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敢去想,這輩子,竟然還有機會看到他的笑,還能這樣陪在他身邊;哪怕隻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彼此,她想,也是一輩子做不膩的事。


    “還疼不疼?說實話。”她又看了看他的傷,又看他。


    不管怎樣,還是疼的吧!


    陸亭川認真的斟酌一番,頷首,“疼……一直都在疼。”


    盡管知道她這兩月過的一定很糟糕,但相比之下,他又何嚐不是?


    天知道,他這段時間是怎麽過來的。躺在那張冰冷的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儀器,管子,每時每刻都在和死神搏鬥。因為他體內有病毒,所以手術取子彈不能用麻醉。躺在手術台上,感受著冰冷的手術刀刨開自己的胸膛,那尖銳的醫鉗在血肉中剜來剜去,尋找藏在血肉中的子彈……


    這些都不是他痛苦的源泉。真正令他痛苦的是,他墜入海中,她那聲撕心裂肺的悲喊。至今,還那麽深刻的盤旋在他耳邊。


    不願回想那天的悲劇。可是,卻無數個日夜被那一幕折磨的夜不能寢。幸好,後來因為傷口感染,引起一度度昏迷不醒,加上出血和肺部積水,他幾乎是大半個人都踏進了鬼門關。他也以為自己可能不會醒過來了。整整昏迷了半個月後,到底還是醒了。


    痛苦沒有將他放棄,他又怎能將生命遺忘……


    想到他所受的痛苦,納蘭雨眼眶紅了一片,一顆心疼的要裂開了。她一把將他抱住,把臉埋在他胸口,哽咽著開口,“我以為……你真的把我丟下了。”


    她的聲音顫抖,喉嚨一次次緊澀的發不出聲來,許久,才能重新開口。


    陸亭川大手落在她後腦勺,順著她的發絲輕輕的撫了撫,喟歎,“說實話,我也沒以為還能這樣抱著你。”


    他以為會沉入海底……不,大概會成為魚兒的一頓美食,然後……隻剩下一堆白骨永遠沉睡在某個角落。運氣差一點,可能連白骨都不剩。畢竟,海裏的鯊魚那麽厲害,想把他連骨頭一起吞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納蘭雨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將他抱緊,任由眼淚打濕他的襯衫。


    ……


    兩個人,原本該有很多很多話想問,想說。


    比如,他是怎麽從沙漠逃出來的?為什麽失蹤那麽多天,所有人都沒有音訊,也沒能逃出食人的沙漠,唯獨他逃出來了?


    再比如,他又是怎麽被人從海裏救上來的?她明明眼睜睜的看著他沉入海裏,被海水吞噬。按理來說,冰冷的海水,加上他身負重傷,生還的幾率真的是微乎其微。


    還有,他明明還活著,明明知道她那麽痛苦,為什麽不早點來找她?


    她想,大概是為了懲罰她吧?!


    懲罰她從來都不曾了解他;懲罰她從來都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可是,她又何嚐不想明白?而他,偏偏又隱藏的那麽深。


    好在,終於雲開見日。


    “以後,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納蘭雨抱著他的手臂又緊了緊。就好像這樣抱緊他,就好像這樣,他就再也不會離開了。


    “不分開,是不是也不能這樣抱著?我快要喘不過氣了。”嘴上這麽說,其實手上已經將她抱到很緊。隻想就這樣抱著她,一刻都不願意鬆開。


    納蘭雨後知後覺,鬆開他,從他懷裏退出來。覺得不好意思,不敢抬頭看他。


    陸亭川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臉紅害羞的時候,可愛又迷人。就是太瘦了。瘦的臉頰都凹進去,臉色憔悴,看著令人心疼。


    “以後多吃點,你太瘦了。”他抬手,將她垂下來的發絲掛到耳後去。


    “你不是也一樣。”他更瘦,瘦的和之前幾乎要脫樣了,“瘦的都不好看了。”


    陸亭川笑,“以前很好看?”


    “……”這絕對是自己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而他,卻還定著她,似乎還在等她的答案。


    “台風來了,趕緊走吧。就我們倆現在這樣,沒一個經得住十級台風的。”納蘭雨想回自己的副駕駛上,岔開這個話題。但是,有人可不好忽悠。不但不好忽悠,反而還死盯著這句話。


    “還沒回答我。”他的眼神更深了,帶著灼熱的溫度,就那麽一點都不避諱的盯著他,就好像她不回答,就不罷休了似得。


    這樣的眼神,讓她有些難以招架,“你先開車離開這裏再說。”


    能拖一會是一會,沒準他就忘了。


    陸亭川倒是沒有為難她。把她抱回副駕駛座上,他調整好座位,緩緩的啟動了車子。


    ……


    一路上,兩個人都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言語。即便這樣不言不語,彼此也是滿心知足,安寧。


    他目視著前方,專心的開車。納蘭雨會忍不住悄悄偷看他。無意間撇到他胸口微開的襯衫,又不禁的想起他胸口的傷疤。


    那是她親手造成的。這輩子,恐怕都不會褪去了。


    “不許胡思亂想。”陸亭川忽然冒出這樣一句。


    納蘭雨驚愕的看向他。那眼神就好像在問:你是不是還藏了一隻眼,而且還是透視的。居然知道她在想什麽,而且是想不開心的事。


    “你能跟我說說,你是怎麽被救的嗎?”在心底掙紮了好半天,她還是問了出來。醞釀了一下胸口的痛,許久,才又開口,“我問過石林,找過管家,甚至去過你家老宅,但是沒有人肯見我,沒有人肯給我有關於你的一切。我就像被打入地獄的惡人,全世界都在譴責我。”


    說到這裏,她連連吸氣,努力將眼眶裏的霧氣給逼退回去。但是,這兩個月以來的煎熬和痛苦,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就從體內抽離的。


    她想,一下子就抽離,她可能會不習慣吧!畢竟,痛的那麽深,熬的那麽苦。


    “所以,你就每天跑到海邊去守望?”


    納蘭雨沒有立刻就回答他的話,望著前往沒有盡頭的路,良久,才歎道:“與其說是守望,何不說是贖罪。”


    “你不需要贖罪,你也沒有罪。”陸亭川騰出一隻手,將她的手握住,“如果那天你不對我開槍的話,我們就不可能有今天。我們之間永遠跨不過那道承載著愛恨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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