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真弓疾速墜落的同時,長生的心也隨之跌入穀底,石橋距水麵足有十幾丈,下麵便是冰涼湍急的河水,即便武田真弓沒有受傷,跌落下去也是凶多吉少,更何況她還遭受重創,傷重吐血。


    在那中年男子將武田真弓踹落的同時,陳立秋也疾衝而至,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長生看不到了,因為馬車已經拐進了樹林。


    巴圖魯一直在抖韁催馬,並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眼見長生麵色蒼白,甕聲問道,“怎麽了?”


    “四師姐把那個女的推下了橋,自己也被人踹下去了。”長生語帶顫音。


    聽得長生言語,巴圖魯鼻翼抖動,但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急抖馬韁,頻頻催馬。


    長生震驚悲痛,坐在車轅上出神發愣,雖然一路上經曆了許多危險,但他從沒害怕過,直到此時他才真切感受到了江湖的血腥和殘酷,師父過世了,主心骨沒了,接下來不管遇到什麽危險都隻能由他們幾個來麵對了。


    他不敢想像李中庸和陳立秋攔截敵人的最終結果,但他又忍不住去想,根據那中年男子一腳就能將武田真弓踹的吐血來看,那兩個中年男子的靈氣修為都很高,武田真弓挨不住對方一招,李中庸和陳立秋也肯定挨不住,二人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比登天還難。


    不幸中的萬幸是敵人並不想立刻殺了他們,而是想抓住他們交給太平客棧,既然對方抱了這種心思,便不太可能痛下殺手。


    不過也說不準,真的打急眼了,對方還是會下重手的,武田真弓就是前車之鑒,退一步說即便敵人沒有打殺他們而是將他們抓住了,到了太平客棧手裏也勢必遭受刑訊逼供,二人絕不會屈服招供,最終還是生死難料。


    心中忐忑,免不得雜念叢生,如果換成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如何逃生?仔細想來隻有一個法子,那就是自橋上跳下去,但實在是太高了,自一丈高矮的屋頂跳下去都可能摔斷腿,自十幾丈高的地方跳下去更是凶多吉少。


    不過橋下有水,跳進水裏有生還的可能,但誰知道水下有沒有礁石,即便沒有礁石,跳進冰冷刺骨的河水裏也很難浮遊上岸,河水太急,而且兩岸都是陡峭的石壁……


    “老五,別瞎尋思了,他倆都很聰明,就算打不過,跑掉總是能的。”巴圖魯打斷了長生的胡思亂想。


    “嗯。”長生沮喪應聲。


    “接下來咋辦?”巴圖魯問道。


    巴圖魯不是個有主意的人,長生也是兩眼一抹黑,哪裏能給他出主意。


    但眼下隻剩下了他和巴圖魯,巴圖魯心思簡單,隻能由他拿主意。


    短暫的沉吟之後,長生出言問道,“大師兄,還得多久咱們才能出山?”


    “山外麵也是山哪,隻不過沒有這些山這麽高而已。”巴圖魯回答。


    “下一個岔路口還有多遠?”長生換了個問法。


    巴圖魯想了想,答道,“有個兩百來裏吧。”


    巴圖魯並不知道長生在想什麽,問什麽答什麽,並不多說,長生隻能繼續追問,“岔路有幾條,都是通往什麽方向的?”


    “三條,大道往南,往西和往東的都是小道兒。”巴圖魯回答。


    “往南的大道兩側有沒有山?”長生又問。


    “好像有。”巴圖魯點頭。


    “往東往西的小路上有沒有人家?”長生再問。


    “有啊,出了大山人就多了。”巴圖魯回答。


    長生想了想,又問道,“往冀州去,應該走哪條路?”


    “往東。”巴圖魯回答。


    長生沒有再發問,而是自心中急切思慮,按照李中庸之前的說法,是由巴圖魯將他盡可能的往南多送一程,往南走的越遠,他趕去渝州所需要的時間就越短。


    但如果繼續往南走,目標太大,追兵會越來越多,巴圖魯也就越來越危險,他不希望巴圖魯也似李中庸三人那般拚了性命為他開道鋪路,巴圖魯沒有李中庸等人那麽聰明,做不到隨機應變,真的遭遇了敵人,隻能血戰到底。


    陳立秋先前自橋頭高喊的那句話一定能誤導敵人,敵人會誤以為他們要趕去冀州見薛神醫,故此在敵人的想像中二人出山之後應該拐上往東的岔路才對。


    隨後很長一段時間長生都沒有說話,雙目緊閉,斟酌推敲,他需要想個既能擾亂追兵,又能保全自己和巴圖魯的辦法。


    良久過後,長生心中有了計較,睜眼轉身,隻見李中庸三人先前舍棄的馬匹有一匹已經脫隊,還有兩匹跟在馬車後麵。


    見此情形,長生急忙讓巴圖魯停車,跳下馬車將兩匹馬拴於左右車轅。


    拴好馬匹,長生重新跳上馬車,“大師兄,咱們的馬還能跑多遠?”


    “應該還能跑個三百來裏。”巴圖魯說道。


    “你能不能讓這些馬拉著馬車一直沿著路往前跑?”長生問道。


    巴圖魯不明所以,疑惑問道,“你想幹啥?”


    “你先回答我,如果沒人駕車,馬能不能拉著車往前跑?”長生催促。


    “能是能,但沒人駕車,馬不一定沿著路跑啊。”巴圖魯說道。


    “最遠能跑多遠?”長生追問。


    “這可說不好,得看馬的腳力咋樣,實在跑不動了,它們就不跑了。”巴圖魯搖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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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仔細聽我說,”長生規整了一下思緒,出言說道,“出山之後,你設法讓馬拉著馬車往東跑,這兩匹馬馱著你和鐵棍往南去,我自路口下車。”


    “老二可不是這麽說的,他讓我把你往南送。”巴圖魯說道。


    長生自然不會告訴巴圖魯這麽做是為了保全他,隻能隨口敷衍,“情況有變,那條路走不通。”


    “你呢?你下車之後往哪兒走?”巴圖魯問道。


    擔心巴圖魯心直口快,日後會說漏嘴,長生便沒有如實相告,“不一定,我還沒想好。”


    “我呢,我往南走多遠?”巴圖魯求計。


    “你往南走出幾十裏,然後將馬匹帶入山中,自山中待上數日之後調頭往北走,”長生說道,“你別走大路,盡量走小路,一直往北走……”


    不等長生說完,巴圖魯就疑惑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讓我調頭回去幹啥?要是一直往北走,我就回草原了。”


    長生解釋道,“他們絕對想不到你會調頭回去,所以你往北走是最安全的,現在風聲太緊,你回草原躲一段時間也好。”


    “我老家沒人了。”巴圖魯不願回去。


    “你去草原,但別回家,”長生說道,“等你把工夫練好了再回來找我們。”


    看得出來巴圖魯是不想回去的,但他自己也沒主意,隻能聽長生的。


    長生將李中庸等人給他的錢袋拿了出來,自車裏拿出一個笸籮將裏麵的銀錢全都倒了出來,三人之中以李中庸積蓄最多,錢袋裏不但有幾十兩銀子,還有一塊指甲大小的金子,陳立秋和武田真弓的錢袋裏亦有幾十兩銀子。


    長生拿起那塊金子略作掂量,重量當在五兩上下,沉吟過後將金子留下,餘下的銀兩全部裝回錢袋,遞給了巴圖魯,“這些銀兩你收著。”


    “我不要,那是他們給你的盤纏。”巴圖魯連連搖頭。


    “你拿著,那塊金子我留著支付渡資足夠了。”長生說道。


    渾噩和愚蠢是有區別的,巴圖魯雖然渾噩卻不愚蠢,“我真不要,你別給我,你都留著。”


    長生急切解釋,“我真的不能留,帶錢太多容易暴露身份,這塊金子很小,好藏,帶那麽多銀兩,你讓我藏哪兒?”


    “好吧,”巴圖魯接過了錢袋,“我是大師兄,你可不能騙我。”


    “不騙你,”長生轉身回到車廂,裏麵還剩下一些幹糧,“這些幹糧我多帶一些,給你少留點兒。”


    “不留也行,餓不著我。”巴圖魯說道。


    長生沒有接話,將幹糧分作三七,自取其七,剩下的包好塞進了巴圖魯的包袱。


    車裏還有眾人露宿所用的被褥,長生卷了一套,摁壓捆紮,“鋪蓋我帶走一套,也給你捆上一套,記住我的話,往南走出幾十裏,然後將馬帶進樹林,自樹林待上三天之後再自樹林裏往北走,你可千萬別在大路上把馬給放了,你如果把馬放了,被他們發現了,就知道咱們沒有走遠。”


    巴圖魯沒有接話,而是嘟囔著重複長生所說的話。


    剛剛捆好被褥,長生又改變了主意,將捆好的被褥重新解開,“算了,鋪蓋咱們都別帶了,不然他們發現少了兩套就可能猜到咱們要滯留山中。”


    “你怎麽跟老二老三一個德行,”巴圖魯皺眉撇嘴,“成天疑神疑鬼的,哪來那麽多心眼兒。”


    長生沒有反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性命攸關,他不敢大意,但凡能想到的都要留心防範。


    上午辰時,馬車來到山外路口,四顧無人,巴圖魯解下車轅上的兩匹馬,將馬車趕上東麵岔路之後削了根木刺插在了駟馬的前腿上,駟馬吃痛,帶著幾匹駙馬奮蹄奔跑,拖著馬車往東去了。


    巴圖魯目送馬車遠去,“等它跑累了,應該能把木簽子咬下來。”


    “快走吧大師兄,”長生緊張四顧,“一定記住我的話。”


    巴圖魯也知道耽擱不起,翻身上馬,“你這麽聰明,我不怎麽擔心你,咱們說定了,等我練好了工夫,我就回來找你們。”


    “好,快走吧。”長生再度催促。


    巴圖魯也不磨蹭,抖韁催馬,往南去了。


    待巴圖魯離開,長生再度四顧,確定無人之後背著幹糧跑進了西麵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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