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秋沒有多說什麽,衝長生點頭過後便抖韁策馬,疾行東去。


    長生站在路旁目送陳立秋遠去,直到陳立秋的身影消失不見方才收回視線,牽了黑公子往山裏去。


    黑公子先前自小溪邊喝過水了,到得水潭邊也沒有再去喝水,而是自水潭四周亂走瞎逛,絲毫沒有因為先前長途奔襲而顯露疲態。


    長生將黑公子喚了過來,命其側身躺倒,轉而歪頭檢視它的馬蹄,令他沒想到的是黑公子先前磨光的蹄掌雖然未曾恢複,但馬蹄上已經不見血跡,磨出的傷口也已經悄然愈合。


    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僵屍,但是據傳僵屍就有傷口自愈的能力,之所以出現這種詭異的情況,無疑是黑公子體內屍毒作祟。


    想到黑公子先前四蹄出血還在奮蹄狂奔,長生便懷疑它也與僵屍一樣沒有痛覺,他的那把寒月刀就在手邊,猶豫過後拔刀出鞘,自黑公子後腿輕輕劃過。


    事實證明他猜測無誤,黑公子當真感覺不到疼痛,而且後腿被刀劃出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黑公子並不知道長生在做什麽,但它很享受長生撫摸它,微眯雙眼,愜意的搖擺著尾巴。


    不過長生並沒有一直撫摸它,他身上有傷,而且疲憊交加,躺在水潭邊很快悠悠睡去。


    醒來已是二更時分,深秋夜晚氣溫很低,他便回到了先前居住的石洞,石洞裏很是幹淨,也很幹燥,不過由於左肩疼痛,此番他便沒能睡著,而是倚著石壁,吃著包袱裏的幹糧。


    沒吃幾口,黑公子就從外麵探進頭來,它的口糧被長生在歸遠扔掉了,沒了細料,長生便將包袱裏的點心給了它幾塊兒,這點心還是倪晨伊先前送給他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包梨子。


    想到還有梨子,便自包袱裏又摸出兩個梨子,一個自己吃,另外一個拔掉果蒂塞進了黑公子的嘴裏。


    由於左肩是貫穿傷,所引起的疼痛就非常劇烈,長生此時手裏還有三枚丹藥,解毒銀丹,療傷銀丹,回天銀丹各一枚,隻要服下療傷銀丹,立刻就可以擺脫劇烈的疼痛,但他不舍得,藥王留下的九枚丹藥就剩下這最後三枚了,用了就再也沒有了,他雖然將千金翼方熟記於心,其中卻並無煉丹的方法,外丹術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經失傳了。


    好在此時距正式的比武還有半個月,時間並不緊迫,可以在此歇上幾天,從容療傷。


    一個梨子沒有吃完,長生就將其讓給了黑公子,他實在疼的吃不下了,傷處的劇痛並不是間歇性的,而是持續性的,每一次呼吸都會令傷處劇烈疼痛,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混元神功會隨著呼吸聚斂靈氣並催動靈氣遊走周身,隻要靈氣經過傷處,就會引發錐心劇痛。


    人在飽受傷痛困擾的時候是無法進行思考的,這一夜長生什麽都沒想,不是他不願想,而是不能想,疼的他頭皮發麻,大汗淋漓,在這種狀態下怎麽可能靜心遠慮。


    黎明時分,長生終於昏昏睡去,再次醒來外麵已是豔陽高照,傷處雖然依舊疼痛,卻已不似先前那般難以耐受。


    勉力起身,出去尋了些草藥,搗碎之後想要換下昨天所敷傷藥,待得解開包紮方才發現傷口已有愈合跡象,傷口愈合如此之快,令他多有意外,正常情況下似這種貫穿傷口,至少也得半個月才能愈合,而今隻過了一個對時,傷處便愈合了五成。


    是什麽原因令得傷口愈合的如此迅速?在先前趕往閣皂山的途中他也曾受過傷,那時候傷口愈合的並不快,難道是用藥的關係?也不對,他昨天所選的藥物主要是為了止血和祛疤,其中並無生肌藥草。


    沉吟良久,終於恍然大悟,混元神功,是混元神功加速了傷口的愈合,確切的說是混元神功加速了氣血的流動,氣血流動的速度越快,流經傷處的次數越多,傷勢愈合的速度就越快。


    重新換上傷藥,包紮好傷口,長生坐在向陽處曬太陽,他雖然身上有傷,與當日住在這裏的心境卻是截然不同,那時候他不會武功,全無自保之力,若是被人發現,隻有引頸受戮,而此時便是身上有傷,尋常的江湖中人也不是他的對手。


    習武和賺錢有相似之處,有時候賺錢並不是為了花天酒地,隻是為了心裏踏實,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抬頭看天,已近午時,陳立秋走了快一個對時了,按照時間推算,陳立秋昨天晚上就能趕回長安,昨天清晨他們二人是在官兵眼皮底下逃出長安的,人都跑出來了,官府自然也就沒有全城搜捕的必要了。


    而且二人逃出來的時候都受了傷,陳立秋昨天晚上殺個回馬槍,一定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想不到陳立秋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痊愈,最主要的是仇人都讓他殺光了,他也沒有回去的動機了。


    綜合權衡,陳立秋此去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不過也不能盲目樂觀,郡王府裏那兩個紅衣男女練的就是霸道的毒掌,還有先前放箭射他的那個人,百步穿楊,如假包換的神箭手,長安城不愧是大唐的都城,天子腳下,臥虎藏龍。


    帶的幹糧還有一點兒,與黑公子分著吃了,到得晚間,傷口開始發癢,這是生肌的表現。


    次日清晨,檢視傷處,已經好了七八成,吃的沒了,本想往水潭抓幾條魚,卻發現黑公子泡在了水潭裏,整個水潭裏全是死魚。


    黑公子皮毛是無毒的,魚之所以都被毒死了,無疑是這家夥在水裏撒尿了。


    黑公子並不知道自己闖禍了,眼見長生走出石洞,立刻離開水潭衝他跑了過來,又拱又蹭的討吃的。


    長生吃什麽都行,但黑公子斷奶不久,再斷細糧它受不了,長生無奈,隻能換上道袍,帶它出山。


    換下的衣服他沒有帶走,與老黃的牛角一同放在了石洞裏,這套衣服上不但有血跡,還有箭孔,萬一被有心之人看到,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丹藥和寒月刀他帶走了,武田真弓當日送他的玉笛他也帶在了身邊。


    他先前就是自東麵來的,知道東麵五十裏外就有鎮子,騎著黑公子趕到鎮子的時候已是下午申時,投店之後又出去了一趟,除了細糧豆麵還買了些北方沒有的藥物。


    喂過饑腸轆轆的黑公子,長生回到房間給自己換藥,他此時所用的藥物主要用來祛疤,他要確保自己左肩一點傷疤都不留下。


    次日早起,他沒有再往東走,因為當日他帶著陳立秋趕來山穀的途中曾經搶奪過驛站的馬匹,萬一消息傳到長安,朝廷就可能派人前來追查,安全起見,還是繞路避開較為穩妥。


    由於不趕時間,每日也就走個百十來裏,黑公子斷奶之後飯量大增,長生身上有不少銀錢,淨挑精細食物,黑公子能吃多少就喂多少,黑公子先前曾經衝到城外接應他,守軍都看到了它,毛色是改不了的,隻能盡量多喂些,讓它長快點兒。


    黑馬在此時並不少見,臨近比武的日期,各處的江湖中人都會騎馬前往,到時候黑馬肯定不止黑公子一匹,雖然惹人起疑,卻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確保自己左肩不留下傷疤,因為當日城牆上的守軍都親眼看到他被箭矢射倒在地,隻要左肩沒有傷疤,就能證明當日被射中的不是他。


    想要完全不留疤痕是可以做到的,得用藥物全身浸泡,不然會有細微色差,配藥對他來說就簡單了,能在野外挖到的就自己挖,挖不到的就買,也不在一個地方買,沿途零星購買,也不用投店借用木桶,晚上隨便找個河邊,挖坑濾水,混元神功可以釋放炙熱高溫,泡完之後直接將沙土回填。


    如此這般行了七八天,長生終於回到了長安南麵的官道附近,此時前往長安為時尚早,還得找個地方暫時安頓下來。


    由於這條路他先前曾經走過,故此知道沿途的情況,南麵不遠處有一處不大的小鎮,可以往那裏落腳。


    但隻走了十幾裏長生就停了下來,他看到了路旁有一處義莊,這也是一處廢棄的義莊,裏麵有火光,說明有人在那裏歇腳。


    義莊這種地方普通人都是比較忌諱的,但他不怕,短暫的沉吟之後便離開大路,往義莊走去。


    義莊裏有三個人,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老婦人,三人衣衫襤褸,明顯是逃荒至此的,那個老婦人躺在篝火旁邊氣若遊絲,挺著個大肚子,那對中年夫妻守在她的身邊,滿麵愁容。


    那老婦人已經六十多了,自然不會懷有身孕,肚子大是因為實在餓的不行了,吃了觀音土。


    長生此時穿的是道袍,在世人眼中道士都是好人,見他來到,夫妻二人並不驚懼,隻當來了救星,求他出手救治那老婦人。


    實則並不是所有的道士都會醫術,但長生會,簡單辨症之後便開出了藥方,又取了些許銀兩,讓他們連夜上路,趕往前麵鎮子求抓藥。


    夫妻二人千恩萬謝,背了老婦人就要上路。


    “等等,”長生喊住了他們,“你們在這義莊滯留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中年男子回答。


    “究竟幾日了?”長生追問。


    “已有十餘日了,”婦人悲聲說道,“老娘病重,實在走不動了,我們又尋不到吃食,隻能自田間地頭撿些瓜果薯芋充饑。”


    “南麵山下的村子你們去過沒有?”長生又問。


    婦人羞愧搖頭,她所說的撿實則是偷。


    “村子裏的人也沒見過你們?”長生問道。


    二人不明所以,同時搖頭。


    “每天晚上你們都會生火?”長生再問。


    “會的,我們沒有被褥,耐不住冷。”婦人回答。


    長生微笑點頭,抬手放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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