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道人施法的約束和限製並不隻有折損壽數,龍虎山的法術駁雜玄妙,小到閹雞不死,狂犬止吠,大到呼風喚雨,逆天改命,大大小小的法術共有六百多種,這六百多種法術並不是每個道人都能施展,而是受限於授籙等級,籙品越低,所能施展的法術越少,籙品越高,所能施展的法術就越多。


    再有就是威力越小的法術,施展起來越簡單,往往隻需要掐捏一個指訣,亦或是默念幾句真言就能起效,而威力巨大的法術則需要更為繁瑣的作法步驟,有時還需要輔以各種法器。


    背誦記憶也是有技巧的,先是心無旁騖的默念一遍,然後閉上眼睛回憶重複,之後睜眼再看原文,進行比對確認。


    一夜,隻用了一夜長生便將整部羅天秘法牢記於心,便是他有過目不忘之能,待得合上書頁仍感覺頭昏腦漲,身心俱疲。


    他之所以力求在最短的時間背下這些法術,並不是為了立異逞能,而是他很清楚張墨是私自將羅天秘法交給他的,倘若被張善等人知道,數落埋怨是免不得的。


    再者,這可是羅天秘法的原件,萬一遺失了或是被人窺視竊取,他萬萬擔待不起,還是早些還回去為好,以免橫生枝節。


    四更不過,長生便起身前往張墨的住處,山頂的無極觀隻是張秉一的清修之所,在山腰處還有幾處很大的院落,張墨等人就住在那裏。


    道士與道士也不一樣,龍虎山的天師都是世襲的,張墨的身邊也有丫鬟侍奉,長生去到的時候大門還沒開,但透過門縫可以看到一個道姑模樣的小丫鬟正在掃院子,張墨的院子裏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樹,秋天來臨,梧桐樹開始落葉了。


    輕輕敲門,小道姑拿著掃帚過來開門,她也認得長生,長生道明來意,隻說要見張墨。


    小道姑掩上院門,前去通告,不多時,張墨出來了,想必是剛起床不久,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頭發也不曾盤起,臉上尚有未幹水漬。


    眼見張墨身著青白睡袍,踩著落葉緩步走近,長生突然心跳加速,腦海裏一片空白,天地之間無比寂靜。


    長生並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隻當自己昨晚太過疲憊,勞累失神,急忙垂眉低頭,穩住心神。


    院門是虛掩著的,張墨拉開院門,輕撩鬢角,未語先笑。


    “師叔早。”長生緊張問好。


    “怎麽起這麽早?”張墨笑問。


    “多謝師叔,羅天秘法我看完了。”長生自懷中掏出秘籍遞向張墨。


    待得伸出手去,長生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單手遞送,急忙改為雙手,由於太過緊張,遞出去的秘籍甚至碰到了張墨的手臂。


    “看完了?全記下了?”張墨頗為意外。


    “是。”長生低頭回答,即便身邊沒有銅鏡,他也知道自己此時麵紅耳赤,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快的嚇人,麵皮發燙。


    “當真都記下了?”張墨接過秘籍隨口問道。


    “都記下了。”長生轉身想走,突然想到還沒有道別,又轉過身衝張墨抬手行禮,“多謝師叔,我先走了。”


    張墨並不知道長生在想什麽,隻感覺他今天有些奇怪,待長生走遠,想到手裏還拿著秘籍,便隨手翻閱打量,她並不是在檢查秘籍有無損壞,而是在看其中內容,這麽多複雜繁瑣的法術,長生竟然能在一夜之間全部背下來,不止是她,換成任何人都會感到驚訝。


    不止張墨不知道長生在想什麽,連長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而他又不敢冷靜細想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因為他隱約感覺到在剛才的那一刻自己好像想了不該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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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已經走上了回住處的路,但走了不遠又止步轉身重回石路,下山去往天師府操行早課。


    之前操行早課他都是處於一種平靜無我的狀態,今日亦是如此,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今日的無我不同於往日的無我,今日的無我不再是平靜的無我,而是出神的無我。


    早課結束之後,長生沒有隨眾人一同去往飯堂,而是去了東麵的鎮子,他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不然隨時可能冷靜下來,而一旦冷靜下來便有可能分析出先前為什麽會心神恍惚,舉止失措。


    他總去買粟米和豆子,米鋪的店主跟他已經很熟了,幫他將豆子稱好,又讓內人拿去幫忙研磨。


    長生付了錢,也不在米鋪多待,又往皮匠鋪定做了一套馬鞍。


    大部分人都喜歡自欺欺人,對於不好的事情都會選擇性的遺忘,但長生不是這樣,便是努力讓自己忙碌,心裏那種不好的感覺卻始終沒有消失,而且越是努力不去想,感覺越不好。


    做一副馬鞍得兩三天,今天拿不走,長生回到米鋪拿了研磨好的豆粉渾渾噩噩的往回走。


    回到住處擠了羊奶,又燒了熱水燙好豆粉,兩相混合喂給了黑公子,黑公子的飯量越來越大,滿滿一桶能吃的一點不剩。


    喂完黑公子,長生回到床上躺臥休息,即便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輾轉反側,憋悶難受。


    輾轉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冷靜回憶,而回憶的結果是先前的某一瞬間自己的感覺果然是不好的,確切的說是不對的,不敬的,不該的。


    人不能控製自己不去想什麽,卻可以控製自己不去做什麽,想到這一點,長生心裏略微平靜了一些,自己來到龍虎山之後不再擔驚受怕,不再顛沛流離,安定的生活令他逐漸恢複了正常,實則他並不是沒到懂事的年紀,隻是沒有懂事的心境。


    內心略微平靜之後,終於能睡著了,不過沒睡多久就被敲門聲驚醒了,起身下地,打開院門,發現來的是倪晨伊。


    倪晨伊是來給他送吃的的,左手拿著一包點心,右手拎著一袋梨子。


    “見你早上沒吃飯,特意送些吃的給你。”倪晨伊笑道。


    長生此前從未仔細打量過倪晨伊,此番卻破天荒的盯著她看,他要確認一下自己先前某一瞬的那種感覺是不是十惡不赦,是不是罪大惡極。


    倪晨伊被長生看的有些害羞,“你不請我進去麽?”


    “請進。”長生衝倪晨伊笑了笑,打量倪晨伊令他心情大好,原因是他發現倪晨伊也很漂亮,看著她,自己的心情也很愉悅,這說明自己先前對張墨異樣的感覺隻是麵對美麗女子時正常的賞心悅目,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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