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本是江湖中人,身在朝堂多不自在,難得出城遠行,心情甚是爽利。


    孟郊有語,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二人此時就是這般心境,離開長安之後便抖韁策馬,飛馳南下。


    黑公子不比尋常馬匹,多有野性,之前一直自城中往複總不得盡出全力,而今終於讓它逮到機會,上得官道立刻拔足狂奔,奮蹄揚塵。


    大頭騎的是長生送給釋玄明的汗血寶馬,這匹汗血寶馬自來到長安之後便一直被關在禦史台的馬廄裏,擔心自城中騎乘會遭人非議,釋玄明一次也不曾騎它,本就多有抑鬱,加上爭強好勝也是所有雄性動物的共性,眼見黑公子疾馳在前,汗血寶馬立刻抖鬃加速,試圖趕超。


    盛名之下無虛士的道理大頭自然懂得,他也知道汗血寶馬肯定不會徒有虛名,但他卻沒想到汗血寶馬能跑的這麽快,狂奔之下隻能用風馳電掣,疾行如風形容。


    汗血寶馬飛馳之下破風過影,驚世駭俗,但狂奔數十裏卻始終未能超過黑公子,長生倒是心裏有數,因為他此前曾經騎著黑公子將幾匹汗血寶馬帶了回來,知道黑公子的速度並不遜色於汗血寶馬,但大頭卻不知情,眼見足足比黑公子高了半頭的汗血寶馬全力加速卻始終追不上黑公子,對黑公子越發好奇,他知道黑公子的天賦異稟與屍毒有關,想到自己的傷勢,便有心向長生求教,是否可以利用屍毒來延長自己的壽命,可是一張嘴疾風立刻急灌入喉,哪裏還能說話發聲。


    與雌性相比,雄性更加好鬥,男人如此,公馬也是如此,眼見汗血寶馬一直試圖超過自己,黑公子心生不忿,怒目瞪眼,全力加速,始終壓那汗血寶馬半個身子。


    汗血寶馬之所以能舉世聞名,除了其形體矯健高大,擅長奔跑,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它們性情亢奮,好勇鬥狠,眼見一直超不過黑公子,汗血寶馬亦是怒氣暗生,用盡全力,狂奔追趕。


    五十裏,一百裏,兩百裏,半個時辰不到兩匹馬已經狂奔到了兩百裏外,長生和大頭都發現兩匹馬在暗中較勁,卻都沒有阻止,長生不阻止是因為此番出行路途甚遠,能在路上少耽擱幾天,就能多擠出點時間幹正事兒。而大頭不阻止則是因為他不敢阻止,實則釋玄明並沒有詆毀他,他真的夠不著馬鐙,夠不著馬鐙有諸多弊端,騎乘之時不能隨著馬匹的顛簸上下起伏是其一,還有便是騎乘不穩,隻能靠緊夾馬腹來穩住身形,此時若是大力勒韁,自己就可能自馬背上掉下去。


    遠離長安之後官道開始變窄,要知道官道上可不隻有他們兩人二騎,還有不少來往的路人和車馬,即便路徑變窄,兩匹馬也不曾減速,不等路人反應過來便貼身而過,絕塵遠去。


    擔心撞到過往的車馬和路人,長生便拉了拉韁繩,授意黑公子減速,但黑公子剛一鬆懈,那匹汗血寶馬便超過了它,眼見對方超過了自己,黑公子立刻縱身衝了出去,此後任憑長生如何拉動韁繩,它再不理會。


    長生知道黑公子的心性和脾氣,此時若是強行嗬斥住它,黑公子一定會鬱悶窩火並對他心生怨恨,無奈之下隻能由得它,自己則全神貫注,前瞻預防。


    又狂奔一陣,前麵出現了兩輛並行的馬車,眼見座下馬匹都不減速,長生和大頭多有緊張,紛紛勒馬減速。


    汗血寶馬此時已經熱血上頭,再加上大頭拉扯的力道較小,便全不理會,在大頭的驚呼之下狂奔而至,到得近前縱身躍起,徑直自左側馬車上空飛躍而過。


    黑公子的心智要遠遠高於尋常馬匹,麵對長生的呼喝立刻減速,但定睛一看,發現汗血寶馬不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自馬車上一躍而過,瞬間又起了好勝之心,但它先前已經減速,此時已經不得嚐試飛躍,隻能奮蹄加速,自右側道路邊緣衝了過去。


    這麽一耽擱,汗血寶馬便跑到了前麵,黑公子果然遷怒長生,飛馳追趕的同時連打響嚏,發泄不滿。


    “大人,怎麽辦,拉不住了。”大頭驚慌回頭。


    黑公子先前自路旁穿過,路邊的樹枝掃到了長生的頭臉,好生疼痛,聽得大頭言語,長生也沒好氣兒,“別管了,讓它們跑,跑死拉倒。”


    失去了二人的約束,黑公子和那汗血寶馬再度開始狂奔較力,長生和大頭屏氣凝神,定睛遠眺,兩匹馬跑的這麽快,即便發現異常情況也來不及反應處理了,二人之所以遠眺前方也不為臨危處理,隻為見勢不妙便縱身躍出,跳馬自保。


    黑公子天賦異稟,汗血寶馬同樣天賦異稟,狂奔數百裏絲毫不見疲態,到得五百裏時,汗血寶馬開始出汗,察覺到馬匹出汗,大頭伸手摸了一把,名副其實,確是紅色汗液,這也說明這匹汗血寶馬的血統非常純正。


    黑公子之所以能夠長途奔襲,主要得益於屍毒對其體質的改變,除了超強的耐力和強大的力量,黑公子的血液還是冷的,永遠都不會出汗。


    跑到六百裏時,黑公子還是沒能扳回劣勢,趕超汗血寶馬,這令它多有焦躁,都說狗急跳牆,馬急了也會想歪招兒,眼見超不過汗血寶馬,便有意無意的靠近對方。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黑公子是長生一手養大的,知道它有什麽毛病,見它靠近汗血寶馬且翹唇露齒,長生知道這家夥又想下口,不等其張嘴去咬,便高聲嗬斥,“幹什麽?!”


    遭到嗬斥,黑公子彷如做壞事被大人抓了現形的孩童,急忙抿嘴回頭,佯裝無辜。


    七百,八百,不到午時,兩匹馬已經狂奔到了千裏之外,沿途雖然多有險情,但兩匹馬並沒有撞上路人或是車馬,畢竟狂奔的是它們,對於沿途遇到的突發情況,它們比背上的主人心裏更有數兒。


    一千兩百裏之後,黑公子冷血的優勢逐漸顯現,而汗血寶馬大量流汗之後導致了速度下降,最終黑公子終於超過了汗血寶馬並將雙方的距離逐漸拉大。


    牲畜跟人不一樣,人輸了會耍賴不認賬,但牲畜不會,眼見再也追不上黑公子,汗血寶馬主動慢了下來。


    發現對手沒有跟上來,黑公子扭頭回望,確定對手已經放棄,這才減速止步。


    長生有些尿急,待黑公子停下來便下馬解手,大頭也艱難的跳了下來,想必是被顛簸的馬背傷了內胯,齜牙咧嘴的走著八字兒。


    “沒事兒吧?”長生隨口問道。


    “哎呀,這馬是真好啊,隻可惜我駕馭不了。”大頭說道,這家夥原本還想趁此番出行細心照料,刻意討好,與汗血寶馬培養感情,若是尋不得飛禽為坐騎,便回去算計釋玄明,騙他寶馬。但是經過先前的狂奔顛簸,他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夠不著馬鐙,還真不能長途騎馬。


    “前麵有個鎮子,進去打尖兒飲馬。”長生說道。


    “好,”大頭歪頭打量兩匹馬的蹄子,“馬掌兒最好也換換,半天磨壞一副馬掌兒,說出去誰信哪。”


    前麵的鎮子位於路東,規模並不大,隻有縱橫兩條大街,連商家帶鄉民總共沒有兩百戶兒,二人自西麵進入鎮子,大頭下馬打聽,據鄉人所說鎮子上隻有一家鐵匠鋪和一家客棧,都在東麵街上。


    進入鎮子之後長生也沒有再騎馬,二人牽馬步行,沒走多遠便發現東麵街道上圍聚了不少人,根據簷下挑著的布旗來看,那地方應該就是鄉人所說的鐵匠鋪。


    二人對視了一眼,轉而邁步上前,自人群之外可以看到一個鐵匠正和徒弟自火爐旁叮當敲打,砧板上放的是一柄已經成形的長劍。


    這把長劍的樣式與尋常長劍的樣式並無不同,隻是很是輕薄,根據敲打時飛濺的火花來看,所用的材質也稀鬆平常。


    看罷鐵匠鋪的情況,大頭疑惑撓頭,他本以為這麽多人圍觀,定然有什麽有趣的事情,不曾想隻是在打造一柄樣式古怪的長劍,這有什麽值得圍觀的?


    見大頭麵露疑惑,長生伸手指了指站在屋簷下的一個奇怪男子,此人年紀當在三十歲上下,五短身材,大眼圓臉,穿的是江湖武人的衣著,身後背著一個多孔木鞘,木鞘上插著八把長劍,近看知道插著八把長劍,遠看還以為背了把大扇子。


    此人站在屋簷下一臉嚴肅,其嚴峻的神情頗有幾分苦大仇深的意味,此人想必不是本地人,鄉人們並不認識他,紛紛圍觀指點,猜測此人來曆以及身後兵器。


    圍觀之人中不乏女子,想必是好奇之心作祟,亦可能是母性泛濫,其中幾個年輕女子頻頻衝其投去傾慕同情的眼神。


    那奇怪的男子偶爾也會開口說話,讓鐵匠繼續敲打,盡量將那長劍打的薄如蟬翼。


    除了偶爾開口,那男子一直麵無表情,抱臂站立。


    長生看了看此人身後背著的長劍,雖然樣式古怪,所用材質卻很是粗劣,再看那柄正在敲打的長劍,太薄了,別說殺人,連柴都砍不了。


    眼見繼續敲打就有斷裂的可能,鐵匠不敢再敲,夾起那柄長劍就想淬火,奇怪男子見狀急忙抬手阻止,“不可!”


    鐵匠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隻見那奇怪男子張嘴咬破右手食指,往那劍刃上滴血,“奇門遁甲所用飛劍必須以主人之血祭劍。”


    見他奇怪舉動,眾人越發好奇,交頭接耳,隻道此人必是絕世高手。


    “大人,奇門遁甲不是算命的嗎,怎麽成飛劍了?”大頭低聲問道。


    長生笑而不語。


    鐵匠本以為那男子會一直滴血,但此人滴了兩滴便擠不出來了,鐵匠無奈隻能將其投入冷水進行淬火。


    待長劍冷卻,男子持劍在手,麵目冷峻,自言自語,“我蕭天仇終於湊齊了奇門九劍,張不悔,你殺我一家十三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聽他言語,圍觀男子無不麵露欽佩,而那些年輕村姑則越發同情仰慕。


    長生自一旁冷眼旁觀,但大頭忍不住了,眼見此人矯揉造作,嘩眾取寵,瞬時感到一陣惡心,穿過人群走上前去,一巴掌扇倒,“可惡心死我了,滾一邊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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