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展雄飛斷了左腿,比武自然也就結束了,倪大福看向三位見證人,待三人點頭便敲響銅鑼,“龍虎山三生道長勝出。”


    三位見證人在門樓的東側,門樓正中是倪晨伊和幾個丫鬟,門樓西側是負責記錄的執筆先生和兩名護院家丁,門樓是貫通的,倪大福公布結果之後轉頭看向門樓西側,衝那邊的護院家丁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提氣躍出,落於擂台,將那倒地不起的展雄飛抬下了擂台。


    倪府對於今日的比武招親也有萬全準備,傷者被抬下擂台之後立刻由馬車送往就醫。


    剛剛騰出場地,台下又跳上一人,此人一上台就引得台下眾人哄笑一片,隻因此人是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麵對眾人的哄笑譏諷,那和尚也不臉紅,雙手合十咧嘴笑道,“阿彌陀佛,貧僧隻是長的胖了些,實則年紀也不大,今年不過二十有四。”


    台下有人起哄道,“二十有四?你怕是說反了吧。”


    “哈哈,大和尚,你道行不行,動了凡心啦。”


    “這和尚頭生犄角,天生異相,不可小覷啊。”


    “雲台兄,你看走眼了,他頭上那哪是犄角,分明是被人打了兩個大包。”


    台下眾人七嘴八舌之際,一名家丁匆匆跑到倪大福身邊,低聲耳語,待家丁退下,倪大福高聲說道,“我家主人有話說,凡是參加比武招親的才俊英雄都是看得起倪家,但凡登台受傷者,輕傷贈銀二百兩,重傷贈銀五百兩,以為藥資,以表歉意。”


    倪大福此言一出,台下歡呼一片。


    長生聞言眉頭大皺,倪倬一直沒有露麵,但此人應該就在府中,先前與倪大福說話的家丁傳達的無疑就是他的意思,倪倬這麽做並不是為了炫富,而是為了避免與落敗的江湖中人結仇,這些人為了參加比武招親,搞的連明天的朝廷比武都無法參加了,倪家總得有個態度,對他們有所補償。


    但倪倬此舉無形之中給他增添了莫大阻力,別說五百兩了,就是二百兩也足夠一個五口之家衣食無憂的過上一輩子,為了銀錢,勢必有人鋌而走險。


    都說女生外向,此言不虛,倪晨伊也知道倪倬的作法會給長生增加阻力,但她也不能推翻父親說出的話,情急之下高聲說道,“若是誤傷致死,撫恤白銀八百兩。”


    聽得倪晨伊言語,台下眾人沮喪了許多,重傷五百,死了才八百,這不是在慫恿長生痛下殺手嗎。


    眾人盡管看出倪晨伊在偏袒長生,卻也挑不出她什麽毛病,畢竟倪大福先前並未說明亡故補償多少,而且亡故的八百兩也比重傷的五百兩要多了三百兩。


    倪大福乃倪府管家,自然不是愚鈍之人,唯恐台下有人詬病倪晨伊在偏袒長生,急忙說話分散眾人的注意力,“大師,您當真二十四歲?”


    “我就是二十四歲,”胖和尚禪杖拄地,“隻是長的老了些。”


    “大師,您可是出家人,比武招親貌似不妥吧。”倪大福皺眉搖頭。


    “你們又沒說和尚不能參加,”胖和尚擺手撇嘴,轉而衝長生說道,“小道士,你也太狂妄了,身為修行之人,竟然下得此等狠手,無有半點慈悲之心,這就是你們道士的為人之道?”


    長生認得這個胖和尚,這家夥就是之前與楊開當街動手的那人,其頭上的兩個大包乃是當日楊開用打鐵的鐵錘給砸的。


    長生焉能聽不出這個胖和尚是在趁機抹黑道家,心中氣惱,冷聲說道,“報上名來。”


    “我乃彌勒寺靈光和尚。”胖和尚高聲報名。


    靈光和尚報上姓名,見倪大福並不敲鑼,轉頭催促道,“還等什麽,快些開始。”


    倪大福看向三位見證人,見三人無有表示,隻能響鑼開始。


    長生先前曾經見過靈光和尚與楊開對手,知道他走的是剛猛路數,身法差強人意,也不耽擱遲疑,不等靈光揮舞禪杖拉開架勢便閃身而上,直接拽斷其左肩的袈裟繩扣,轉而旋身拉扯,將其袈裟扯下。


    在袈裟之內還有中衣,長生再旋拖拽,又將其中衣撕下,鑼聲餘音未止,靈光已經光了膀子。


    長生閃身後退,拉開距離,反手將靈光的僧衣中衣扔於台下。


    人不怕出醜,就怕在人前出醜,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扒下了衣服,換成誰的臉上也掛不住,靈光和尚氣急怒吼,身形急轉,禪杖旋舞,攔腰揮砸。


    在長生麵前轉圈子不啻於班門弄斧,長生不退反進,直接旋身衝進禪杖急旋產生的黃色光環,急轉半圈之後從容退出。


    靈光和尚係在腰間的錢袋被其劃破,裏麵的金銀錢幣散落在地,叮當作響。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外行看來長生的動作隻是快,隻有內行才能看出其中端倪,在靈光和尚旋舞禪杖的時候,冒然進入禪杖籠罩的範圍,不但動作要快,時機拿捏的還要準,隻要有絲毫偏差,不管是快了半分還是慢了分毫,都會被靈光的禪杖擊中。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長生隨著靈光和尚轉動的那半圈,在這眨眼的工夫,他不但出手劃破了靈光隨身攜帶的錢袋,最後還得以全身而退。快已經不容易了,想要做到又快又準,更是難上加難。


    和尚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理應視錢財如糞土,眼見自靈光和尚身上掉落了大量金銀,台下便有人高聲起哄,“大和尚,好有錢哪。”


    這聲呼喊長生隱約有些耳熟,但眼角餘光瞥過,卻未曾自人群之中尋到發聲之人。


    被人扯下袈裟已是萬分丟人,而今隨身攜帶的銀兩又散落一地,靈光和尚氣急大叫,揮舞禪杖,瘋了一般的亂打狂砸。


    就在此時,台下再度傳來了高喊之聲,“大和尚,你咎由自取啊,擂台比武理應盡出所能,你卻指桑罵槐,嘲諷人家招式狠辣,不是道門行事之道,你若不嘴欠亂說,人家也不會讓你當眾出醜。”


    長生此時正在與靈光周旋,台下高喊之人此番說話較多,他便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正是貼榜當日遇到的那個大頭侏儒。


    大頭的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裏,他之所以羞辱靈光,的確是因為靈光先前曾經對他無端指責,辱沒道門。


    世上明眼人並不多,在大頭高喊發聲之前,還有許多人認為長生做的太過分,聽他這麽一喊,這才明白長生為什麽要這麽羞辱靈光。


    俗話說遇事莫急,急必生亂,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靈光和尚怒火中燒,氣急敗壞,出招越發沒有章法,退一步說即便他進退有度,攻防兼備,也不是長生的對手,兩個回合不到就被長生踹下台去。


    最後這一腳長生是拿捏了力道的,並未傷及那靈光和尚,後者挨了打,丟了人,還拿不到銀兩。


    “龍虎山三生道長連勝兩場。”


    倪家安排了專人善後,靈光掉下去之後,兩名家丁上來收拾散落的金銀,靈光不舍得丟棄銀兩,不得拂袖而去,隻能在台下等著,受人指點嘲笑。


    待得收拾好擂台,家丁將銀兩還給了靈光,就在此時,一名家丁自院內跑了出來,追上靈光,塞了一包東西給他。


    長生站在擂台之上,那家丁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盡收眼底,眼見倪家竟然給那胖和尚銀兩,心中驟生不滿,倪家這麽做無疑還是不想結仇,但此舉善惡不分,恩怨不明,看似明哲保身,實則助長罪惡。


    “敢問主家,何為輕傷?何為重傷?”長生看向倪大福。


    倪大福沒想到長生會有此一問,愣了片刻方才出言說道,“傷及皮肉為輕傷,傷及筋骨為重傷。”


    “哦,傷及皮肉就是輕傷啊,”長生轉頭看向靈光離開的方向,“幸虧我沒有同謀,不然豈不坑的你們傾家蕩產?”


    眼見長生看向靈光離開的方向,台下眾人這才明白倪家偷偷給那和尚銀兩了。


    有些人雖然不會武功,卻心智過人,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循著台階跑上擂台,衝長生作揖行禮,“三生道長,在下吳雨生,家居長安,乃是讀書人,不會武藝,此番前來亦無沾花奪魁之心,隻是看看熱鬧,在下家境貧寒,難得溫飽,還請三生道長賜我輕傷,大恩大德,永銘於心。”


    此人言罷,台下嘩然一片,不屑者有之,驚訝者有之,嘲笑者有之,欽佩者有之。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不但禮數周全,說話也讓人感覺舒服,刻意強調沒有沾花奪魁之心,長生此時正對倪家偷送靈光和尚銀兩不滿,聽得此人言語,便撩動衣擺,單手亮勢,“吳公子請賜教。”


    眼見長生應允,吳雨生急忙彎腰道謝,轉而衝麵露難色的倪大福說道,“倪家豪門大戶,重信守諾,在下登台之前你們並未說明讀書人不可登台,還請響鑼開始。”


    倪大福無奈,隻能敲鑼。


    吳雨生一介書生,哪會什麽武藝,長生欺身而上,以右手拿住其左臂,右手握住其小臂橈骨略微發力。


    吳雨生吃痛呼喊,長生收手退後。


    “在下認輸,多謝道長。”吳雨生急忙躬身道謝。


    “你橈骨必有裂紋,乃重傷,”長生轉頭看向倪大福,“主家若是存疑,可請大夫驗查。”


    聽得長生言語,倪大福麵色大變,知道惹到了長生,急忙走到倪晨伊旁邊低聲耳語。


    倪晨伊頭上蓋的是紅紗,能夠清楚視物,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倪大福說了什麽長生沒聽清,但倪晨伊說的什麽他卻聽到了,“又不是我惹的禍,你找我爹去。”


    倪大福碰了一鼻子灰,隻能灰頭土臉的回到原位,響鑼開腔,“龍虎山三生道長連勝三場,請傷者下台領取藥資。”


    吳雨生好生歡喜,再度衝長生道謝之後端著胳膊走下擂台。


    長生自留台上,麵無表情,他很清楚自己這麽做意味著什麽,先前那名家丁是自院內跑出來的,由此可見送錢給靈光是倪倬的主意,而今他這麽做,傻子都知道他在衝倪倬表達自己的不滿。


    如果倪倬不反省自己的過失,他就會一直這麽搞,倪家不心痛五百兩,但連勝倍增可不是幾百兩了,如果連勝次數太多,倪家傾家蕩產都有可能。


    但如果倪倬就此修改規則,那就等同當眾讓步,身為首富國公,倪倬的麵子怕是掛不住。


    比武招親才剛剛開始,他沒跟強硬的對手杠上,倒先跟未來嶽父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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