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第三夜


    “你們別怪她,她也是擔心我。”厲晉行歎一聲,小女友的脾氣一如往常火爆,一言不合就跑掉了。


    “你是我大哥,我怎麽會怪你。”厲晉遠輕笑出聲。


    兩兄弟相視一笑,和睦的兄弟情似乎一點不受紛繁的俗事影響。林甘藍見他們好好的,心思便往蘇棠那邊飛去:“你們哥倆好好聊,我去看看蘇棠。”


    厲晉遠似乎盼著她去,笑容帶了幾分鼓勵:“她最聽你的話,好生勸勸她,偶爾也該收斂一下脾氣。”


    林甘藍“嗯”一聲,剛轉身又聽厲晉行叮囑:“蘇棠愛麵子,別說得太過火。”


    無論蘇棠怎麽作,他依然深愛,便不舍得苛責。


    林甘藍沿著回字形走廊找了一圈,仍不見蘇棠的蹤影,發消息詢問她,才知道她待在上一樓層。


    “滴滴滴”,第二條微信隨即而來:隻準你來,不準帶厲晉遠,否則免談!


    消息末尾一連貼了三個狂躁的小人兒表情。


    林甘藍忍俊不禁,上去二十樓,一眼便看見倚著走廊欄杆的蘇棠,打趣道:“他又不是我的貓貓狗狗,怎麽會走哪兒都帶他呢。”


    “他那性子作寵物狗?嗬嗬,我寧願養二哈,把整個家都拆掉,也不要養條厲晉遠這樣的寵物,整日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腦門仿佛與生俱來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跟他生活在一起,我會活活悶死的!”


    所以,暴烈如火的她與無限包容的厲晉行才相稱。


    二十樓,林甘藍聽蘇棠足足數落了厲晉遠半個鍾頭,細數他的壞脾氣,如何享受厲晉行的關照卻在厲晉行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袖手旁觀,隻會嘴上說兩句好聽的話。


    說到後頭,蘇棠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懊惱道:“說到底,我是替晉行鳴不平。作為弟弟,厲晉遠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欺負吧?”


    “他和大哥一向兄友弟恭,不會袖手旁觀的。”林甘藍輕輕插一句。


    蘇棠的火氣立刻又竄起八丈高:“那他到底做了什麽?就會說兩句好聽的話而已,誰上下嘴皮子一合不會說?”


    林甘藍默然。


    她曉得蘇棠正在氣頭上,說什麽都沒用,但心裏很清楚,厲晉遠肯定會有所動作。蘇棠還在喋喋不休,但她的思緒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思考厲晉遠會如何出手。


    “喂!你怎麽走神了,想什麽呢?”蘇棠伸出手掌往她麵前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緒。


    蘇棠正準備跟她“秋後算賬”,忽然手機鈴聲此起彼伏。兩人相視而望,不約而同摸出各自的手機。


    蘇棠低頭一看,是厲晉行的微信。


    “我休息了,你先回家吧。”


    林甘藍則收到了厲晉遠的短信。


    “我在住院樓下等你。”


    蘇棠握緊手機,氣憤道:“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哼,隨他去!”竟真的不回十九樓,徑直乘電梯到了一層。


    厲晉遠穿著來時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倚著住院樓門口一人粗的大柱子,左手拎著拐杖,一反常態沒站直。似乎有些怕冷,他把羊毛圍巾往上拉,遮住了大半張臉。


    蘇棠氣得兩頰鼓鼓,沒跟厲晉遠打招呼,擺出冷冰冰的臉色,仰著臉同他擦肩而過。


    厲晉遠側過臉,也不看她,兩人互相當對方是空氣。


    這兩個,都以為自己夠成熟,其實常有些小孩子賭氣的姿態。林甘藍微微歎口氣,上前自然地挽住厲晉遠的手:“你跟她計較什麽?走吧。”


    她往前邁出一步,厲晉遠還杵在原地,被她挽住的整條手臂仿佛僵硬了似的,甚至下意識往外掙脫。


    “別鬧……”林甘藍以為他故意玩鬧,側頭一看卻愣住了,“你……”


    “噓!”厲晉遠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仿佛猜到了什麽,林甘藍不再多言,稍稍拉開距離,但從外人的角度看依然是恩愛的一對,快速離開了醫院。


    當夜,時針指向淩晨四點。


    病床上的男人緩緩睜開眼,那道光束如約而至,在眼皮間流動,仿佛水底的流沙。


    他緩了幾秒才適應這束光亮,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早已知道接下來的劇情,慢騰騰下床,然後走到窗前站定。


    透過玻璃窗舉目四望,左側是視線死角,隻有一團漆黑。正麵和右麵的病房都關上燈,漆黑一片,唯有右麵末尾那間病房投射出黃色的光亮,仿佛幽深海麵指引方向的燈塔。


    倒映窗玻璃上的那團朦朧光亮裏,一男一女的輪廓十分明顯生動,第三次重演謀殺現場。


    這一次,男人不急了。


    他靜靜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那一幕謀殺現場,甚至以一種欣賞戲劇的眼光。他眼睜睜看著男人下了狠勁,女人掙紮了幾下再不動彈。男人解開繩索,女人的身體便委頓在地。


    像是一場默劇。黃底黑影,演技生動,頗有感染力。


    但男人一直沉默地站在窗前,寸步不移。直到這場謀殺上演完畢,他回身披上一件大衣,戴上口罩,拄著拐杖慢吞吞走出病房。


    經過護士台,值夜班的護士已經見慣不驚,笑道:“厲先生,今天還報警嗎?”


    “嗯。”他沒同護士攀談,目不斜視,一心往徐慧病房趕去。


    護士沒動,還不忘叮囑他:“今天可別掀女生的被子,小心被人家的哥哥抓住,扭送警局啊!”


    目送厲晉遠拐向右側病房,護士回身看了看背後牆上的掛鍾,自言自語:“咦,今天厲先生好像晚了兩分鍾喊報警。”


    男人走到徐慧病房前,悄無聲息地推開門。


    屋內沒開燈,黑暗中暗淡的月光隱約勾勒出躺在床上的少女輪廓。男人環視一圈,徐慧的病房裏沒什麽特別,又輕輕拉上房門,沒驚動任何人。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醫院門口已經聚集了一班記者,裹緊大衣,冒著寒風蹲守。


    崔毅瑉醫生剛下了夜班,甫一走出醫院就被圍了水泄不通。他何時見過這種陣仗,慌亂撥開擋在麵前的攝像鏡頭,可剛擋開一個,又冒出另一個,令人應接不暇。


    他索性放棄抵抗,緊皺眉頭同這班記者大眼瞪小眼:“我不過一個住院醫生,你們圍著我做什麽?”


    紛繁雜亂中,有人一語道破:“可你是厲晉行的住院醫生啊!”


    崔毅瑉心內了然,這些記者是衝著厲晉行而來。他忽然想到偶然聽到的一段護士八卦,據說厲晉行出現幻覺假報警的事兒上了報紙新聞,不過那段新聞隻在早上出現了一會兒,很快便被刪掉了,網上的討論熱度也逐漸下降,到晚間他上班的時候,已經幾乎沒什麽人討論了。


    他還想著,這些人真是無聊,連這麽點小事兒都見報,不一會兒又去追逐其他的熱度新聞了,簡直像是追著咬骨頭的狗,怪不得坊間將打探八卦消息的人稱為狗仔。


    隻是他沒想到,白日剛降下來的熱度這麽快就死灰複燃了,還燒到了他的身上。


    這班記者似乎很清楚他的身份,他想敷衍過去都不得行,話筒幾乎戳到了他的鼻尖,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來。


    “崔醫生,厲先生現在的精神狀況怎麽樣?是不是真如早上那份江州日報說的那樣,已經到了出現幻覺的地步,快變成精神病了?”


    “他是不是借著醫治腿傷的理由,其實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治腦子啊?他現在的精神狀況會不會影響他主持公司的海外收購業務?是不是意味著他得提前退休了?”


    “聽說他還差點猥褻少女,幸而少女的哥哥趕到,才阻止了他。你能向我們詳細介紹一下昨晚的情形嗎?”


    崔毅瑉聽得張口結舌,對於八卦記者的凶殘有了長足的認識。他們個個都問得好似在現場親眼看見過一樣,雖然是疑問句,可是語氣十分篤定。


    他躊躇半晌,最後隻有一句:“我什麽都不知道,別問我。”


    他想走,但八卦記者們卻不給他一點機會,再次將他簇擁在中心,像是拱衛地球的小行星,寸步不讓。


    “崔醫生,你這話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厲晉行的精神狀況確實很差,所以你不方便對外公布消息?”


    “也等於默認了昨晚的猥褻少女事件,是嗎?”


    崔毅瑉驚得張大了嘴,目瞪口呆。“你們別亂寫,我不是那個意思!”


    崔毅瑉以為不說話就行了,沒想到這些八卦記者們其實根本沒想真正從他嘴裏得到什麽信息,早在采訪他之前,其實就已經想好了一套新聞詞,怎麽吸引眼球怎麽來,完全不管事實是什麽樣子。


    他被八卦記者圍在中間,像柔弱的兔子,下一刻就將被餓紅了眼睛的大灰狼們分吃殆盡。


    “厲晉行!”


    “厲晉行出來了!”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八卦記者們紛紛調轉頭,看向醫院側門的方向。


    身高腿長的男人裹緊了身上的黑色風衣,拄著拐杖徐徐走出。八卦記者們目測一番,身高體型,甚至輪廓都挺像,紛紛調轉了長槍短炮,一窩蜂殺過去。


    刹那間,崔毅瑉身邊就空空如也。


    正主出現了,誰還采訪口舌木訥的醫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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