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主政戶部,必須熟悉地理,雖然很多地方沒有親自去過,但哪一道的哪一州具體在哪兒他還是知道的,而且沿途不時也能看到寫有地名兒的界石,隻要看到界石,他就知道自己目前在什麽位置。


    能騎馬的人不少,但會騎馬的人不多,全速狂奔時主人並不是坐在馬背上的,而是雙腳踩著馬鐙,弓背彎腰,臀部並不與馬鞍接觸,弓背彎腰是為了減少馬匹破風的阻力,而臀部不與馬鞍接觸則是為了防止劇烈的顛簸傷及雙胯,同時也能避免上下顛簸時壓傷馬背。


    旁人騎馬都有馬鞭,但長生從未拿過馬鞭,因為黑公子根本不需要鞭撻催促,它能聰明的察覺到主人的意圖,或快或慢,或急或緩,主人實坐,它就閑庭信步,主人虛跨,它就極速狂奔,如假包換的無需揚鞭自奮蹄。


    黑公子天賦異稟,奔跑的速度遠超尋常馬匹,最主要的是受到屍毒的影響,它體內的血液是涼的,即便長時間的狂奔,血液也不會沸熱,而且屍毒和蛇毒還在無形之中增強了它的耐力,這也是它能夠長途奔襲的主要原因。


    長生出發時已近午時,到得下午申時便進入關內道,官道有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所有的官道沿途都是穿城而過的,而一旦進城,道路變窄,路人變多,自然就要減速。


    為了力求快速,長生盡量避免進城,而不進城就沒有路,出於戰事考慮,官道靠近城池的區域連小路都很少,隻能穿行山野。


    這是最考驗馬匹腳力的,因為在山中行進不但需要躲避各種障礙,還需要快速反應,提前尋找落腳點,不過這些都難不住黑公子,從容閃轉,急速騰躍,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雖然黑公子可以自山中從容穿行,長生卻不舍得讓它多走山路,因為山中多有藤蔓荊棘,即便黑公子被劃傷之後傷口能夠快速愈合,但刮扯拉傷還是會令其多有不適。


    日落時分前方出現了驛站,長生疾馳前往,命驛卒汲水飲馬,驛站裏時刻備有火燒麵餅,這些都是為騎馬送信的差役準備的,方便他們在路上吃,長生帶上了一些,又抓了幾個喂給了黑公子,不是隻有黑公子自己吃火燒,實則其他馬匹也吃火燒,隻是一般人不舍得用火燒進行飼喂。


    眼見長生用火燒喂馬,驛站的驛卒心疼的直咧嘴,但他們卻不敢上前阻止,反倒殷勤的又端來一些,原因也很簡單,長生來到之後立刻亮出了戶部尚書的金印,可別以為驛站歸兵部管轄,實則全天下的驛站都歸戶部管轄。


    待黑公子吃飽喝足,長生立刻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誰也不會白吃人家東西,牲畜亦是如此,吃了長生的粟麵火燒,黑公子狂奔一夜亦不見疲憊。


    黎明時分,突然下雨,長生不曾晉升紫氣,靈氣不得外放,也就無法凝聚靈氣屏障阻隔雨水,隻能隻能將裝有書畫的包袱抱在胸前,頂風冒雨,繼續趕路。


    雨中途經一處鎮子,不舍得浪費時間歇腳避雨,下馬買了副蓑衣鬥笠,又買了壇酒,隨即倉促上路。


    他買的都是烈酒,烈酒的酒勁兒衝,比尋常米酒要貴的多,自己喝了一些,剩下的喂給了黑公子,黑公子喝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因為大部分的馬匹都喜歡喝酒,就像大部分的馬匹都愛吃細糧一樣。


    和人一樣,馬匹喝了酒之後也會興奮,黑公子亦不例外,它桀驁好鬥,爭強好勝,喝了酒之後越好興奮,風馳電掣,疾行向西,它並不知道長生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但它希望盡快將長生送到目的地,以此凸顯自己的優秀,獲得長生的誇獎,其實它的想法跟希望獲得大人誇獎的小孩子也沒什麽兩樣。


    雨停之後長生催動純陽靈氣蒸幹了被雨水打濕的衣服,日落時分來到河西和隴右道交界處,此處距隴右道的庭州還有兩千多裏。


    由於天色已晚,城門已經關了,城池兩側都是崇山峻嶺,便是黑公子可以翻山越嶺,也不如穿城而過快速,故此長生直接亮出了禦史大夫的金印,命守城士兵打開了城門,直接穿城而過,到得西門如法炮製,命守城士兵拉開城門,予以放行。


    雖然不用長生親自奔跑,在馬上晝夜不休的顛簸仍然令長生疲憊不堪,但是想到明日午時三匹汗血寶馬就要被拍賣,哪裏還敢耽擱休息,披星戴月,繼續向西。


    越往西走,人越少,也越荒涼,說千裏無人煙有些誇張,但百裏見不到村莊活人實屬平常,沿途也有不少山峰,但山中的草木並不多。


    下半夜進入一望無際的草原,長生乃道門中人,道人都會觀星辨位,也不虞迷失方向。


    草原上有狼,途中有狼群試圖追趕圍攻,但它們哪裏跑得過黑公子,片刻過後便被遠遠的甩在了後麵。


    長生第一次到草原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草原上都是綠草如茵,實則不然,西北幹旱少雨,草原上的草長的很稀疏,加上牧民放牧牛羊,過度啃食,沿途所見,多為斑駁草皮。


    黎明時分,長生見到輪台縣的界石,大致估算,距庭州城還有六百多裏。


    就在此時,黑公子突然一個踉蹌,前衝翻倒。


    長途奔襲令長生筋疲力盡,正在渾噩發懵,察覺有異,急忙提氣翻身,落於地麵的同時龍威出鞘,警惕四顧。


    令他沒想到的是周圍並沒有敵人埋伏,再看黑公子,黑公子此時正在掙紮站起,但它的左側前腿已經折斷,站起之後左腿不敢著地。


    確定沒有敵人,長生還刀歸鞘,急切上前檢視黑公子的傷處,其左側前腿徹底折斷,好在尚有皮肉牽連,不曾分離。


    再看地麵,有幾個偌大的鼠洞,草原上有許多肥碩的老鼠,這種老鼠掘洞而居,故此鼠洞在草原上也隨處可見,黑公子之所以失蹄正是因為前蹄踏進了鼠洞而被其別斷。


    長生精通岐黃之術,自然也會接骨,而黑公子的自愈能力也極為驚人,續接之後一刻鍾就可正常行走,一炷香就能健步如飛。


    長生趁機小憩了半個時辰,醒來之後發現黑公子正在附近追逐碩鼠,這種碩鼠足有七八斤重,不似尋常老鼠那般賊眉鼠眼,長的憨態可掬,想必是氣惱它們掘洞傷了自己的腿,黑公子正在追逐踩踏,而那些碩鼠則借著地下連通的洞口躥行躲閃。


    長生喊來黑公子,確定其傷勢盡愈,便翻身上馬,繼續西行。


    再往西去,草原逐漸被戈壁取代,沿途不時可以看到廢棄的城池,周圍少了草木,越發顯得蕭瑟破敗。


    這裏的氣溫比中土要低的多,好在長生可以催動靈氣熱血暖身,上午巳時,終於看到了位於戈壁灘上的庭州城。


    站在庭州城東,已經可以看到西麵一望無垠的黃沙大漠了,戈壁還有少許植物,而沙漠裏則完全沒有綠意,全是沙子,不時刮來一陣風,也能帶來一層細小砂礫。


    再看庭州城,也與中土的城池不太一樣,中土的城池多為灰磚或青石壘砌,而庭州的城牆則是由黃色的泥磚壘砌,既不高聳也不堅固,城牆上隻有城樓能站人,其他區域的城牆根本就無法站人。


    城牆雖然破舊,但庭州城的範圍卻很大,過往的行人也很多,多為外族人,衣著與唐人也多有不同,


    打量城池的同時,長生心中也多有感慨,他感慨的不是大漠黃沙和異域風情,而是自己之所以能夠及時趕來,乃是得益於權力金錢和寶馬良駒的三重加持,外物有時候還是有用的。


    身為習武之人,可以沒有權力,也可以沒有金錢,但不能沒有好馬,大頭等人對他忠心耿耿,必須給他們配上最好的坐騎。


    短暫的眺望之後,長生騎馬朝著庭州城走去,守城的幾個士兵軍容不整,懶懶散散的坐在城門內側陰涼處,任憑城門下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既不盤查,也不詢問。


    長生是自東門進城的,進城之後沿街向西,城裏的房屋建築也多為土坯,顯得老舊殘破,大多低矮狹小,高大寬敞的不多。


    雖然長安也有外族人,但為數並不多,而庭州的外族人卻比漢人要多得多,放眼望去,十個人中有七八個都是外族人,而且根據樣貌來看,這些外族人還不是同一種族,而是分別屬於五六個不同的種族。


    這裏好像經常刮風,街道上堆積了不少沙子,沿街的商家正在清掃門前的沙子。


    長生尋到一個正在清掃沙土的店鋪夥計,打聽太平商號,見長生是漢人,夥計對其很是熱情,抬手指明了方向,轉而低聲叮囑道,“小兄弟,你第一次來庭州吧,隨身東西定要看好,這裏可不比中土啊。”


    長生道謝過後轉身邁步,沒走幾步,突然聽到後麵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不等他回頭察看,來人已經與他擦肩而過。


    對方倒是想與他擦肩而過,但也隻是擦肩,卻未能而過,因為長生已經抓住了此人的手腕兒,而此人手裏拿的正是他的腰囊。


    長生轉頭看清了此人的樣貌,此人竟然是個高鼻深目,皮膚白皙的外族女子,年紀也不大,應該跟他同齡。


    就在長生轉頭冷視之時,那女子突然發聲高喊,連聲尖叫。


    長生聽不懂她在喊什麽,便回頭看向先前問話的夥計。


    後者緊張惶恐,“她說你要非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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