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紙條,那隻紙鶴果然是慶雲道長發來的,其實就是用一張符籙折疊而成,灌注了法力,就能在一定範圍內找到要找的人,把信息送到。


    眼下,慶雲在江州城內,和廣寒師叔在一塊,其字裏行間的意思就是想叫陳劍臣過去一見,撞撞道緣,看陳劍臣能否進入廣寒法眼……


    無疑,慶雲是一個古道心腸的出家人,他欣賞陳劍臣的心性,有心把其引進道門裏去。慶雲自己修為不夠,不能收徒,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師叔身上。


    換了以前,陳劍臣學道之心急切,自然沒有二話。不過現在,自從辟邪筆開鋒,得到了《三立真章》,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難再和道法發生交集了。


    信念必須純粹,必須幹淨,才能做到“心如赤子”。


    如果信念雜駁,到頭來很可能就互相衝突,前功盡棄。好比如說道士不會去跪拜佛祖,和尚也不會跪拜三清一樣——這是意識形態的原則性問題,一旦沒了原則,那心境就會產生破裂,修為再無法得到寸進。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兩者無法並存一體。


    又比如說陳劍臣得了《三立真章》真傳,不信不敬鬼神,所以就必須要做到心中無鬼神。假如做不到,心中還裝著鬼神的話,驅之不去,那麽,就會產生心魔,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更遑論能凝練出正氣了。


    正氣,不是一視同仁,也不可能是一視同仁。


    因為有黑就有白,有正就有邪,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會存在根本性的對立。


    故而,立場很重要,立場的穩定更重要。


    作為過來人,陳劍臣最大的優勢就是能把握好自己的立場,經曆豐富的他能洞悉很多事物的表麵,透入到本質裏去。而在前一世,他讀書破萬卷,所開辟的眼界閱曆,就是一筆最大的財富。


    然而既然慶雲道長有心發紙鶴傳書來,在禮儀上,陳劍臣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這也算是一種人情規矩,不能失了分寸。


    城隍廟,慶雲所說的地址竟是那裏……


    是巧合,或是別有原因?


    陳劍臣沉吟片刻後就把此事擱置一邊去,繼續看他的《閱微堂遊記》。


    第二天黃昏時分,陳劍臣再度向學院學監請假,那學監五旬年紀,國字臉,留三縷胡須,一看上去,樣子都是長得非常規矩的。


    他看了陳劍臣一眼,道:“留仙,雖然你少有才名,有天賦,但學海無涯,萬萬不能產生驕傲之心,有所鬆懈……”


    其言下之意,就是覺得陳劍臣老是請假,不夠勤奮專心。


    陳劍臣道:“多謝學監教誨,隻是學生近日有事務纏身,不得不出去一趟。”


    見他不聽勸,學監便微微有些不悅,道:“好吧,你好之為之。”


    拿了錢,批準了。


    ——從學監的立場上看,其所說的當然都是至理之言:科舉絕非簡單之事,背四書隻是基本功而已,還要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地讀透,研究透徹才行,十分耗費精神時間。很多書生秀才窮其一生,都是在“子乎者也”裏琢磨打滾,到頭來依然無法中舉,卻是捉摸的功夫還不到家的緣故。


    出了學院,陳劍臣尋人問好路徑,很快就來到那江州城隍廟中。


    城隍廟曆來都受官封,城隍也會被授予官職,稱為老爺。故而城隍廟的地位很是顯赫,建築輝煌,不是一般廟觀所能相比。


    時近傍晚,來廟裏燒香跪拜的人已經漸漸稀疏減少了。


    陳劍臣來到寬大方正的廟門外,抬頭一看,就見到一副對聯:善惡有報時候到;是非莫應論晚早;


    橫匾:我處無私。


    字寫得很莊重,一筆一劃,工整嚴格,被銘刻在木頭上,入木三寸,使人一看,頓生敬仰之心。


    “這位可是陳劍臣陳公子?”


    一個廟祝來到陳劍臣身邊,稽首道。


    陳劍臣還禮回答:“正是。”


    “公子請隨我來,慶雲道長已在廂房等候。”


    陳劍臣便跟著他走,走過一段曲折清幽的走廊,進入到一間素淨的廂房中,慶雲道長果然在裏麵。


    兩人見麵,先是寒暄了幾句,然後坐下來喝茶。


    此時慶雲道長忽而低聲道:“陳公子,等會貧道師叔就會過來……嗯,我師叔這人脾氣有些古怪,難以捉摸,所以公子要見機行事。”


    陳劍臣答謝道:“謝道長提點。”


    過了一會,砰的,房門居然被人從外麵大力撞開,隨即一個渾身汙垢的道士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趕緊把房門關上,好像外麵有隻狗在追他一樣。


    陳劍臣一看,就認出來此人正是那天在街道上施展出“種梨”妙術的道士,其果然就是慶雲的師叔,廣寒道人。


    慶雲連忙起身施禮,道:“見過廣寒師叔。uu看書 uukanshu.c ”


    他臉色波瀾不起,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師叔驚惶的樣子。


    廣寒道人眨眨眼睛,忽道:“慶雲師侄,你趕緊到外麵去,如果看見一個滿麵橫肉、腰像水缸的婦人追了進來,你就使個法子引她走開。”


    “謹聽師叔吩咐。”


    慶雲道長什麽都沒有問就走了出去。


    暈乎,這搞的什麽名堂?


    陳劍臣在一邊看著,很是驚愣——他可從沒有見到如此作為的道士,果然不同尋常行徑。


    廣寒籲了口氣,坐下來,直接把整個茶壺端起來,把茶壺嘴對著自己的嘴巴,咕嚕咕嚕地喝個痛快。


    喝完,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道:“茶水果然淡出鳥來,卻是不爽,且弄杯酒來喝喝。”說著,伸出右手中指,往空茶壺裏一指,隻一瞬間,酒香飄溢,竟是從茶壺裏傳出來的,顯然裏麵已裝著一壺上好佳釀。


    “公子可要來一杯?”


    廣寒斜著眼,問陳劍臣。


    陳劍臣道:“謝道長賜酒。”


    廣寒嗬嗬一笑,端起茶壺,往陳劍臣麵前的空杯子裏倒酒,酒水盈盈,色澤清幽,香氣撲鼻而來,光是聞著,就能讓人油然生出熏熏然的醉意。


    好酒!


    起碼是存放了五十年以上的上等佳釀。


    當下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不亦樂乎,而那一壺酒,本來最多不過十杯的容量,如今兩人喝了十餘杯了,壺內卻依然酒水充足,絲毫不見減少,就仿佛永遠不會枯竭一般。


    小小茶壺內裝著的,竟是永遠都喝不完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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