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綿的山脈,枯黃落盡。


    太行山上的氣候比往昔冷的快一些,通往東西兩麵的蜿蜒山道上,卻是熱鬧的景象,陣陣馬蹄、密集的腳步走過碎石、泥土的道路,不時遇上來自幽州或並州的隊伍,兩邊互相大聲招呼,說笑著一路進入上黨郡。


    天色將暗,於毒帶著一隊黑山步卒在城門下馬,一身甲胄快步走上城牆,沿途巡邏、站崗的士兵見他過來,一一挺直了身板。他從張楊手中拿過上黨郡,從未想過自己竟一守就是十餘年,從三十五,到如今四十多歲,基本上算是把根紮在了這裏,當初三萬黑山步卒也慢慢發展到了五萬,可惜上黨郡多山地,養不起太多的士兵,這是他最大的遺憾,但同時,就算隻有五萬步卒,在大山密林之中,他相信對麵有二十萬敵人,也能將對方大半留下來。


    這也是他的驕傲。


    跨上最後一道石階,城牆上的風變的淩厲,夜色中,牆垛插著火把,在風裏卷動拖出長長的黑煙,不遠的城樓下麵,一身黑紋紫袍,外罩一件裘衣的公孫止負手在站那裏望著城外的夜色,聽著風拂過山巒。


    “屬下於毒,見過主公。”


    側旁響起於毒的聲音時,他沒有轉頭,隻是抬了抬手讓拱手的將領不用多禮,隨後開口詢問了一句:“人都到齊了吧?”


    “除了留守兩路兵馬的將領外,其餘將軍都已經過來,此刻正在府衙中喝酒吃肉。”於毒壓著刀柄,站的筆直,“城上風冷,主公還是隨屬下下去吧。”


    “嗯,既然眾人都到了,那我們回府衙。”公孫止收回視線,轉身拍了拍於毒他肩膀:“一起下去。”的話語聲裏,倆人一前一後走下城牆,典韋、李恪各執兵器吊在後麵。到了城門附近,風聲漸小,一輛馬車停在那裏。


    “來,與我同乘。”


    公孫止上去後,撩開簾子對外麵的於毒招了招手,後者有些猶豫:“主公,屬下不敢。”,卻是被側旁急著回去喝酒的典韋一手揪住領甲丟了上去。於毒這才進了車裏,在旁邊安靜的坐下來,他跟著公孫止十來年,也知道除了那位穀侯和李儒外,基本沒有其他人能有這樣的殊榮,此時同乘,表示出一種親近的信號。


    “於太守。”


    行駛中,公孫止的聲音陡然響起,於毒激動的連忙拱起手:“屬下在。”


    “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與我同車嗎?”


    “屬下不知。”


    “因為外麵天寒啊。”公孫止坐在正中靠窗的位置,手掌壓著盤起的膝蓋上,臉上帶著笑容:“……山上的寒風很冷,這十幾年裏,一直守著這裏,心裏多少有埋怨吧?別急著否認,有就是有,若是換做是我,被放在這裏十幾年,怕是早就帶著人跑了。”


    於毒怔了一下,連忙拱手,身子都躬了下來:“主公,屬下不敢!”隨後他稍稍抬起臉來,“……毒自知出身黑山賊,讓人厭惡,可如今許多兄弟能在此處安家,賊性早已改去,我們黑山百姓能在上穀郡活下來,不經戰亂流離,全是主公所賜,眾兄弟們心裏都是感激的,這些年來,我們在上黨郡看著山外的人殺來殺去,就像看猴戲一樣,漸漸也懂了些道理,這天下不太平,誰都沒活路。”


    “這道理,明白的人其實很多,但在裝糊塗的,也有那麽幾個…..”


    …….


    府衙正廳,勸酒、歌舞之聲喧囂傳了出來,燈火通明的廳裏,酒香、熟肉的香味彌漫。


    “你們說主公這次叫我們都來上黨郡是要幹什麽?”


    “難道要打仗了?”


    “放屁,都到冬天了,還打什麽?!”


    “冬天怎麽了?難道不能打?當初打安息的時候,還是寒冬臘月的時候打到安息都城下麵,要我說,幹脆連曹操一塊幹了,把中原拿下來,兩年發兵南下。”


    嘭——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隨著討論漸漸變得更為喧鬧。


    嘭!


    席位之中,一隻大手猛的拍響桌子,震的銅爵都在搖晃,虎須環腮的大漢的視線掃過他們,眾人被他一巴掌震動的聲響打斷,看過來時,華雄從席位上站起身,目光凶戾:“喝酒就喝酒,吵什麽吵,這仗要不要打是要看大首領的意思,首領說不打,你們吵有什麽用?!”


    “三軍南下,都到了這裏,不打幹什麽?二十幾萬兵馬不用吃喝?”孫策雙手也是嘭的按響桌麵,起身瞪著過去:“我們在西麵天寒地凍的仗又不是沒打過,回到家裏就慫了?!”


    旁邊的周瑜連忙起身去拉他坐下:“伯符快坐下,都督那邊隻有主意……”


    “孫策!”


    另一道聲音也怒喝出來,牽招謔的一下站起,刀疤都在臉上抽動:“你回不了家,這怨氣別撒到同僚身上,孫權的事,大夥兒往後幫你擒來,現在既然來到北地,就該聽從號令行事!”


    “放屁——”


    燈火通明,延去外麵深邃夜色,寒風嗚咽的跑過。


    車轅滾動,隨後在府邸前停了下來,公孫止下了馬車,帶著典韋、李恪、於毒大步進去,身後近衛狼騎緊跟在後,穿過庭院,兩旁的侍衛見到主公的身影,一個個躬身垂頭,高大的身形龍躍虎步的走過他們,透著火光的正廳,喧囂爭吵正傳出來。


    “.…..我能不能回江東無所謂,可三軍開拔到這裏,每日耗費錢糧無數,若是不打這一仗,之前做的事都白費了。”


    “忠也覺得孫將軍說的不錯,中原曹操也不過權臣罷了,都督擔心西征軍殺戮過重,而讓中原百姓重現安息慘狀,這我等也能理解,可打仗總會有傷亡,況且這天寒地凍,我們也都習以為常,反倒是中原的曹操不一定能這樣與我們廝殺,豈不是大好時機?”


    “.……那也不見得,西征七年,才回來不久,總要讓大夥休息啊。”


    吵嚷的聲音驚的火盆裏火焰搖曳,照著高大的身形走進廳門,魏延也想說話,就見周圍諸人都靜了下來,轉頭朝大門那邊望去,連忙將手中杯盞放下,在座的眾人也都齊齊起身,視線之中,披著裘衣的身影龍躍虎步走過正廳中間,身後典韋、李恪左右跟隨,於毒走了一段後,步入右側的席位。


    兩側席間十多位軍中重要將領整齊劃一的拱起手來:“拜見主公(都督)——”


    “都坐下。”


    公孫止解下外罩的裘衣丟給李恪,大馬金刀的在鋪有獸皮的大椅上坐下,下方眾人,這才跟著落座,火盆、裝飾的刀槍劍戟,原本爭吵的氣氛陡然徹底安靜下來,一道道端坐的身影,呈出了一片肅殺。


    “這次召集你們過來,就是要說一說你們吵的事。”


    他話語清冷,嚴肅的目光掃過眾人:“暫時不打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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