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和虛假,起碼在這裏的界限並不固定……”


    加爾文閉目思考,感受著帝國真理和德拉科尼恩之間的差異。


    這個宇宙的真實和虛假並不固定,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互相轉換;


    德拉科尼恩的原理在他眼中並不稀奇,但稀奇的是這麽做真的有效。


    而隻要總結一下,加爾文就會發現:


    如此外表不同但本質類似的事,在這個世界上並不稀奇,僅以他所知的,諸神在做、帝皇在做、帝國國教似乎也在做……


    哦,如果帝國真理的賬要算在加爾文身上的話,那他也在做。


    它們的性質,都是儀式,也都是對存在的不斷重複宣示。


    但這幾者之間的區別,加爾文暫時想不明白。他此刻唯一能親手接觸的,也隻有帝國真理這一件武器。


    帝國真理在生長,而在加爾文的眼中,這種增長的具體表現,其實就是“概念”以銘文的方式被轉化,然後凝聚在帝國真理的本體上。


    德拉科尼恩死了,但作為已經晉升成原罪的概念,它的神性讓死亡也成為一種進行時,而非是某一個短暫的瞬間。


    破碎而崩解的概念,讓它的存在每時每刻都在淡化。


    具體在現實中,就是無數象征著謀殺的、銘文的變體,也在破碎凋零中被秩序之火焚燒。


    每一種變體,都是謀殺的一種演化與可能,每一種變體被捕捉,都意味著它的本體被進一步鎖定。


    當最後一種變化也被帝國真理捕捉的瞬間,加爾文能清晰的聽到,亞空間中屬於德拉科尼恩的一聲哀鳴;


    而此時帝國真理中的無麵天使,也在同時將雙手握持的長劍高高舉起,然後奮力插下!


    嘣……


    那種聲音與其說是破碎,不如說是某種巨獸的心弦被斬斷。而那龐大到難以想象的身軀卻並不能被凡人感知,乃是存在與曆史的維度之中。


    亞空間的深處,諸神與更詭異而古老的存在,都順著這道哀鳴將目光投向現實;而無數的未生者,也在為這枚傳奇的種子的隕落而啼哭……


    以法爾為中心的亞空間彼側,虛空中色彩斑斕的能量雲在翻湧不休;


    而在那無序的時空盡頭,亦有一聲遙遠的鯨歌為之嗟歎……


    鬼哭神嚎,天地同悲。


    傳奇的生命已然隕落,亞空間中屬於它的葬禮還在繼續。


    但加爾文這邊,已經進入了副本結算的環節,看著洪流般向自己湧來的靈魂與情緒,作為始作俑者的加爾文,表示自己真的很難,將自己代入到亞空間內的悲愴之中……


    好吧……真實的情況是,加爾文的心情非常愉快。


    後槽牙都快咧出來的原體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保證自己短暫的失態不會被嗣子們發現。


    這絕對是一場意外的收獲,加爾文發誓,在看到這些收益之前,他絕未想到一把不起眼的魔劍,居然會提供給他遠比阿巴頓本人更大的收益。


    帝國真理當然是第一收益者,而加爾文的收獲也同樣不小。


    前者將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吞噬之後,理所當然的繼承了德拉科尼恩的威能;


    而在它劍鍔中的空間裏,那個無麵天使的背後,還有一個概念的雛形隱隱成型,正處在在孕育的過程當中。


    那是什麽,加爾文暫且看不出端倪。


    甚至以帝國真理和德拉科尼恩的根腳去推斷,它能否成功孕育都在兩顆之間。


    能夠從生命的初級階段便擁有大魔的位格,稍微長成就具有“原罪”威能。


    這種生命想要孕育,並且還想再往上去進階,所需要的就不僅僅是資源了——那是真的需要一點命運女神的垂青。


    而後者也即是加爾文自己,也同樣因為德拉科尼恩的死亡而收獲頗豐。


    自魔劍被阿巴頓得到以後,死於這把劍下的無數人類和惡魔的靈魂本質,在失去了魔劍的桎梏後盡數歸於加爾文的靈魂。


    而比這種補益更加重要的,則是加爾文在目睹帝國真理對德拉科尼恩的肢解時,所同步接收、轉化而成的新的銘文。


    這種收獲,不單讓已經掌握的銘文再度擴充,從而令所有灰騎士在靈能構築上有更多的選擇;


    也是實打實的,讓這些以銘文構築靈魂的新人類,得到了一次發育上限的提高。


    甚至這場戰鬥本身也有意義,因為神學的角度而言,戰績等同於事跡,而事跡則等於痕跡。


    神明的最初的存在,就是因為無數靈魂或有意或無意的祈願而誕生;


    而神明的權柄和威能,也本就是經過同樣的渴求後產生,再經過無數次的傳唱而徹底變成真實。


    每一次的神跡,就是一場對神明存在鞏固、增強的儀式;


    而灰騎士們所做的事,在某種意義上也有同樣的本質——那就是堅信。


    堅定的信仰,是任何神明都夢寐以求的食糧。


    加爾文戰勝了一個惡魔,而灰騎士們見證並傳唱這個戰績。


    所以在灰騎士的信念中,灰騎士之主對惡魔乃是戰無不勝;


    於是千萬次的堅信讓虛幻變成真實,當加爾文在真正麵對惡魔的時候,居然真的能從這些信仰中得到對惡魔的額外殺傷。


    這種增益雖然微小,但加爾文在真正看到之後卻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須知在他和灰騎士們的生命,已然因為銘文而與普通的生命不同。


    而在他們這種縱觀時間的視野裏,這種增益即便再微小,可一旦放在時間長河的積累下,那都是一股足以改天換地的力量!


    這就是諸神的秘密了!


    所謂的“血祭血神,顱獻顱座”所謂的“萬物終腐朽,慈父予新生”,想必也都是這種儀式下的重複。


    祂們想要的並非靈魂,祂們所渴求的也就是那一次次的重複。


    唔……加爾文無聲的感歎。


    虛假變成真實,恐怕是這個宇宙中最大的秘密之一了。


    而再往前一步要從真實變得偉大,在加爾文的眼裏,就隻有將自己投入時間去洗練,用一樁樁神跡在時間中留下痕跡這一條路。


    諸神對現實的覬覦來源於此,他們需要現實,需要一個用真實去維持他們虛假存在的鏡子;


    帝皇對亞空間知識的壟斷也來源與此,因為隻有徹底斷絕最後一個“知道”諸神的靈魂,那些醜惡而扭曲的東西才會由真實退回虛假,然後老老實實的滾到曆史和時間的垃圾堆裏去。


    但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攻防,因為隻要有一次的突破,就能帶來成片的汙染;


    隻看見前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


    帝皇的失敗就在於此,他不可能僅憑一人之力,去桎梏、禁絕整個人類的思想。


    所以這條路不通,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加爾文。


    既然不能禁絕,那就隻有共生;


    既然不能阻隔,那就隻有搶奪!


    擋不住諸神的汙染是現實,但以灰騎士為根基,去搶奪信仰卻是可以一試的方向!


    但這又帶來了一個新的疑問,那就是為何帝皇自己沒有走上這條路,反而在一直抗拒著他身體裏“神皇”的那部分呢?


    為何在加爾文沒來之前,帝皇明明占據著整個人類的信仰,卻偏偏要困守在泰拉的黃金王座上,一坐就是萬年呢?


    這是個疑問,而加爾文也隻能等到返回泰拉才有機會解答。


    他暫時放下了這個問題,轉而看向另一個接觸到這些秘密後,浮在在心頭的問題:


    那即是,既然諸神的存在,乃是需要無數的痕跡去證明的。


    那祂們又是如何保證自己,在無數次的傳播中每次都能成功呢?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因為力量鑄就的漫長時間裏不容許出現任何的失敗。


    一旦失敗,那麽這種痕跡就會被敵人捕捉、放大,繼而成為敵對者在概念上的武器;


    可想要在千萬次的布道中完全勝利,那又是一種何等艱難的任務?


    不對,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加爾文搖了搖頭,否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是諸神所掌握,而他卻沒有想到的。


    惡魔,惡魔!


    加爾文看著眼前已成灰燼的惡魔王子,忽然間明白了諸神的做法。


    祂們完全沒有必要,將完整的自己投入到現實這個危險的水池裏;


    祂們不就正是在用這些“自己”的碎片,在一次次的汙染和扭曲中,向凡人昭示祂們的存在麽?


    亞空間對現實的優勢,在這裏就體現出來了。


    化身或者說概念碎片,隻需要一道投影,就足以在現實世界掀起足夠的風浪。


    休說這些投影根本不會死亡,就算祂們真的將化身投入到現實中去,那對神明龐大的整體而言,又能怎樣呢?


    至多,也不過是一次長久的沉眠而已……連傷筋動骨都談不上。


    而這,就是混沌諸神和祂們麾下的邪魔們,在現實中屢受打擊卻有恃無恐,依舊保持著對現實世界的貪婪的最大緣故。


    沒有懲罰,一本萬利的買賣。換成加爾文自己,他也會做。


    但,真的是這樣嗎?


    這個世界既然能夠運行如此之久,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單方麵的、不平衡的機製呢?


    一定是有什麽東西,是之前的人並未察覺的;


    一定是有什麽因素,是足以抹平這種單方麵的掠奪。


    加爾文停下了思緒,呆呆的看著手中的帝國真理。


    這道在凡人眼中維持著劍形的概念,正在因與加爾文的意誌遙相呼應而嗡鳴。


    而透過它的表象,加爾文還能看見,那些被侵染以後的銘文,則在反複的吞吐著秩序之火的餘焰。


    果決、勇氣,這是帝國真理最核心的概念。


    而這個概念,卻像是一種冥冥的提示,讓加爾文轉頭,將探究的目光看向帝皇與諸神的方向。


    真名!是了!是真名!


    那些惡魔作為邪神的化身,其所承載的意誌,是否也與它們身上的銘文有關?


    它們所謂的真名,是否也就如它們承載意誌的成分一樣,乃是組成它們的銘文決定?


    那帝皇呢?


    不,不是帝皇。


    是帝皇體內屬於神皇的那部分。


    祂在過往的數千年中,也有過類似的神跡;


    而就像此時尚在銀色黎明號上修養的帕迪拉一樣,那些屬於帝皇的“活聖人”,是否也是這樣一種奇妙的狀態?


    至此,加爾文心中的困惑,也終於被解開了一部分。


    起碼他對靈魂中的銘文,究竟在力量層麵代表了什麽,有了一點微不足道,但卻極為關鍵的認知:


    銘文即真實,銘文乃是基礎!


    銘文的多少與強度,直接決定了一個靈魂,能夠擁有或是承載多大的意誌;


    而銘文的本身,也需要意誌去不斷的重複,才能從虛幻的概念中走向真實!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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