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三更,大雪鋪天蓋地,一人一騎頂風冒雪,疾馳西去。


    厚厚的積雪令黑公子奔跑的很是吃力,不過凡事皆有利弊,鋪天蓋地的大雪也阻礙了追兵的視線,讓他得以順利回返長安。


    回到長安是五更時分,長安的城門還沒開,長生便自城北驛站暫時落腳,他此時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理順思緒。


    他不是頭一次來驛站了,驛卒們都認得他,見他來到急忙將其請進了帶有火炕的房間。


    清理過身上的積雪,長生合衣躺臥,開始沉吟思慮,首先他要做的就是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如果憋著一肚子火兒,是不可能冷靜思考問題的。


    被人算計了,換成誰都會窩火,不過換個角度想,就算這次沒被人算計,李中庸的事情也遲早會被對方利用,此番雖然損失了天蠶神功,至少保住了李中庸一家四口。


    至於損失了天蠶神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自己疏忽大意,犯了錯誤,犯了錯誤肯定得遭受損失,如果犯了錯還不想接受懲罰,不想付出代價,試圖一點兒損失都沒有,那就太沒分寸了,天下哪有這樣的美事兒。


    他憋火實則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沒有跟龍顥天等人正麵相搏,拚個你死我活,而是選擇了交出天蠶神功換取自己和李中庸一家四口的平安,這讓他感覺自己有點窩囊。


    不過冷靜下來,仔細分析,在昨天那種情況下,正麵相搏最好的結果就是自己或許能夠衝出來,但李中庸及其家人必死無疑,保持頭腦冷靜是對的,頭腦發熱不顧一切的硬拚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龍顥天現在並沒有得到天蠶神功,是否將天蠶神功交給龍顥天隻在他一念之間,龍顥天無疑是個壞人,但龍顥天卻信任他,做人最成功的不是被朋友信任,而是獲得敵人的尊重。


    歸根結底一句話,這不是被迫受辱,而是得失交換。


    年輕人血氣方剛,低不得頭,受不得氣,不過想明白這些,心裏也就舒服了許多。


    心態平和了才開始思考下一個問題,那就是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他此番遭人算計,刑部無疑是最大的幫凶,刑部這些官員不會聽命於龍顥天或是四大山莊,他們隻會聽命於閹黨,故此昨天用假卷宗來誤導他一事,一定是刑部在閹黨的授意下做的,龍顥天昨天也坦白承認了,就是閹黨想殺了他。


    而閹黨想殺他也有足夠的理由,那就是知道他是堅定不移的保皇派,不管閹黨怎麽做,都不可能將他拉攏過去,此其一。


    其二,閹黨認為他已經對閹黨構成了威脅,如果繼續讓他活著,將會對閹黨越來越不利。


    在閹黨看來他肯定不會活著回來,但他卻活著回來了,由於他是在刑部受到的誤導,故此閹黨一定知道他已經知道此事是閹黨所為,直接後果就是表麵上的和平蕩然無存,經此一事,雙方直接撕破臉皮了。


    在撕破臉皮的情況下自己應該怎麽做?


    撕破臉皮也好,直接來硬的算了,也省得費心費力的假裝隱藏了,接下來閹黨肯定會拿他和陳立秋李中庸的關係說事兒,這個不怕,因為閹黨沒有直接證據,抓奸還得成雙呢,他的律法不是白看的,沒有直接證據,定不了他的罪。


    再者,閹黨越是瘋狂的參奏他,皇上就越會全力以赴的保他,現在皇上將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他的身上,絕不會允許閹黨將他罷官。


    想到此處,便挺身坐起想要下地回去,但坐起之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與閹黨翻臉之後,四大山莊很可能會直接行刺,司徒鴻烈的兒子,東方辰的手掌,這個仇四大山莊肯定得報。


    對此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多加小心,盡量防範,而今他已經晉身藍氣三洞,有混元神功加持,麵對紫氣高手也並非沒有還手之力。


    眼下能想到的也隻有這些了,一想到刑部用假卷宗來坑害他,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燒,去他娘的,不想了,先回去把刑部給端了。


    前後他也隻躺了不到半個時辰,出門往南眺望,發現城門已經開了,便回去拉出了黑公子騎馬回城。


    回到禦史台是黎明時分,他沒走正門兒,而是自後門回返。


    剛回到禦史台就聽到中院傳來了聒噪叫嚷,皺眉側耳,發現其中有大頭的聲音。


    將黑公子送進西廂之後,長生回到正屋換上了官服,循著吵鬧的聲音來到中院,隻發現爭吵的地方是庫房門前,大頭站在庫房的大門前,與其發生激烈爭吵的是個紅衣官員,定睛細看,竟然是他上任之初將其攆走的禦史中丞。


    此時二人周圍圍了不少人,爭吵的雙方都沒有發現他自後院兒來到,那馮中丞趾高氣昂,指著大頭高聲斥責,“你一個小小的禦史竟然攔截本部長官,當真不分尊卑,立刻讓開,本官要查驗庫房。”


    “你隻是個副職,沒有憲台大人的命令,你無權查驗庫房。”大頭怒目相向。


    “主官不在,由本官代行職責,滾開,不讓休怪本官下令拿你。”馮中丞甚是倨傲。


    長生此時已經走出門洞了,見此情形又退了回去,側身打量,卻發現圍在門口的眾人之中竟然有幾名禦史,而這些人之前已經被他給派出去巡察地方去了。


    這個馮中丞之所以一大早就來察看庫房,無疑是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他定然有去無回,故此才敢查驗庫房,定他罪名,而那幾個之前派出去的禦史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無疑是得到消息,連夜返回,試圖幫助馮中丞穩住局麵。


    大頭雖然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卻猜到他很可能出事了,不然馮中丞不敢回來,而今楊開不在,隻有他孤身一人,而圍在四周的除了幾名禦史,還有不少捕頭和差役,他不急著出麵是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是什麽立場,是人的留下,是鬼的一律下獄。


    長生雖然主政禦史台的時間並不長,卻深得人心,有不少人站在了大頭的一邊,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堅定的支持馮中丞,爭吵越來越劇烈,釋玄明也聞聲趕來,但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且他也不是官員,隻能站在遠處觀望。


    隨著眾人的選邊站位,長生辨明了眾人的立場和態度,這才邁步而出。


    大頭身形矮小,被人群擋住了視線,最先發現長生出現的是一名禦史,眼見長生突然出現,那禦史彷如見鬼一般,手指長生,驚恐失語。


    眾人見狀紛紛轉頭北望,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歡喜有人憂,選邊站隊是有風險的,選對了深受重用,選錯了一敗塗地。


    “李承澤。”長生點名。


    “屬下在!”一名校尉彎身接話。


    “把當值的捕快調過來。”長生高聲下令。


    後者高聲應是,快步離開。


    長生穿過人群,徑直來到馮中丞麵前。


    眼見長生突然出現,馮中丞嚇的亡魂大冒,渾身發抖,兩腿發軟。


    “我還沒死呢,你就來奪權?”長生咬牙切齒。


    馮中丞本就害怕,再見他這番表情,兩腿一軟,就想癱倒。


    不等馮中丞癱軟倒地,長生便鉚足力氣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滿含怒氣,不但打飛了他的官帽兒,還打掉了他一排牙齒。


    馮中丞沒有靈氣修為,直接撲倒在雪地裏不得起身,眼見先前支持馮中丞的眾人嚇的抖如篩糠,長生怒目瞪眼,“都給我站好了!”


    當值的捕快就在隔壁院子裏觀望,李承澤過去簡單列隊便帶著二三十名捕快趕了回來。


    長生逐一指點,“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全部給我抓起來,關進大獄。”


    禦史台有四名捕頭,除了這個李承澤,其他三人全叛變了,待得捕快們押著本部的那些官員差役去往大牢,長生又攔住了李承澤,“即刻召集所有捕快,給你一刻鍾。”


    李承澤高聲應是,疾行離去。


    直到這時大頭方才得到機會走上前來,“大人,發生了什麽事?”


    長生沒有回答,而是衝己方眾人說道,“諸位辛苦了,各司其職,無需驚慌。”


    待得眾人離去,長生方才低聲說道,“他們設計害我,想要取我性命。”


    大頭聞言眉頭大皺,擔心隔牆有耳,便垂手襠前,做了個切割的手勢。


    長生點了點頭。


    “怪不得這群狗東西如此猖狂。”大頭氣憤非常。


    “這群家夥交給你了,大刑伺候,”長生低聲說道,“給你一個時辰,把該審的全給我審出來,簽字畫押,把罪名坐實了。”


    “怎麽這麽急?”大頭不解。


    “他們以為我必死無疑,今日早朝一定會有許多人聯名參奏,”長生說道,“在他們散朝之前,咱們得抓到他們試圖殺我的罪證。”


    大頭重重點頭,“懂了,我進去看看都有什麽刑具。”


    “你去吧,準備好牢房,一會兒等他們散朝,我直接帶兵把刑部給端了。”長生說道。


    大頭點頭應是,轉身欲行,但似乎想到了什麽,隨即轉身回返。


    “你別勸我。”長生擺手。


    “大人,我沒想勸您,”大頭搖頭說道,“我在想既然在他們看來您必死無疑,此時應該是他們最為鬆懈的時候。而且現在他們都在上朝,外麵的消息也傳不進去。”


    “什麽意思?”長生隨口問道。


    “誰是誰的人咱們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大頭說道。


    長生側目歪頭,“你的意思是直接玩大的?”


    大頭搖頭說道,“我沒您心裏有數,我隻是感覺眼下是個機會,幹不幹還得您來拿主意。”


    短暫的沉吟之後,長生出言說道,“如果真要抓,就不能單抓文臣,得連長安周圍的駐軍將領一起抓了,不然控製不住局麵。”


    “時機是不是不太成熟?”大頭問道。


    “時機的確不成熟,太倉促了,”長生點頭說道,“不過咱們在準備,他們也在準備,這麽搞下去時機永遠不成熟,而且現如今我已經與他們撕破臉皮了,再耗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幹不幹?”大頭仰視長生。


    “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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