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其實準確說現在也算不上清晨,隻是天剛有點亮而已,街道上沒有出來散步的老大爺,賣早點的攤子也才剛剛支起來,混沌初開,在這個時間總是讓人又清醒又昏沉,呂婷婷從病房走出來,原本隻是想讓安然和洪燦輝離開,卻沒想到劉飛陽也出現在這,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體育場發生的事情,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所有事情都需要基礎,當基礎已經建歪,那麽上層建築再也無法直過來。


    劉飛陽見到此時的呂婷婷,沒有活力、沒有精神、更沒有朝氣,甚至開始懷疑,她還是那個曾經因為自己一個電話,帶著超跑俱樂部奔襲一千多裏支持自己,為了能換自己平安,不惜在呂青麵前大吵大鬧的女孩。


    走廊裏沒有人,很靜,幾十米長的走廊好像很深邃。


    “哥!”


    呂婷婷望著前方的身影,擠出一抹極為難看的笑容,可能她會認為很好看“我能跟你聊聊麽?”


    所有人都看著她,可她眼裏隻有那個身影。


    劉飛陽點點頭,抬手指向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那裏常年開放,醫院也會在那裏放上兩個煙灰缸,供病人家屬休息。


    呂婷婷見他指的方向,轉過身,率先向安全通道裏走去。


    劉飛陽看出安然的擔憂,抬手放在她肩膀上,示意她安心,隨後也向安全通道走去,兩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在走廊裏交替響起,編製成一首哀傷樂符,在人們的耳膜中獵獵作響。


    兩人打開門,走進安全通道裏。


    這裏的窗戶開著,外麵的風止不住的刮進來,溫度很低,讓人不禁打寒顫的同時,也讓呂婷婷的頭發肆意揮舞。


    她本是背對著,轉過身,開口沒有轉彎道“我要結婚了,祝福我吧!”


    在來的過程中,安然已經在電話裏講解了所有經過,並且還分析了她的心裏軌跡,所以現在突然聽到這句話,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哢…”


    劉飛陽掏出火機點燃一支煙,轉過身望向窗外,這裏實在不高,不能給人帶來睥睨一切的霸氣,也體會不到整個城市盡收眼底的感覺,能看到的隻有幾顆梧桐樹,還有荒無人煙的街道…


    緩緩道“他給你什麽好處?”


    “答應幫我報仇,在沒報仇之前,給兩千萬的彩禮,在婚姻存續的過程中,每年會給我五百萬…”


    呂婷婷沒有沉默,也沒有針鋒相對,背著手,不滄桑,甚至臉上一直掛著笑,可能她是想最後在劉飛陽麵前當一回單純的小女人。


    “不少,也不多”


    劉飛陽又吸了一口煙。


    多少年以後,普通人的彩禮也才幾十萬而已,對於現在的經濟條件,兩千萬絕對是天文數字,可對於見過繁華遍地的呂婷婷來說,有些委屈了,如果呂青在,整個“獐子島”品牌都是陪嫁。


    他吐出煙霧道“跟哥走吧,哥養你一輩子…”


    呂婷婷不隻是背著手,還踮著腳尖,她的身位大約落後劉飛陽半步,所以隻能看到他的側麵,當聽到這句話,她踮起的腳頓時停住,眼神裏的笑容也變得凝固,就這麽望著那曾經讓她在夢裏多次幽會的側臉。


    不是很帥,但是很剛。


    這一瞬間,她眼睛頓時紅了,沉默著,不知該怎麽說話。


    “婷婷,我是俗人,從你見到我第一麵的時候就知道,我這個人沒什麽情調,但能走到今天靠得是爹媽給的還不錯的腦子,和與常人有些差別的心理,我知道,走到這一步可能是因為你希望程牧野幫你報仇,不連累我,或許是又今夜趙誌高的因素,但其中一定還有別的,你認為已經與程牧野出現在一起,別人看你的眼光會變,所以逼的你沒辦法回頭,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但是”劉飛陽一頓,深吸一口氣,本以為要力道十足,卻波瀾不驚的說出來“隻要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了你,我不是那種別人對我一百個不好,一個不好都不行的人,你以前為我做過什麽,我都記得,絕對不會因為一兩件事的立場選擇,而改變對你的態度,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說對不?”


    他說完,轉頭看向這個頭發已經被風吹的四處紛飛的女孩。


    呂婷婷看著他的眼神,心中好似被撞擊了一下,這不是幾年前在警察局的第一次回眸,而是經過幾年沉澱之後的驚豔。


    “啪嗒…”


    她眼中的淚水劃破空氣,掉落帶地上,緩緩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不敢直視,嘴裏輕輕嘀咕著“我本來是想給你做老婆的…”


    她的聲音有些委屈,有些話在之前她能坦然的說出來,可在呂青跳樓之後,不是別人對她的態度變了,而是她自己感覺矮人一頭,有些事情隻能壓抑著,不敢說。


    她腦中回想著與劉飛陽經曆過的一幕幕,第一次在警局、然後是他來海連請自己喝咖啡、還有那次在惠北護城河邊的漫步,甚至於在遊艇上的保護。


    “啪嗒…”


    在抬起頭的瞬間,眼淚貼著她的臉蛋滑落,這時的她又擠出倔強的笑臉,聲音也沒有剛才那般孱弱。


    說道“哥,人這一輩子很短,如果我能活到八十歲,我已經走完三分之一了,可要問在這三分之一的生命裏都做過什麽,我不知怎麽回答,我常常會想到死亡,假如我明天死了,現在還有什麽遺憾,走一段路,我走過了,愛一個,我也愛過了,嚐試一次自己不敢想的事情,我也做到了,可剩下的,隻有仇恨了”


    “哥,我會把曾經有過的美好都記在心裏,在以後受傷的時候拿出來慰藉自己的傷口,可我現在,隻是一個沒了父親,媽媽又精神失常的女孩子,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裏,我剩下的、最值錢的,也隻是這具沒有靈魂的驅殼,我知道這麽做不對,但前麵無論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要義無反顧,決絕的走下去,不回頭,不後悔!”


    她說著說著,聲音沒有變的聲嘶力竭,牙齒卻越咬越緊。


    用一場注定無果的婚姻為籌碼,以後半生為嫁妝,頭破血流的拚一次能為自己父親報仇的機會,這就是能用二十幾年坐到海連市海鮮大王呂青的女兒。


    很強,此時的她,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劉飛陽突然變得沉默了,呂婷婷小聲說的話她聽見,後來大聲說的話,他也聽見,他仔細觀察著,試圖找到一個突破口。


    其實這也是劉飛陽出現的弊端,如果他能讓呂婷婷放棄,那麽就會放棄,如果他不能成功,那麽所有事情都已經定性。


    “程牧野…”


    劉飛陽嘴中說出這三個字,隨後緩緩轉過身,又看向窗外“如果有一天,我和程牧野之間刺刀見紅,一定要消耗破產一個,你會怎麽辦?”


    消耗破產,這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


    上個世紀,世界上兩個最強大的國家,都能在經濟、軍事上打消耗戰,最終把一個緊密聯邦消耗到解體,公司更不值得一提。


    堅定過後的呂婷婷,已經不在有那副小女孩的表情。


    她沒猶豫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劉飛陽的背影明顯一震,好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還很認同這種思想,隻是事情發生在呂婷婷身上,他又反問道“你確定了!”


    “你們刺刀見紅的一天,程牧野不會留情麵,如果你看在我的情分上,留下情麵,你會死的很慘!”


    她心中的軌跡怎樣無法確定,但這句話說出來,至少在表麵上已經表明立場。


    “滋…”


    劉飛陽這才感覺到,原來煙頭已經燒到手上,抬起手把煙頭扔到煙灰缸裏,兩個手指上有些黑,黑色下是紅色,如果不出意外,等會會鼓起水泡。


    他沒有心思思考這些,望著窗外,有一處已經泛起明顯光亮,應該是太陽快要升起來。


    眼神變得越來越深邃。


    應該怎麽做?


    難道是把她綁回去,綁得住人,綁不住心,她能出來心平氣和的說這些,已經是最大的突破。


    難道弄死程牧野?


    可沒了程牧野,還會有張牧野,李牧野,總不能把所有人都弄死。


    正在這時,就聽身後的呂婷婷說道“我回去了,從今天開始,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婚禮的時候,你不要來,我也不會請你…”


    她說完,決絕的轉過身,奔著走廊走去。


    突然就要放開了,劉飛陽還有些茫然,或許是習慣了有這個妹妹的日子,轉過頭,想要看著她遠去。


    呂婷婷走到門旁,一手搭在門把手上,剛想拽開門,她卻停住了。


    幾秒之後,就看她突然轉過頭,滿臉淚水的撲過來,擁進劉飛陽懷裏,緊緊抱住。


    開口道“哥,請容許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會用後半生向神明祈禱,一定要成為你生命中的第一個女人,你不再是我哥哥,我也不會成為你妹妹,我們之間也不會差那句:你愛我,我愛你…這輩子,我走了!”


    壓在她心裏已久的話噴薄而出,在快速發泄過後,她真的轉身了,淚流滿麵的向走廊走去,這次沒有停留。


    “嘭…”


    她出去之後的門,重重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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