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挑撥


    紀橙橙靠牆,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睨紀母,頗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


    若不知道在場的情況,蘇元還以為紀母是她的手下,正在挨訓。


    紀橙橙掃一圈眾人,輕飄飄地譏諷:“媽,你知道嗎,這世上有個詞兒,叫做;‘當了彪子還想立牌坊’,說的就是你這樣兒的人。”


    “紀橙橙,你怎麽說話!”紀父一向不管家事,兩個女兒統統交給紀母教育,此時也忍不住了。


    紀橙橙的視線掠過他,漫不經心似蜻蜓點水,顯然沒把紀父放在眼裏:“爸,你也別覺得自己是個什麽好東西,整日守著你那一畝三分地轉悠,從小沒過問我,不也是個利己主義者?偏在外頭還要扮慈父,我都替你累得慌。”


    隱沒在人群裏,林甘藍微微搖了搖頭,頗不讚同。


    不過問她,沉迷愛好,確是紀父的教育失責,但他能好好撫養一個沒血緣的閨女長大,讓她受到良好的教育,本身已經是莫大的付出了。憑他的一點失責便斷言是個利己主義者,實在太過偏頗。


    厲晉遠輕聲道:“紀橙橙的思想太過偏激極端了。”


    林甘藍輕輕點頭附和,走到今日這一步,實不能怪別人,隻能怪她自己。


    “紀橙橙,你說,紀家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紀父臉色鐵青,沉聲質問。


    年輕時候,他也是一枚錚錚鐵漢。慣不會做表麵功夫,也不擅與人交流,但懷揣一顆善良的心,平心而論,從未做過違背天地良心的事情。


    既然挑破了彼此間的窗戶紙,紀橙橙也不再遮掩,眼底閃過一絲慍怒,口齒伶俐道:“你們說,將我也看作親生骨血,可為什麽紀如珠可以去學芭蕾,我卻不能?”


    紀母微微一愣,沒想到紀橙橙抱怨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這個。


    紀橙橙冷笑:“當時,是我住進你們家的第一年。你們一麵說著從此我就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了,一麵卻拒絕我想學芭蕾的提議,把我送去學了那勞什子現代舞。憑什麽紀如珠可以學芭蕾,我不行?不正因為她是你們的親生女兒,而我不是嗎?”


    紀母扯出一絲苦笑:“沒想到你會把這件事記了這麽久,其實你當初心裏有疑問,就該問我們。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的。”


    “現在解釋也不晚。”


    現在,不晚嗎?


    紀母閉了閉眼,心裏分明知道已經晚了。


    “你提出學芭蕾的時候,如珠已經學了一兩年的芭蕾。你隻瞧見她旋轉跳躍的輕盈模樣,卻沒見過她的腳流血生疼,連腳趾都有些變形了。如珠特意叮囑過我們,別告訴你,怕你見了她的腳會嚇到。”


    紀母頓了頓,溫和道:“你仔細回憶,最初那一兩年,如珠是不是拒絕同你一起洗澡?她不是嫌棄你,她是怕你看見她的腳,會嫌棄她。我們憐惜你,不想你也吃那份苦,更重要的是,你的腳趾以前骨折過,我們也怕練習芭蕾導致你舊傷複發。我想著,你既然想學跳舞,那麽換成現代舞也是差不多的,誰知你沒練幾天就說沒興趣不想去了,我就沒再放在心上,以為以前學芭蕾也隻是你一時興起。”


    紀母閃爍著淚光,誠心實意道歉:“當初太過武斷,是我不對。橙橙,我希望你原諒媽咪,媽咪從始至終都很愛你。”


    事實上,紀橙橙想學芭蕾的確是一時興起。


    然而,紀母拒絕了,並替她另擇了現代舞,使她感到憤怒,反而刻在心間,反複咀嚼,生出怨氣。


    紀橙橙冷哼一聲,麵上無波無瀾,瞧不出信了,也瞧不出懷疑。


    她繼續道:“小時候,你們是我的監護人,替我抉擇,我也沒什麽可說的。可我成年了,為什麽不能像紀如珠那樣去德國留學,非得留在美國?”


    紀母訥訥:“我向你解釋過,那時候的德國難民流竄,時而傳出留學生遇害的事件,我們實在不放心,所以才打消了送你去德國留學的念頭。雖然那時候的你已經成年了,可在我眼裏,你依舊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我實在擔心你,唯恐你去遠方念書萬一遇到危險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讓你留在美國念完了本科。此後,我不也讓你去別的國家攻讀碩士學位了嗎?”


    “可紀如珠就能去德國留學!”紀橙橙有些猙獰。


    紀母很耐心:“難民流竄之前,如珠已經去德國念書了,難民潮爆發後,我們也很擔心她,她把三年的課程壓縮到兩年,不也趕緊離開德國了嗎?那時候,如珠經常把德國的情況告訴我們,情況實在不容樂觀,全家才一致決定讓你留在美國念本科的。”


    “如珠,如珠……你有沒有發現,你張口閉口都在提到紀如珠。嗬,隻聽名字就知道,她是你們的寶貝,如珠如寶。而我呢?不過是個被收養的,有一口飯吃就該對你們感恩戴德了,就像水果攤上隨處可見的橙子,是嗎?”紀橙橙齜牙裂目,同平日的溫婉模樣很不一樣。


    她的樣兒,唬得紀母一愣一愣,忍不住後退一步,甚至懷疑麵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年輕女孩真是同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小女兒嗎?


    就好像裹了小女兒的皮,可內裏卻是一隻可怕的怪物,充斥了憤怒、嫉妒,醜陋到變形。


    紀父站出來,把妻子護在身後,擲地有聲:“紀橙橙,你可以有很多理由憎惡紀家,但絕不能是紀家對不起你這一條理由。紀家每一個人在這件事上,都問心無愧。”


    “紀如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念書不多,好不容易有個女兒,隻能想這種土氣的名字。為此,你媽咪和姐姐沒少埋怨我。你媽咪本性是個浪漫的人,輪到你,堅決不要我插手,翻遍了詞典。想個生僻字,怕以後進了學校大家不認識,會取笑你;想取個寓意深重的名字,又怕你小小身板壓不住,會損你的運道。思來想去,差點愁白了頭發,才取了紀橙橙這個名字。”


    紀橙橙卻不信,“呸”一聲:“就這種名字,我一天能取一大筐,還得愁白頭發?這種謊話,三歲小兒都不會上當。”


    紀父直視她的眼,毫不心虛:“橙色,光明燦爛,卻又不似金色那般刺眼,更接近於朝日,寄托了我們的希冀,希望你有一個光明燦爛而又冉冉升起的未來。橙子,隨處可見的水果,卻含有豐富的維生素,是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的水果,吃它便會心情大好。兩重寓意結合,便有了你的名字,紀橙橙。”


    “對別人來說,這個名字或許普通,對紀家來說,這個名字卻寄托了我們的美好願景。”


    聞言,林甘藍幾不可聞地唏噓一聲,可惜,紀橙橙不僅沒明白紀家人的良苦用心,反而因此嫉恨上了。


    原本,紀橙橙可以有一個美好的家。父母慈愛,姐姐疼惜。


    卻被她敏感多疑葬送。


    “橙橙,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韓諾忽然冷冷出聲。


    紀父的視線移到韓諾臉上,年輕人麵無表情,下巴微揚,不服輸似地瞪回去。


    紀父走過去,忽地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你父親死的早,把你托付給我,可惜我沒把你教育好,愧對了他。”想到死去多年的老朋友,硬漢如紀父也忍不住潤了眼眶。


    誰料,韓諾不怒反笑,冷冷地瞧著他:“紀伯父,別演戲了。”


    空氣一滯。


    紀父扭頭看過去,眼神有幾分迷茫,似乎在問:我怎麽就演戲了?


    韓諾是個直腸子,從不喜歡猜謎,直截了當:“看在橙橙的麵子上,我以前還喚你一聲‘紀伯父’,以後都不會了。你這出狗哭耗子假慈悲的戲碼,在我這兒早就沒用了。”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複雜,摻雜了些許失落和憤慨:“我爸本就是因為你而死,你卻還在我麵前演什麽照顧朋友遺孤的戲碼。嗬,可笑!若不是你見死不救,我爸根本就不會死,我就不會成為孤兒!”


    紀父差點站立不住,麵露驚詫:“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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