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州史稱金陵,是一座千年古城,城池很大,城牆也高,由於已經知道朝廷派兵南下討伐,升州城的城防異常嚴密,城門緊閉,城牆上有大量士兵巡夜警戒。


    出於守城需要,城外兩裏範圍內的樹木被盡數砍伐,三人是自西麵來的,長生並未直接奔向西側城門,而是在兩裏之外勒韁轉向,借著樹林的掩護奔向南門。


    大頭和釋玄明並不知道長生這麽做的用意,而長生也沒有與他們多做解釋,片刻過後來城南樹林,選了一處隱秘地點翻身下馬。


    釋玄明先前自驛站帶出來的酒水還剩下半壇,長生下馬之後立刻走到釋玄明身邊,拿過酒壇仰頭喝酒,灌了幾大口之後,長生又故意灑了一些在身上,轉而將龍威刀扔向一旁的大頭,“我佯裝倭寇去城門鬧事,你們待我去到城門之後再自南邊趕過去阻止我,不用怕暴露靈氣修為,因為倭寇也有靈氣修為。”


    大頭抬手接住龍威,不無擔憂,“大人,他們萬一放箭怎麽辦?”


    長生沒有接話,轉身疾行,穿過樹林來到西麵主路,轉而搖搖晃晃的朝著城門走了過去。


    兩裏的距離,長生走了半刻鍾,雖然走的跌跌撞撞,不時還會摔倒,速度卻不慢,他要裝出一副醉酒且焦急的模樣,之所以這麽做除了麻痹守軍,主要還是為了節約時間,他們已經將途中耗費的時間縮短到了極致,足足比預計的早到了兩個時辰,而今趕到了地頭兒,他也要更點必爭,力求快速。


    在其出現在官道上不久,城牆上就有人向他所在的位置張望,這說明帶兵的校尉有靈氣修為,可以夜間視物,在其距城門還有百步之時,城牆上傳來了高聲喝問,“來者何人?!”


    聽得守軍喝問,長生立刻抬頭高喊,他喊的不是八嘎呀路,而是幾句倭寇嘮叨和抱怨的話,八嘎呀路這句話太常見了,也很容易學,糊弄普通士兵或許可以,但是想在晚上糊弄精神緊繃的守軍則很容易弄巧成拙,故此他說的是一連串的倭寇言語,他必須讓這些士兵確定他是倭寇才行。


    他這麽做也是在賭,賭孫儒和倭寇已經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而且其手下的士兵也知道孫儒已經與倭寇達成了某種交易。


    守城士兵都會隨身攜帶弓箭,在長生喊著倭寇語言踉蹌向前之際,一支箭矢疾飛而來,插進了長生麵前的土裏,與此同時有人高聲嗬斥,“來人止步!”


    雖然守軍射出了箭矢,長生卻並不懼怕,反倒暗暗鬆了口氣,因為對方這一箭沒射向自己,就說明守城的士兵對倭寇並不陌生。


    長生低頭看向地上的箭矢,轉而上前將其拔了出來,揮舞著箭矢高聲叫罵,這次他終於在一連串的倭寇言語中夾雜了八嘎呀路。


    “將軍,這狗東西在罵您,我射死他。”城牆上有人說話。


    “不成,射死了怎麽向上頭交代。”說話之人抬手壓下了屬下抬起的長弓。


    長生見狀又是幾句倭寇的語言,其中還摻雜著部分漢話,有‘開門,將軍,姑娘’等字眼兒。


    “將軍,這狗東西說啥呢?”有人問道。


    “不像什麽好話,”領兵之人皺眉搖頭。


    長生自城下暴跳如雷,隨即又將手裏的箭矢拋擲了出去,拋擲之時是用了靈氣的,不過故意扔歪,箭矢自空中翻滾搖晃,不等飛上城牆便落於地麵。


    “小心,此人是個高手。”領兵之人沉聲告警。


    就在此時,一陣夜風吹過,察覺到刮的是南風,長生立刻提氣催吐,將之前喝下的酒水一股腦兒的吐了出來,轉而跌落在地,四顧尋找,隨手抓了幾枚石子兒朝著城牆上的守軍拋扔。


    “哎呀我的天哪,這是喝了多少啊。”有人抬手掩鼻。


    聽得那人言語,長生知道對方已經徹底放鬆了警惕,再度高喊叫罵,一半倭語,一半漢話,他必須讓對方知道他能聽懂一些漢話,不然對方不會嚐試與他溝通。


    此番他在言語之中摻雜了‘將軍,開門,回家’等字眼兒,此時他已經知道倭寇在升州並沒有隱身潛伏,不然守城的士兵也不會知道他們的存在,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倭寇是住在城裏,還是住在別的什麽地方,故此隻用這種方式來進行試探。


    果不其然,此法奏效,帶兵之人挑眉怒罵,“回個屁家,這是我們的家,不是你們的,滾回你們的狗窩去。”


    長生沒得到有用的信息,自然不能善罷甘休,隻能繼續拾撿石子往城牆上拋扔,與此同時用倭漢參半的言語叫嚷著要找美女,要睡覺回家。


    “將軍,這人是不是跟剛才進城的那些倭人是一夥兒的?”城牆上有人問到。


    帶兵之人皺眉搖頭,“不會吧,大帥如果也請了他,他怎麽會喝成這個德行?”


    “就是,你沒聽見他要找美女嗎,想必又是進城褻妓的。”另外有人說道。


    “可不能放他進去,聽喬三姐兒說這幫狗東西猥瑣的很,本事不咋地卻變著方兒的折騰人。”


    “哈哈哈,喬三姐兒不是你的相好麽?被他們搞過,你還能要嗎?”


    “操,那有啥呀,他們不過兩寸長短。”


    “哈哈,狗也兩寸,被狗……”


    “行了,”領兵之人挑眉喝止,“你們是校尉軍官,不是市井潑皮,說的什麽汙言穢語。”


    聽得此人言語,眾人急忙岔開了話題,“將軍,怎麽處置這家夥。”


    “不管他,讓他從下麵叫吧。”領兵之人轉身走向別處。


    “將軍,大帥請的那些人要是出城時看到了他,會不會向大帥告狀啊,況且他要是在城外有個三長兩短,咱們也脫不得幹係,要不咱派幾個弟兄給他送回麒麟鎮吧。”


    “你能不能有點骨氣?”領兵之人憤然回頭,“別管他,死了拉倒。”


    長生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但此時大頭和釋玄明還沒來,他也不能立刻離開,隻能跌撞踉蹌的自城下撿扔石子兒。


    片刻過後,大頭和釋玄明趕到,夜色濃重,普通士兵是看不到他們的,但為首的幾個將校有靈氣修為,察覺到有人快速靠近,再度來到了靠近城門的那段城牆。


    大頭和釋玄明不會倭語,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長生急忙低聲說道,“阻止我拿你們的兵器。”


    長生說完,便高聲叫罵著去搶大頭抓在手裏的龍威,被大頭阻止之後,又去搶奪釋玄明的綠沉槍,也被釋玄明阻止。


    “拖著我往南走。”長生再度低聲授意。


    二人聞言急忙架起長生往南拖,長生一副不忿架勢,頻頻搶奪他們的兵器。


    “倭人怎麽還有這麽高的?”釋玄明的身高引起了守軍的懷疑。


    “這麽矮的也很少見。”大頭的身高也引起了守軍的注意。


    好在三人並未堅持進城,城牆上的士兵也沒有過分多想,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們往南離去。


    長生懶得掙紮了,又怕守軍發現異常,便低聲說道,“大師,把我扛起來。”


    聽得長生言語,釋玄明將長生扛在了肩頭,他和大頭雖然也喝了酒水,卻不曾裝醉,故此疾行快走,守軍也不起疑。


    長生一邊蹬腿搖晃,一邊快速說道,“倭寇平日裏並不住在城裏,而是住在城南的麒麟鎮。在咱們趕到之前,有一些倭寇被孫儒請到了城裏,咱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冒險進城,將為首的眾人一鍋端,二是趁虛而入,去麒麟鎮端了倭寇的老窩兒。”


    大頭率先表態,“大人,大戰在即,城內肯定高手如雲,咱仨這口鍋太小了,燉不了那麽多大王八,退一步說即便咱們將他們全殺了,也很難全身而退。依我看咱還是去麒麟鎮吧,端他們的老窩兒。”


    “小矬子說的有道理,”釋玄明說道,“你不是還要救人嗎,要是你師姐真被他們抓了,也應該關在麒麟鎮才對。”


    “去麒麟鎮。”長生正色點頭,言罷想起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蹬扒了,還不忘又掙紮了一番。


    片刻過後,三人離開了守軍視線所及,二人在長生的授意之下隱入樹林。


    釋玄明放下長生,與大頭一同跟著長生往西去,此處離城牆太遠,長生不敢吹呼哨召喚黑公子,隻能步行前往。


    “大人,您怎麽知道倭寇在城南?”大頭終於問出了心中疑慮。


    “我不知道,”長生搖頭說道,“我之所以繞行南門,是因為相較於西門,南門的防守應該會鬆懈一些,畢竟同塵的大軍此時就在江淮西北方向。”


    聽得長生言語,大頭恍然大悟,他一直以為自己常年混跡市井,見多識廣,機靈活泛,卻沒想到長生不但精於運籌帷幄,隨機應變也極為擅長。


    不多時,三人找回馬匹,騎乘南下。


    長生雖然主政戶部,卻也隻能記住州郡府縣,並不知道麒麟鎮在哪兒,好在行出十幾裏後遇到幾個露宿路旁的本地饑民,詢問之後得知了麒麟鎮就在南方五十裏外。


    令三人沒想到的是這幾個饑民竟然原本就住在麒麟鎮,據他們所說開春的時候官府強令他們搬出了麒麟鎮,也正因為失去了土地,耽誤了農耕,所以才會如此狼狽。


    長生本想趁機打聽倭寇的情況,但這些饑民對於麒麟鎮的現狀一無所知,因為官府嚴禁本地鄉民涉足那裏。


    不知道麒麟鎮的現狀也無所謂,長生隨後又打聽了麒麟鎮的出入路徑,得知麒麟鎮有三條路,一條往東進山的山路,兩條往西進入官道的小路。


    三人都是窮苦出身,見不得災民慘像,臨走時大頭給了災民一些銀兩,而長生則叮囑他們熄滅篝火,去遠離官道的地方過夜。


    長生之所以如此叮囑,是擔心守城的士兵起疑之後追趕確認,萬一官兵遇到這些饑民,而饑民告訴官兵他們三個打聽麒麟鎮的所在,官兵立刻就會知道三人是假冒的,會在第一時間返回升州報信告警。


    盡管這種可能性極小,但他不敢大意,當年他和陳立秋等人潛入長安火燒平康坊,事後他也感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最終還是讓餘一發現了端倪。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時時小心固然很累,但是相較於發生意外之後的尷尬和凶險,心累實在是算不得什麽。


    而他自跟著師父等人離開王家夼至今,雖然遇到了許多不可預知的危險,卻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死裏逃生,也得益於自己的居安思危和謹慎小心。


    麒麟鎮離升州有六十裏,尋常馬匹要跑兩刻鍾,麒麟鎮位於官道東側,離官路約有五六裏,這些與饑民所說完全相符。


    三人也沒有自北側小路進入,而是繼續南行,自南麵第二條通向麒麟鎮的小路進入,拐入東行小路之後,長生轉頭環顧,眼見北麵高山環繞,心裏有了計較,“自升州看不到此處著火,動手之後不用有所顧忌。而且鎮子裏全是倭寇,咱們也不虞投鼠忌器。”


    大戰在即,大頭和釋玄明多有興奮,聽得長生言語,越發激動,齊聲接話,“好。”


    由於麒麟鎮位於江淮地區,而江淮地區已經反叛朝廷,再加上自身人數眾多,麒麟鎮的倭寇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人前來偷襲,故此鎮子外圍並未布置崗哨。


    臨近鎮子,三人下馬,將馬匹藏於林中,轉而悄然靠近,打量觀察


    此時一更不過,麒麟鎮的倭寇正圍坐在各處火堆旁,或喝酒說笑,或嬉戲打鬧,各處房舍之中也有燈燭光亮。大致估測,整個鎮子至少也有千人左右。


    “這些人既然被倭國派來中土,必是經過千挑萬選,”長生正色說道,“而且咱們之前跟他們打過交道,也知道他們不是善茬,此戰必是前所未有之血戰。”


    “咱們又不是老太婆,隻能吃軟柿子,”大頭轉頭看向釋玄明,“真漢子,你怕不怕?”


    “你猜?”釋玄明笑道。


    長生說道,“稍後咱們兵分三路,大師,你直接衝出去,見人就殺,萬不可心慈手軟。大頭,你先去放火,四處放火之後前去馳援大師,我先觀察一陣兒,等到最後參戰。”


    “好。”二人點頭。


    “他們人太多,肯定不能全殲,能殺多少殺多少,力求多殺。”長生又道。


    二人再度點頭。


    長生深深呼吸,沉聲下令,“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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