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林道長言語,田真弓點了點頭,轉而走向床邊,收拾行李。


    見長生站立不動,林道長擺手催促,“收拾一下,馬上動身。”


    “師父,您所說的時不我待是什麽意思啊?”長生問道,時不我待出自論語,意思是時間不會等待我們,眼下消息已經走漏,眾人的境遇的確非常危險,林道長用時不我待來形容也很貼切,但他總感覺林道長話裏有話。


    林道長聞言先是一愣,轉而歪頭看向長生,微笑說道,“用不了多久江湖中人就會蜂擁而至,在此之前咱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做好萬全準備。”


    “哦。”長生點頭。


    林道長放下水杯,拍了拍長生的肩膀,“快收拾去吧。”


    不多時,眾人收拾妥當,結清房錢離開了客棧。


    林道長此前曾經買了一匹馬,眼下這匹馬就拴在客棧外麵,接下來眾人還要再往集市買上一匹馬和一輛車。


    在去往集市的途中,林道長授意李中庸購買了不少幹糧,這些都是現成的吃食,不需烹炊,眾人接下來要日夜兼程,沒時間再起火做飯了。


    午後未時,眾人乘坐馬車動身上路,這是一輛雙馬駕轅的烏篷大車,由巴圖魯駕轅,李中庸居副駕,餘下四人坐在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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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自西門出城,出城之後林道長說了個地名兒,巴圖魯答應一聲,揚鞭策馬。


    “長生,你可曾後悔與我們同行?”林道長看向長生。


    長生搖了搖頭。


    林道長微笑搖頭,轉而說道,“習武之人常說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你如何看待這句話?”


    長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便抬頭看向陳立秋,希望陳立秋能給他一點暗示。


    “你別看他,我在問你。”林道長說道。


    長生無奈,隻能自行思量,“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好像有道理,能不動手還是別動手了。”


    “你的意思是能忍則忍,忍無可忍便痛下殺手?”林道長追問。


    長生根據林道長的語氣猜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但他想不出自己錯在何處,隻得低聲說道,“能不殺還是別殺了。”


    眼見長生為難發窘,林道長便沒有再逼他,而是正色說道,“你一定要記住,他日你武功大成,倘若遭遇冒犯挑釁,一定不要退避忍讓,忍一時沒有風平浪靜,退一步也沒有海闊天空,欺軟怕硬是世人的通病,在遭遇挑釁和冒犯之後,一定要立刻給予懲戒,萬不可姑息忍讓,要知道姑息忍讓隻會助長罪惡,絕不會換來友善和尊重。”


    林道長說到此處又開始咳嗽,長生趁機看向陳立秋,陳立秋眉頭微皺,偷偷擺手,示意他也不明白林道長為何突然說這些。


    待得止住咳嗽,林道長又道,“忍讓的背後並不是包容和大度,而是膽怯和逃避,該出手時就出手,無需自重身份,及時且必要的懲戒對彼此都是好事,你不會積聚怒氣,乃至狂怒爆發,對方也不會得寸進尺,最終自尋死路。”


    “哦。”長生似懂非懂。


    一旁的陳立秋接過話頭兒,“師父,您的意思是能在惡人打我們的時候給他一拳,就別等惡人蹬鼻子上臉想要殺我們的時候給他一刀了?”


    “正是,”林道長正色點頭,“惡人也有父母妻兒,在他們為惡之初小懲大誡,讓他們有所收斂,遠比姑息縱容,示弱誘導,最終取他們性命要好。”


    聽得林道長言語,長生緩緩點頭,林道長所說的這些他先前想都沒想過,不過仔細想來林道長所言卻是大善至理,退一步真的不太可能海闊天空,忍一時也不太可能風平浪靜,隻會換來他人的變本加厲,得寸進尺。


    退一步說,即便真的保全了自己,也沒能製止罪惡,惡人可能不來招惹你了,卻也會去招惹別人,此乃明哲保身,獨善其身的膽小逃避。


    “長生,我說的話你記住沒有?”林道長沉聲問道。


    “記住了。”長生點頭。


    “複述一遍。”林道長說道。


    長生規整了一下思緒,轉而說道,“動手不留情,留情不動手這句話是不對的,倘若有人挑釁冒犯,應該立刻給予懲戒,不能沒來由的忍讓,那隻會讓對方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最終惹得我們暴怒出手。如果我們早些出手,他可能隻是挨頓打,但我們如果一味忍讓,心中積聚了大量怒氣才出手,他們可能就要丟條命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就是我們先前的忍讓害死了他們。”


    “孺子可教,”林道長緩緩點頭,轉而抬高了聲調,“你們也都記住,隻要力所能及,一定不要忍氣吞聲,要知道怒氣會滋生戾氣,而戾氣則會左右心性,與人為善者回以善,與人為惡者回以惡,如此這般才得心境光明平和。”


    林道長言罷,車裏的三人盡皆點頭,駕車的二人也出聲答應。


    林道長貌似有些疲憊,說完這番話便閉上了眼睛,趕路時馬車顛簸,也不得盤膝打坐,隻是閉目養神。


    眼見林道長閉上了眼睛,車裏的三人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不過沒過多久,林道長又睜開了眼睛,“對了,我先前所說可不是讓你們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要知道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動手之前一定要明辨是非,區別對待。”


    林道長言罷,眾人再度點頭。


    林道長又看向長生,“長生,你恨不恨你的那些鄉鄰?”


    長生不知道林道長為何突然問起此事,想了想方才出言說道,“恨。”


    “那頭黃牛白日裏還在為他們翻耕土地,到得夜間他們竟然想要殺掉它,你是不是因此痛恨他們忘恩負義?”林道長問道。


    “是。”長生點頭。


    “你恨他們是對的,他們的確無情無義,”林道長說道,“但是你再想,那頭黃牛隻是與你親近,對你而言那頭黃牛是你的親人,可對他們而言那隻是一頭可以宰殺充饑的黃牛。”


    林道長說的是實情,長生隻得點頭。


    “你們都還小,對人性少有了解,”林道長說道,“日後你們會經曆很多事情,一定要記住,不要因為他人的薄情寡義,背叛出賣,反目成仇,恩將仇報而憤怒絕望,要怪隻能怪自己有眼無珠,所交非人。”


    林道長說到此處略作停頓,轉而繼續說道,“我們為世人做什麽,並不是因為世人值得我們那麽做,而是我們想要那麽做,永遠不要奢求世人投桃報李,知恩圖報。”


    “師父,您的話我們都記住了。”車外的李中庸說道。


    “長生,你記住了不曾?”林道長問道。


    長生沒有立刻接話,林道長的這番話說的有些突兀,他倒是記住了,卻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


    見長生猶豫,一旁的陳立秋說道,“師父的意思是不能隨隨便便就對別人掏心掏肺,就算對別人好,也別盼著人家領情,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我說的對吧,師父?”


    林道長欣慰點頭。


    “我記住了師父。”長生說道。


    林道長緩緩點頭。


    初春時節白晝仍然很短,傍晚時分,巴圖魯停下馬車,眾人下車透氣解手。


    巴圖魯攙著陳立秋,李中庸扶著長生,走進了路北樹林。


    “你們有沒有發現師父今天有些反常?”李中庸低聲說道。


    “是有些反常,”陳立秋說道,“師父今天的話有些多。”


    “師父在給咱們講大道理呢,多說幾句咋啦。”巴圖魯說道。


    “給咱們講大道理?”陳立秋撇嘴問道,“你跟了師父那麽多年,師父有沒有給你講過大道理?”


    “咦,”巴圖魯抬手撓頭,“好像沒有。”


    “師父今天的這番話主要是衝老五說的,”李中庸說道,“師父貌似很擔心老五日後會誤入歧途。”


    李中庸的話令長生哭笑不得,“二師兄,別說笑了,我一個瘸子,也不會武功,能走什麽歧途啊。”


    “那可說不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記性好,天賦高,他日成就必在我們之上。”李中庸說道。


    “什麽呀,我也隻是背記快一點罷了。”長生說道。


    “總之師父今天不太對勁兒,”陳立秋提上了褲子,“你們注意到沒有,師父一直在咳嗽。”


    巴圖魯說道,“可能是跑太快了,顛的,接下來我趕慢點兒。”


    “行了,行了,快飲馬去吧。”陳立秋擺手催促。


    巴圖魯係好腰繩兒先走了,樹林裏隻剩下了李中庸,陳立秋和長生。


    陳立秋隨手摘了根枯草叼在嘴裏,歪頭看向李中庸,“你怎麽看?”


    “我懷疑鍾阿梗身上射出的細針是淬毒的。”李中庸低聲說道。


    “你身上有驗毒的家什,那細針有毒沒毒你不知道啊?”陳立秋說道。


    “驗不出來。”李中庸搖頭。


    聽得李中庸言語,陳立秋眉頭大皺,“你們先前不是自屍體上找到過解藥嗎?”


    “是找出了幾個瓷瓶,但裏麵不一定就是對症的解藥。”李中庸說道。


    陳立秋用舌頭撥動著那根枯草,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師父先前曾經離開過幾天,而且是騎馬離開的,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當日路過冀州的時候師父曾經說過那裏有位號稱閻王敵的薛神醫?”


    “你懷疑師父去了冀州?”李中庸問道。


    “你自己算,往返五天,時間是不是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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