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生關門閉戶,推敲地圖之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大頭等人的腳步聲長生都能聽得出來,來人不是大頭等人。


    察覺到有人來了,長生便收起了地圖,屋外隨即傳來了通稟之聲,“大人,吏部尚書史大人求見。”


    聽得衙役通稟,長生起身拉開了房門,與衙役一同往大門外接迎。


    入仕為官,免不得與同僚打交道,長生與朝臣的交往並不多,到得他這個品級,尋常官員已經不敢隨意叨擾攀交了,也隻有同級以上的官員才可能登門敘話。


    吏部尚書名為史臨雲,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不過不苟言笑也得看對誰,與長生說話史尚書還是很客氣的,一來長生年少有為,位高權重,二來他很佩服長生的正直和果敢,長生在鏟除閹黨和在濟州嚴懲貪官的一些作法他都頗為讚同。


    史尚書此來並無公事,隻是單純的拜訪,不過這也隻是史尚書自己的說法,實則他來還是有事的,隻不過不方便直說,說正事兒之前必要的寒暄和閑談還是要的。


    長生對史尚書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此人主政吏部頗為清廉,加上此前為了安置巴圖魯,將蘇平措給調到蘇州任職,對於此事史尚書也沒駁他麵子。


    朝廷要整頓吏治,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吏部主管官員的任命,整頓吏治肯定會與吏部發生關係,此前禦史台派出的巡查使已經將各州郡的吏治情況摸清楚了,此時已經開始派出禦史帶著捕快和禁軍趕赴地方抓人收網了。


    官場有個很大的特點,大大小小近百萬的官員看似沒什麽瓜葛,實則彼此之間還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官場就好似一棵大樹,大的樹根也隻有那麽幾條,而每條大樹根都會衍生一些小樹根,小樹根再衍生更小的樹根。


    史尚書也是有弟子門生的,長生這次要抓的官員裏有幾個跟他關係匪淺,史尚書是來試探長生口風的,最終目的自然是為了回環保全。


    年輕人和中老年人做事的風格不太一樣,年輕人做事情更直接,不太喜歡兜圈子,得知了史尚書的來意,長生直接將即將查辦的戴罪官員的名單拿了出來,讓史尚書將想要保全的人挑出來。


    對於長生的作法史尚書頗為感激,不過他也不是非常意外,原因也很簡單,長生此前欠了他一個人情,官場上都是人情換人情,這是規矩。


    史尚書挑了七個人出來,他也很懂規矩,知道長生整頓吏治的同時還肩負著籌集錢糧的任務,主動提出將這些官員平調或降職調任一些閑職,空手赴任,所有貪腐所得盡數留下。


    對於史尚書的說法,長生表示同意,這麽做無疑是在徇私枉法,但他也很清楚,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有大大小小的問題,如果真要公事公辦,就得一鍋端了。


    整頓吏治牽扯最多的就是禦史台和吏部,因為禦史台要抓,抓了之後出缺的職位吏部要挑選官員進行補任,故此接下來二人便就整頓吏治一事詳加推敲,長生的想法也很簡單,單純貪腐的官員都可以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但謀財害命的不行,必須嚴查。


    見長生是這種態度,史尚書如釋重負,他最怕的就是長生搞一刀切,部分朝廷官員和所有地方官員的任命都是吏部下的,長生如果真的嚴查嚴辦,將官場掀個底朝天,身為吏部尚書,他第一個受牽連。


    其實長生也想一刀切,也想嚴查嚴辦,但他深知朝廷目前的處境,本就內憂外患,風雨飄搖,自己再到處抓人,鬧的人心惶惶,雞飛狗跳,怕是會生出變數。


    再者,貪官不一定不會執政,真把這些貪官全抓了,換了些毫無經驗的新官上任,空有一腔熱忱,處理政務毫無章法,也不見得就是什麽好事。


    在與史尚書密談之時,長生突然心中一凜。


    史尚書可不知道長生皺眉是因為體內靈氣發生了變化,已然晉身深藍大洞,隻當他突然皺眉是因為他對二人正在商議的這個西州刺史有些反感,立刻調轉話鋒,隻道此人所作所為太過放肆,必須嚴查嚴辦。


    官場就是這樣,下麵官員的前程乃至生死,隻在身居高位之人的一念之間,這也是官場可怕的地方,高人一等,頤指氣使的同時要時刻提心吊膽。


    穩定而親近的關係無非兩種,一是誌同道合,惺惺相惜。二是同流合汙,互抓把柄。史尚書之所以敢登門求情,無非是通過蘇平措一事,發現長生並不是鐵麵無私,還是很看重人情的。史尚書保全弟子門人一事也算是在長生這裏留下了把柄,長生也就不再遮掩避諱,隻道新任戶部度支司郎中吳雨生頗有才能,吏部可以多加關注。


    史尚書是何許人也,話也不用說的太透,長生隨口一說,他便心領神會,也不膚淺的做什麽保證,隻是隨口重複了一下吳雨生的名字,以示自己記住了此人。


    酒席的推杯換盞和稱兄道弟對於拉近感情,促進關係其實一點用處都沒有,隻要對對方有用,關係自然水到渠成,二人相談甚歡,也沒有出去吃飯,直接讓廚下做了幾樣飯菜送到長生屋裏。


    吏部和禦史台的關係非常密切,吏部可以通過禦史台留下自己想要任用的官員,也可以通過禦史台查辦瀆職傲慢的官員,而禦史台雖有督察百官的權力卻沒有任免官員的權力,必要的時候可以通過吏部來進行一些人事安排。


    臨近三更,史尚書方才上轎離開,長生回到後院時大頭正在西廂喂馬,見長生送走了史尚書,便趁機過來向他匯報倪家在各地產業的盈利情況。


    對於倪家產業的盈利,長生的處理方法是一分為二,長安城內的相關盈利大部分送給內府,內府負責的是皇宮的各種事務,送到內府的銀兩就變成了皇上的私產,這麽做不為討好,隻為補償,畢竟當日自己在朝廷已經準備對倪家下手時私自送走了倪家眾人,等同與皇上對著幹,搞的皇上很沒麵子,而今將倪家產業盈利所得送給皇上,也能讓皇上知道他很感激皇上當日沒有強行留下倪家眾人。


    倪家有很多產業都分散在長安之外的各大州府,這部分收入他沒有匯集到長安來,而是留在了地方上,這麽做也有多方麵的考慮,一來長安乃是非之地,自己不可能久居長安,二來錢財分散在各處,他日需要為張善的軍隊補充軍需,也能從容調撥,如果將錢財搬到長安來,他日再往外運送,誰能說得清這些錢到底是他的還是戶部的。


    聽完大頭的匯報,長生沒有立刻接話,大頭見狀,隻當他已經疲乏,便準備起身離去。


    “等等。”長生喊住了大頭。


    大頭聞聲歸座,拿起茶壺為長生倒了杯水。


    長生長歎了一口氣,“我今天去戶部查了查倉部司的賬簿,郅州和舒州的存糧沒有我預想的那麽多。”


    大頭知道長生和李中庸陳立秋的關係,故此長生一提到郅州和舒州,立刻明白長生為什麽歎氣,因為李中庸和陳立秋先前自平州和申州發兵,南下攻下了郅州和舒州,二人之所以率兵南下,乃是因為平州和申州的糧草已經耗盡。


    而今距二人攻下舒州已有數月,城中糧草想必已經消耗一空,眼下正值青黃不接之時,各地都在鬧饑荒,其他州郡有朝廷賑濟幫襯,但李中庸和陳立秋和四州的百姓隻能死撐硬抗。


    “大人,祖州有倪家的米鋪和布莊,能擠出八萬兩,”大頭說道,“祖州位於南岸,江北就是舒州。”


    大頭言罷,長生沒有接話。


    大頭猜到長生在想什麽,便再度說道,“我也擔心會走漏風聲,朝廷若是知道我們暗地裏為他們接濟糧草,必定龍顏大怒。”


    長生說道,“朝廷之所以不動他們是因為時機不到,眼下三十萬新軍已經招募完成,他們所在的位置連接南北,新軍組建完成之後朝廷肯定會第一個拿他們開刀。”


    “是啊,就這麽拖著總不是辦法,”大頭甚是憂慮,“大人,就沒有招安可能嗎?”


    長生緩緩搖頭,“你以為皇上不知道我和他們的關係?皇上如果真想招安他們,早就給我暗示了。”


    大頭沒有接話,因為他實在想不出可行的辦法。


    沉默良久,長生開口說道“戶部接到了公文,近段時間兩岸發生了麻風疫情,你借著防疫施藥的機會暗中去一趟舒州,看看那裏的情況,再問問他們有何打算?”


    大頭點頭應是,轉而出言問道,“大人,您希望他們怎麽做?”


    長生搖頭說道,“他們之所以遲遲未動,想必是希望我能從中斡旋,設法招安,但皇上根本沒有招安他們的意思,我也沒辦法,你先去看看他們有什麽想法吧。”


    “好,”大頭點頭,“我空手去?”


    長生搖頭說道,“平申郅舒四州已經被朝廷定為叛軍領地,嚴禁周圍城池與之通商,你帶錢去也沒用,他們不缺錢,缺的是糧。”


    “糧咱們也有。”大頭說道。


    “送些過去吧,盡量做的隱蔽些。”長生說道。


    “我何時動身?”大頭問道。


    “明天就走吧。”長生說道。


    “好的,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大頭離座起身。


    長生起身相送,“注意安全,我也好長時間沒出去了,你此番出去沿途留意一下異類作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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