道賀。


    釋玄明也並未故作深沉,刻意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不過他的喜悅並不是來自得了無限壽數,而是順利拿下了一枚護身銅符,戰友們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做到了。


    先前被釋玄明撞下石台的鳩摩什乞此時正在離場,順道兒來到巽位衝釋玄明道賀並道別,二人雖然自台上爭鬥的異常激烈,但雙方都沒有使用下作手段,而今勝負已分,贏的光彩,輸的服氣,不但無有怨恨不平,反倒多有惺惺相惜。


    鳩摩什乞離開之後,柳天林等人亦上前衝釋玄明道賀。


    眾人說話之時,大頭突然發現有人在戳點自己,歪頭一看,是餘一遞來了自己的帕巾。


    “你給我手帕幹啥?”大頭不明所以。


    餘一聞言急忙看向長生等人,發現眾人並未看自己,這才放下心來,隨即指了指釋玄明頭上的血跡。


    大頭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接過手帕,將釋玄明摁坐石椅,為其擦拭頭臉的血汙。


    大頭舉動令釋玄明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擺手說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老實坐著吧,你自己也看不見頭頂,沒法兒擦。”大頭隨口說道。


    釋玄明無奈,隻能由得他。


    “都幹了,不好擦呀,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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