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向黑石村看去已經隱隱能看見燈光,斑斑點點,很是喜人,黑石村的男女老少們還站在食雜店門口,靜靜的觀望著有些朦朧的海邊,他們看見劉飛陽脫險,又看到被圍住,心全都揪起來。


    耿爺和孔瑞的話已經把基調定下,所以陳清如和孔齊二人也不用再掩飾什麽。


    他們倆走到劉飛陽麵前,對視著,身後是匆匆趕來的漢子,人數與之前一樣,陳清如和孔齊親自出麵,自然不是誌剛和小昭這兩人可以比擬的,單說陳清如,夜未央的大老板,即使背後沒有耿爺,在海連也是有一號的人物。


    這娘們一身黑衣,猶如索命的亡魂。


    其實她挺替劉飛陽感到悲哀,看他身後的這些人,肯定不是今天叫人過來的,可能是昨天、又或是以前,這些人不是打架的好手,那麽一定是來做事的,如果不出意外劉飛陽也想趁著這陣風做點什麽,奈何還沒起飛就要被扼殺在萌芽狀態。


    她用擦了黑絲眼影的眼睛,看了看劉飛陽、又看了看安然,隨後惋惜的搖搖頭道“放棄吧,他應該就是你的貼身保鏢王紫竹、那個應該是能為你玩命的洪燦輝,可這些都沒有用,在海連這一畝三分地上,你就要遵守海連的規矩,你們能打,或者是逃出升天又能怎麽樣,海連仍舊沒有你們生存的沃土,念在咱們之前還認識的情分上,隻要把呂青招出來,我可以自作主張把你放了,並且還會像耿爺舉薦你,這是一次機會,你要知道當初的孔瑞都是耿爺幫起來的…”


    陳清如的身後的漢子已經把甩棍拿出來,狼群是頭狼帶隊,有戰鬥力,如果是一隻母老虎,那麽就會有破壞力,很顯然,對麵就是這種陣型。


    他身旁的孔齊抬手拍了拍腦袋,原本陰沉的臉也變成笑臉,其實在他心裏,一直都不認為劉飛陽是什麽大角色,從海連來看,能跟自己哥哥比肩的隻有耿爺,雖說自己混的不咋地,但耿瑞可是自己的“親”哥哥,有這層關係在也能橫著走。


    悠悠的感慨道“女人心海底針啊,都這個時候還想著勾心鬥角,佩服!”


    他又看向劉飛陽,玩味道“如果你把呂青招出來,我也可以在我哥那裏舉薦你,你應該明白,耿爺的年紀畢竟大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再讓他活個二十年,可這二十年還有行動能力麽?他的輝煌期已經過了,就像身後的海浪,後浪推前浪,未來的海連必定是孔瑞主導,現在選擇站隊,你應該明白怎麽選吧?”


    麵對兩人的話,劉飛陽眼中出現前所未有的凝重,這個世界做事難、做人更難,呂青想不站隊,被人逼到書房裏,自己也不想誣陷呂青,可他們堵在麵前逼迫自己選擇,他之後,身後是自己的團隊,可在團隊之後就是之前那些人。


    眼前,是陳清如和孔齊帶領剩下的人。


    他們能來,就說明上層已經下了死命令,不鬧出個結果,不會善罷甘休。


    自己能衝出去、王紫竹能衝出去、洪燦輝也有股狠勁,可誰能保證安然毫發無損,誰又能讓自己身後的那些人不受到風吹雨打?


    船長是開船不假,可在即將觸礁的時候,船長必定得身先士卒。


    麵對兩人拉攏,或者說是貓看老鼠的玩味,他的心內毫無波瀾,怕,是沒有用的!


    “先讓他們走,剩下的事我跟你們談!”


    他開口極其簡潔。


    陳清如一愣,隨後詫異的瞪大眼睛問道“你是打算拚了?”


    她又響起劉飛陽那天在海邊跟她說的話:寧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他很強,現在看來確實非常強。


    “不可能!”孔齊再次緩緩搖頭“飛陽,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他們在你還能有些顧忌,如果他們走了你真要玩命,我們找誰哭去?說要弄死你隻是手段,並不是目的,不說遠,就看你身後的這片海,距離咱們二十海裏遠的海底,有多少屍骨誰又能說的清楚?”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他也不想再跟劉飛陽廢話,直接用最直白的言語表達出來。


    站在劉飛陽旁邊的洪燦輝,眼睛盯著他們,這幾年他也有個執念在心中,如果沒有陽哥,現在的洪燦輝是幹什麽的?他能用汽油燒自己,也能在當午山上替劉飛陽玩命,那麽現在也能做出舍生取義的舉動。


    他把手緩緩伸向兜裏,沒有凶器,卻有一支用來簽字的鋼筆,尖頭的,全力一擊插到人脖子上,也能達到以命換命的效果,來的時候杜曉倩沒攔著,隻是告訴他穩定下來,她再過來,洪燦輝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對不起她,但知道她一定能理解。


    中間隻隔了三米左右,兩步能跨過去。


    他伸到兜裏的手已經把鋼筆帽打開,準備發起襲擊。


    “你要幹什麽?”


    正在這時,孔齊突然把目光看向洪燦輝,問道“打算先發製人,要跟我玩命?嗬嗬…別看我沒上過幾天學,但知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更何況我是個小人,更不會在危牆之下…”


    他說著,拉起一人站到自己身前,把自己完全擋住。


    見到這一幕,洪燦輝眼神頓時冷下來,他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然能被看出來,現在,顯然已經不具備行動條件。


    “我沒有他這麽膽小,死嘛,誰都有死的一天,早晚而已,如果你要想下手大可以朝我來,不過在下手之前,得問問你們的劉總,放到了我,他能不能活著走出海連!”


    陳清如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嘶吼出來。


    刹那間綻放出來的氣勢,猶如一陣冷風刮過每個人的心頭。


    劉飛陽眼睛漸漸變得深邃,他心裏正在劇烈掙紮,麵對幾十號人,絕對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如果是安然自己還好,不是他不在乎這個女孩,而是太了解這個女孩,如果讓她離開,自己閉眼不到十分鍾,她絕對會把眼睛閉上。


    可身後的這些人呢?


    他們僅僅因為自己一個電話,撇家舍業,從惠北不遠千裏來到海連,要跟著自己從都做起,自己能讓他們處於萬劫不複的地步麽?


    可說出“呂青”二字,就意味著自己從小到現在,二十多年來固有的堅持都會被擊的粉碎,原來自己也會有妥協的一天…


    天空中已經出現繁星,明月高高掛起。


    身後的海浪作響,海風滾滾向岸邊襲來。


    究竟該如何抉擇。


    身旁的女孩好像又把他的胳膊抱緊了一點。


    洪燦輝抬起頭,他太了解自己的陽哥是什麽作風,風雨從來都是自己扛,遍體鱗傷也都憋在心裏不對任何人說,剛才千鈞一發的時刻,他也沒有選擇彎腰,要是因為自己、因為身後這些人,陽哥不得不說出違心的話,那他死也不會瞑目。


    骨氣,有時候比命還重要。


    他盯著前方高聲喊道“各位,你們都是我打電話叫來的,奔著陽哥也好,是來報恩也罷,情況大家也都了解,跟他們這些人打肯定是打不過,現在就想問問大家,誰能蹲地抱頭等著挨揍!”


    此言一出,現場陡然沉寂兩秒鍾。


    隨後就看,站在劉飛陽身後的一人,攥著拳頭喊道“我以前是領導,廠子買斷工齡讓我下崗,私人企業又不願意要,別的我不知道,就知道在我花存款的時候,劉總親自去家裏請的我,讓我幹主管,這是情也是恩,按照農村的話說,我都三婚了,劉總待我向新媳婦,這棒子我認挨了…”


    “嘩啦”


    他喊完,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我以前送水,每個月賺六百,後來在維多利亞當保安,每個月九百,升到保安隊長,每個月一千五、後來又幹主管,不用幹活每個月四千,跟劉總幹了一年,頂上我以前七年賺的,媽了個巴子的,今天不死,打不來繼續送水,打死我也認了!”


    他說完,也蹲到地上。


    “別看我是女人,挨揍就挨揍,打唄,來…”


    “嘩啦啦…”


    一時之間,就看從惠北來了的人紛紛蹲地抱頭。


    還站著的隻有劉飛陽四人,畫麵悲涼無比。


    等著挨揍不反抗,有時候並不是懦弱,有時候更是決心。


    安然明顯能感覺到,身旁的這個男人已經開始顫抖,不是怕,而是感動的。


    劉飛陽確實沒想到會是這番畫麵。


    這一幕,讓陳清如和孔齊目瞪口呆,其他的漢子也都如見到鬼魅一般恐怖,一個人的人格魅力真的能強大到這種地步?


    陳清如突然之間有些想放棄了,她喜歡看曆史,尤其是幾十年前的戰爭史,她知道那位某粹頭子死的時候,有幾百人為他開槍自殺,那個人是邪惡的信仰,可眼前這個人又是什麽樣的信仰?


    在她眼中,眼前這人已經漸漸變了模樣,他掙紮,卻也那麽偉岸。


    就連陳清如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神變得迷離。


    女人在乎男人的點,永遠那麽莫名其妙。


    但男人,看到比他更強的男人,除了臣服,還會憎恨。


    孔齊麵目陡然變得猙獰,咬牙道“給我打,打到他說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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