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酒氣?此人胖不胖?”長生下意識想到了靈光和尚。


    “不胖。”衙役搖頭。


    大頭率先反應過來,“大人,是不是跟你打擂的那個狗腿和尚?當日他雖然坦蕩認負,卻提出要與您再打一場,而您當時也是答應了的。”


    “應該是他,走吧,出去看看。”長生邁步先行,大頭和楊開跟隨在後。


    行走之時,長生衝楊開說道,“楊大哥,你晚上就不要在禦史台住了,吃完飯就回別院去,想回去吃也行,讓他們給你做。另外,你回去記得跟下麵的人交代一聲,如果令師回來而你不在,讓他們和令師說明緣由,留他在別院安歇。”


    楊開沒想到長生百忙之中還惦記著自己的瑣事,感動非常卻拙於言辭,“哦。”


    “還有,我不太喜歡拘束,在龍虎山的時候我也沒有天天操行早課和晚課,以後上朝我就不去了,”長生說道,“付大哥是從六品,不能上朝,你是從五品,可以上朝議事,你以後就辛苦一下,每天過去聽聽他們在殿上都說了什麽,然後回來告訴我。”


    “好。”楊開點頭。


    眼見跟在後麵的衙役麵露驚詫,大頭自一旁低聲提醒,“大人,我和楊大人知道您沒有將我們視為下屬,但身在官場,稱兄道弟多有不妥,您以後就直接喊我們的姓名。”


    “是啊,是啊。”楊開點頭附和。


    感覺大頭說的有道理,長生也就沒有反對,轉而隨口問道,“付大哥,你到底叫什麽呀。”


    大頭搖頭說道,“我真沒名字,就知道自己姓付,你就喊我大頭,我感覺挺好。”


    三人邊說邊走,很快來到門外,果不其然,門口站著的正是狗腿和尚釋玄明。


    釋玄明就站在大門正中,負責看守大門的幾個衙役一臉尷尬的站在一旁。


    眼見長生來到,衙役們急忙迎了上來,“大人,這和尚直呼您的名諱,隻道要您出來與他打上一架,我們驅逐哄攆,他隻站在那裏,彷如腳下生根了一般。”


    “是啊,大人您要多加小心哪,這妖僧刀槍不入,著實厲害。”


    長生衝衙役們擺了擺手,轉而快步衝釋玄明走了過去,“玄明大師,你怎麽來了?”


    釋玄明雖是僧人,卻沒有僧人的迂腐和端拿,爽朗笑道,“哈哈,小道士,恭喜你呀,娶妻入仕,雙喜臨門。”


    “哈哈,大師,你若有心娶妻,我可以托人與你物色。你若有心入仕,隻需跨過這個門就是我禦史台的捕頭。”長生笑道,他對釋玄明的印象很好,此人比武招親當日之所以上台純屬技癢,上台之後就主動言明既不為銀錢也不為女人,而被他破了護體的金鍾罩之後,此人立刻坦蕩認輸,瀟灑離場。


    “你省省吧,我是個出家人,討不得老婆,也用不著金銀,”釋玄明擺手說道,“我今天來就是找你打架的,上次我輸的糊裏糊塗,越想越鬱悶,閑話少說,趕緊打過。”


    “大師,著實不巧,今天不行啊,”長生搖頭說道,“你武藝超群,廣學博通,與你切磋勢必耗時長久,而我已經與人定下時辰,要前去赴宴,若是與你切磋,勢必耽擱時辰,失信於人。”


    釋玄明雖然喝了酒,卻也沒有喝醉,聽長生這般說,也沒有為難他,“那是我來的不是時候,你先去吧,改天我再來。”


    釋玄明說完衝長生合十行禮,又衝楊開和大頭點了點頭,轉而拔腿就走。


    “哎,大師,你晚上住在何處?若是沒有棲所,可以住在禦史台,這裏有的是房間。”長生急切挽留。


    “多謝了,出家人何處不能棲身。”釋玄明並不回頭。


    眼見長生垂手摸腰摸了個空,大頭猜到他想拿錢,急忙自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給了他。


    長生接過銀子反手扔向釋玄明。


    釋玄明聞聲辨位,抬手接住,眼見是錠銀子,也沒有再扔回來,隨手拋進了左臂袖管兒,“謝啦。”


    待釋玄明走遠,大頭低聲說道,“這狗腿和尚先前在擂台之上於片刻之間用了大力金剛掌,多羅葉指,鐵頭功,金鍾罩四種少林絕技,依我看此人會的遠不止這四種,我肯定不是此人的對手,楊大人想要打贏此人也頗有難度。”


    當日比武楊開也在台下,聽得大頭言語,楊開搖頭說道,“我也打不過這個和尚。”


    長生緩緩點頭,“便是紫氣高手,想要打贏此人也不容易。”


    此時釋玄明已經消失在了西側街頭,三人轉身回返。


    直到此時賬房外仍然有人在領取俸祿,長生衝那掌管府庫的老官兒招了招手,待後者來到,長生低聲授意,命其在登記造冊時將白日裏查抄的贓銀留下兩千兩,給與楊開和大頭使用花銷。


    楊開和大頭都感覺此舉欠妥,低聲勸諫,極力阻止,奈何長生心意已決,二人隻能無奈歎氣。


    “咱們這個官兒也不知道能幹多久,如果有朝一日獲罪免職,你們有銀兩在身,也能度日過活,”長生說道。


    “大人的心意我們明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可能會走漏風聲。”大頭頗為憂慮。


    “我倒希望走漏風聲。”長生隨口說道。


    二人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長生笑道,“一個沒有缺點的人是很可怕的,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忌憚。”


    長生雖然沒有把話說透,但二人也大致明白了,對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回到後院,長生換上便服,自馬廄牽了黑公子出來,出府上馬,自往倪府。


    由於不趕時間,長生便沒有策馬狂奔,換成旁人,雙喜臨門應該喜不自勝,但他心中卻並無歡喜,隻有憂慮,張善和張墨午後親自過來求情,這讓他心情很差,因為高侍中是閹黨一方,張善和張墨應該很清楚這一點,二人怎麽會跟此人攪到一起。


    不過此事有幾個細節值得推敲,那就是他在寶清客棧住著的時候,高府下人曾經在張墨的授意下過去給他送過點心,而且當時來人還說過高大人也是道家信眾,與龍虎山的關係一直很好。


    送點心一事發生在比武招親之前,張墨敢讓高府下人給他送點心,說明張墨和張善不怕別人知道他們在高侍中府上,並沒有偷偷摸摸,封鎖消息。


    閹黨有眼線,皇上自然也有眼線,皇上應該也知道龍虎山與高侍中關係不錯,但是在比武招親的時候,皇上仍然暗中授意張善給他傳遞消息,讓他趁機鏟除閹黨的羽翼。


    這說明張善和張墨雖然跟高侍中多有私交,卻沒有跟高侍中背後的閹黨搞在一起。


    加上前夜張墨跟他所說的那些話,張墨的立場也非常明確,就是跟閹黨勢不兩立。


    綜合諸多細節,長生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龍虎山從未想過腳踏兩隻船,左右逢源,他們跟閹黨沒有關係,隻是跟高侍中有私交。


    想通這一點,長生心中的陰霾散去不少,但他還是隱約為張善和張墨擔心,雖然皇上知道龍虎山是忠於自己的,但是龍虎山跟高侍中有私交,這可不是好事兒,類似的情況在市井之中也多有發生,比如張三和李四是仇人,王五跟張三是好朋友,跟李四也是朋友。


    站在張三的立場上,他自然不能怪罪王五,如果他怪王五不該繼續跟李四做朋友,那就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強人所難。


    但張三最想看到的是王五與他同仇敵愾,跟他一起對付李四。


    此時皇上就是張三,高侍中就是李四,而龍虎山就是王五,龍虎山的這種作法非常危險,皇上對張善和張墨可能多有禮遇,很是客氣,由此導致他們對皇上的脾性不夠了解,認為皇上很大度,不會介意他們與高侍中有私交。


    但他親自領教過皇上的手段,皇上的氣度並不大,而且疑心病很重,雖然表現的很大度,但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下麵的人能做到絕對的忠誠,不管是對公還是對私都與他保持絕對一致,如果下麵的人做不到,皇上可能不會表現出來,卻一定會在心裏生悶氣。


    張善和張墨錯就錯在他們高估了皇上的心胸和氣度。


    沒有誰喜歡絞盡腦汁的思考這些事情,長生也不例外,但他現在已經站到這個位置上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都得思考和麵對了。


    到得這時,他開始明白當日陳立秋去往龍虎山看他的時候,為何在席間代表其他三人衝他鄭重道謝了,正如陳立秋當日所說,張天師親自出馬救下了他,隨後又以天師的身份恢複了師父羅陽子的道籍,此乃破例開恩,師父在天有靈,含笑欣慰,但他卻因此欠了龍虎山天大的人情。


    陳立秋比他大,前瞻的比他遠,猜到他以後可能會麵對什麽,在陳立秋看來他為師父羅陽子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他入門最晚,犧牲卻最大,作為承受師父恩德最重的四人感覺愧對於他,所以才會無比鄭重的向他道謝。


    腦子裏想的是龍虎山,目的地是倪家,到得倪府門前,長生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自己身上不止背著龍虎山,以後還得背著倪家了。


    如果沒有這些有情有義的親友,活著就會毫無意義。而一旦有了這些榮辱與共的親友,勢必就會有所負累。


    每個男人都是這樣,他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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