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散朝,與上朝時的愁雲籠罩不同,退朝時文武百官無不喜笑顏開,原因也很簡單,拖欠許久的俸祿很快就要補發了,要知道並不是所有官員都是貪官,大部分官員都還指望著俸祿生活。


    長生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單獨麵聖,便沒有與文武百官一同退朝,而是跟上皇上,與其同往後殿。


    皇上今日心情大好,“愛卿實乃寡人房杜,朝廷棟梁,文可定國,武能安邦,得賢如你,複興大唐大有希望啊。”


    “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長生落後皇上半步,正色說道,“微臣之所以殫精竭力,鞠躬盡瘁,全因皇上對微臣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情。微臣不過是一介武夫,蒙聖上眷顧,這才躋身廟堂,此後又接連破格擢升,乃至位極人臣,此等盛隆恩遇,微臣怎敢不報效犬馬?”


    長生言罷,皇上微笑點頭,他對長生的這番話很是滿意,一個人值不值得提攜,不但要看此人的品行和能力,還得看此人能否正確理解別人對自己的提攜和幫助。


    “你有恙在身,理應靜臥休養,本不該如此辛勞,”皇上說道,“奈何朝廷雖然多有文臣武將,卻多是些庸碌之輩,少有堪當大任者,無人能為朕分憂。”


    “皇上言重了,”長生說道,“實則朝中文武多有賢能,隻是他們沒有受到微臣這般天恩厚待,故此履職公幹便不似微臣這般盡心。”


    長生這句話表麵上看是在說其他官員的壞話,實則是再次向皇上表達謝意,旨在讓皇上知道,他知道自己得到的待遇是其他文武官員不曾得到的。


    皇上喜歡長生不僅僅是因為他能夠化解危機,解決難題,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跟他在一起感覺很舒服,長生對他始終恭敬謙遜,卻又沒有其他官員那般獻媚奴性。


    “前幾日朕派遣禦醫去王府探視,卻被告知你不在王府,”皇上說道,“你有傷在身,一定不要太過操勞,除了必須親力親為的大事,其他瑣事盡量吩咐下麵的人去做。”


    聽皇上提及自己不在府中,長生便意簡言賅的說出了幫助太平道人渡劫一事,包括為什麽要幫助太平道人渡劫,以及回程途中巡查疫情和災情一事,一個好的臣子,不但得會幹,還得會說,得讓上司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


    聽得長生言語,皇上感動非常,他知道李中庸和陳立秋一直在設法為朝廷籌集銀錢,李中庸和陳立秋本是朝廷欽犯,當年他是看在長生的麵子上才赦免二人的,而今二人在國庫空虛之時想方設法的為朝廷籌集銀錢,自然是得到了長生的授意,這也間接證明長生心裏有數,知道自己當年赦免二人是多大的恩情。


    長生此時瘦的嚇人,隻能用骨瘦如柴形容,都瘦成這個樣子了,還要千裏迢迢的趕去幫助一個異類渡劫,隻因拿了人家的鱉寶,而長生之所以拿人家的鱉寶,都是為了給朝廷籌錢。


    “這份人情是朝廷欠下的,卻要你來償還,朕何以心安?”皇上長長歎氣。


    長生搖頭說道,“朝廷是皇上的朝廷,微臣是皇上的臣子,皇上對微臣的知遇之恩,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得報償。”


    二人說話之時進入後殿,禁衛和宮女太監止步門外,隻有周公公隨行侍奉。


    皇上坐的是龍榻,雖然皇上屢下口諭,命長生與之同坐敘話,長生都婉拒不受,越是位極人臣越要恪守本分,因為自己此時已經功高蓋主,在被皇上倚重的同時也很容易受到皇上的猜忌。


    皇上拗不過他,隻能賞賜錦凳,長生這才側身坐了,與皇上繼續敘話。


    “愛卿,濟國公出遊的時日也不短了,”皇上說道,“你可知道他何時回返?”


    皇上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不很自然,長生也知道皇上為何不自然,因為當年皇上擔心他會與張善和倪倬聯手造反,為了削弱他的實力,便想懲辦倪倬,他察覺到危險才親自護送倪倬離京,此番皇上得知倪倬自西域為朝廷籌集米糧,心生感動,便有心將這個財神爺再請回來。


    不過皇上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倪倬離開之後壓根兒就沒想再回來,而且倪倬對政局一直持悲觀態度,並不認為大唐還能強大中興。


    急切的思慮之後,長生開口說道,“回皇上,自濟國公離京西遊,微臣就沒有再見過他,也從無書信往來,此番微臣下落不明,濟國公得到消息之後便委派一名家仆回返長安確認微臣是否安好,微臣是通過此人與濟國公傳遞消息的,眼下濟國公正在西域籌措米糧,想必抽不開身,待得籌到足夠米糧,微臣就催他早些回返。”


    “古人雲,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皇上說道,“眼下國難當頭,濟國公有此義舉,朕有心重賞於他,卻不知道賞些什麽才好,你有何建議?”


    長生略做沉吟,隨即說道,“濟國公乃商賈出身,對功名不甚看重,依微臣之見皇上不必賞賜其官職,隻需諭示戶部,將我大唐存餘物產回饋一些,如此一來有來有往,咱們既得心安,調運米糧一事也能得長久。”


    “言之有理,朕隨後就會下旨,命吳雨生親自督辦此事,”皇上端起茶杯,“此外,據朕所知濟國公祖上乃長安人氏,倪家的曆代祖墳都在長安東郊,朕有心諭示工部,調遣工匠為其修葺陵園,每逢清明重陽派禮部官員前去祭祀,你意下如何?”


    “皇上高瞻遠矚,慮事周詳,濟國公若是得知此事,定然感激非常,感恩刻骨。”長生語發真心。


    皇上喝茶潤喉,轉而放下茶杯,抬手示意長生喝茶,長生起身彎腰示謝,之後方才端起身旁案幾上的茶杯。


    待長生喝過茶水放下茶杯,皇上出言問道,“下麵的官員玩忽職守,懈怠差事,他們的奏報不可盡信,你親自巡查過江南疫情和沿途的災情,情況如何?”


    長生不想跟皇上說實話,因為皇上就算知道了也於事無補,但他又不能欺瞞皇上,得讓皇上知道眼下的災情有多嚴重。


    沉吟過後,長生將沿途見聞簡略告知,他沒說災民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隻說了在廢棄驛站遇到災民走投無路之下想要殺掉養了多年的老狗。


    當今皇上雖然深居簡出,卻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餓死不吃看門狗,窮死不賣耕地牛的諺語他也是聽說過的,尤其是長生講說了災民一棍沒有打死那條老狗,再次召喚,那條老狗還會跑到主人身邊時,皇上心中難受非常,但眼下國庫空虛,他即便有心賑災,也撥不出錢糧來。


    片刻的沉默過後,皇上再度開口,“你對龍顥天多有了解,此人會不會出爾反爾?”


    “您指什麽?”長生隨口反問。


    “他預繳的西川賦稅能否及時運抵京城?”皇上問道。


    “應該能。”長生說道。


    聽得長生言語,皇上略感安心,“孟子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眼下百姓正在蒙災受苦,必須盡快賑濟,這六千六百萬兩若能及時到位,便可解燃眉之急,隻是不知道龍顥天會不會妄言欺君,臨時反悔?”


    “皇上安心,他有這個心,卻沒這個膽,”長生正色說道,“他若是敢中途反悔,微臣拿下慶陽之後立刻率兵西進,征討西川。”


    見長生如此有底氣,皇上如釋重負,但隨即想到龍顥天如今擁兵自重的局麵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心中又頓生慚愧,急忙岔開話題,“洛陽大捷,護國真人功莫大焉,朕有心封賞褒獎,卻又無有頭緒,你有何建議?”


    長生想了想,出言說道,“張真人乃上清天師,淡泊名利,他所行之事旨在濟世救苦,盡忠報國,皇上沒必要追加封賞,隻不過此戰龍虎山兩千道眾聯手作法方得獲勝,所有參與作法的道士盡數折壽三到五年,而且還有兩百多名道士在與對方鬥法時駕鶴殞命。”


    聽得長生言語,皇上駭然大驚,“竟有此事?為何不見護國真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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