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鎮就是黑石村,確實不大,站在村東頭喊一聲村西邊都能聽見,這裏年紀上下相差十歲的,很少有按照輩分稱呼人,因為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十五歲的孩子下海抓魚,五歲的孩子就站在海邊撒尿,一片祥和。


    但這其中也有特例,其中有個叫張海的,就是這麽多年以來的奇葩,都說在海邊長大的人胸懷廣寬,這點張海做到一半,占了寬廣二字,他是坑人寬廣,見誰坑誰,說來他的命運和劉飛陽還有幾分相似,他的父母都是漁民,後來整片海被老板承包之後就做了“海碰子”也就是水下工作者。


    這是一份高薪工作,也是高位行業。


    也就是一次危機張海的父母同時葬身海底,漁老板賠了一筆錢,突然變成暴發戶的張海在市裏買了套房,買了輛車,剩下的錢去哪了誰也不知道,後來就常常回村裏借錢,編造出各種各樣的理由,起初大家念在他父母是好人,還有大家鄉裏鄉親的份上借給他,後來發現他借錢不還,也就漸漸被冷落…


    但這人有一點好,每次的表演都能淋漓盡致,誰追問他還錢,他都能笑臉相迎,如果打他左臉,他還能把有臉伸過去讓打,後來大家也都無可奈何,隻是不借給他就罷了。


    現在,帶著劉飛陽二人去看房的這人正是張海。


    此時此刻帶著食雜店裏已經議論紛紛,剛才張海進來大家就知道沒好事,肯定是死皮賴臉來借錢了,所以根本沒人搭理他,張海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掃了一圈見村裏的老好人老六不在,就詢問了去向。


    一位正在打麻將的中年帶著幾分鄙夷的開口道“老盧頭,要我說你就多餘搭理他,還告訴他老六現在帶人看房,你看著吧,就按老六心軟的勁,錢剛到手肯定讓張海騙過去…”


    老盧頭,也就是食雜店老板,剛才賣劉飛陽煙那位。


    聽人說完也覺得自己多嘴了,還輕輕的給自己一個嘴巴,無辜道“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想著趕緊讓他離開,說完我就後悔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告訴老六一聲…”


    “算了吧,按照張海的德行,你要是把他事攪黃,說不準半夜來砸你玻璃…”


    “這話對,第二天還得來問你玻璃砸碎了…”另一人開口附和道。


    老盧頭聽到這話,輕輕歎息一聲,不在言語。


    正在這時,就聽“咯吱”一聲,食雜店的門被拽開。


    老六對沒賣出去房子、半路被張海截胡的事也沒放在心上。


    老盧頭看到他進來,特意抻脖子往窗外看了看,沒看到人,隨後開口問道“買房子那倆人呢?張海不去找你了麽?”


    老六抬手撓撓頭,眼睛盯在麻將上,隨意回道“他倆跟著張海去看房子了,他爸媽那房子一直閑著,正好他現在著急用錢,就讓他賣了,我家老房子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太憋屈了…”


    眾人聽到這話,集體沉默,可心中都冒出一個念頭,那對小夫妻可能要遭殃。


    ……


    “這房子剛蓋沒兩年,不信你在村裏轉一圈,這房子絕對是最好的,院子也是數一數二大的,要不是我父母沒了,我還在市裏住,這房子也不能賣…”


    張海的推銷相比較老六來說,高上不止一個檔次。


    全村人都知道張海為人怎麽樣,更知道他的性格習慣,但劉飛陽和安然並不知道,雖說兩人臉上都沒表現出著急買房的意圖,但心裏確實想當即定下來,每天住旅店終歸不是個事。


    這個院子他們早就注意到,可以說是上上之選,四間大瓦房,非常寬敞,並且視野很好,向前看沒有遮擋物,能看見馬路和大海。


    張海仔細瞧著二人,並沒在他倆臉上分析出有用信息,但他自信這裏比老六家好上不止一個檔次。


    “有房照麽?”劉飛陽看了一圈後,開口問道。


    “這個肯定有,我們村裏是同一辦的房照,如果你要是想看,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完給你拿來…”張海滿口應承,臉上始終掛著揮散不去的焦急,演技確實出神入化。


    “打算買多少錢?”劉飛陽又問道。


    “七千!少了這個數不能談…”張海咧嘴一笑,補充道“朋友,我們這地方雖然是窮鄉僻壤,可你看這環境,開窗看海,出門五分鍾就走到海邊,想要吃海鮮根本不用買,等落潮的時候趕海,鮑魚、龍蝦不敢說,海參都能撿到,還有那些小玩意遍地都是…有時候螃蟹一群一群往上爬…”


    他說這話有誇張成分,但總體來說不假,尋常海鮮都能撿到。


    這個房子,兩人都比較滿意。


    劉飛陽走到今天,曾經抽內供的嘴,重新吸起大前門,曾經西裝訂製到今天穿上軍大衣,他把高傲的頭低下,是為了做事。那些蠅營狗苟的小利,他還真不屑於計較,七千塊,根據他們這兩天的考察算比較合理,也就沒有壓低價格。


    “也行…”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略顯艱難的點點頭,這是為了不讓張海誤以為他們是個金主。


    張海聽到這話,心裏頓時笑出來,可臉上還比較糾結,爽快道“朋友,看你們是外地人,也不坑你們,我回來是因為開車給人撞了過來借錢,房照得明天能拿過來,但今天你們該收拾就收拾,也不用給錢,明天咱們一手交錢,一手給房照簽合同,但是…能不能交掉定金?”


    要定金,確實合理。


    這兩年劉飛陽不敢說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但看人基本還是準的,張海看起來確實不像小家子氣的人,應該不存在出爾反爾的可能。


    “你要多少?”


    “五百吧,正常是要二百三百就行,可我現在差五百…”


    以前五百塊和五百萬對劉飛陽來說沒什麽區別,可此時,五百確實有點多,按照工資來算,差不多上班族半個月工資。


    “也行!”他緩緩道。


    這裏房子閑著的房子有一大片,從經濟角度來說,典型的買家市場,自己存在毀約的可能,賣方存在的幾率不大。


    “我給你們立個字據,咱們都得按規矩辦事!”


    張海嘿嘿一笑。


    他身上沒有筆和紙,安然身上有,很快張海立下了五百塊的字據,雙方很友好的握手,然後張海匆匆離去,把鑰匙留給他們。


    張海走後,屋子裏就剩下他們二人,溫度不高,好在不用再忍受冷風吹。


    安然仰著脖子看著天花板,一手牽著劉飛陽,在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她像是做夢一般,從純粹意義上來講,這是她和劉飛陽安的第一個小窩,她知道劉飛陽心中一定會存在或多或少的不甘,但她有信心陪著劉飛陽一起再次站起來。


    這屋裏沒有溫度,那就把炕燒熱。


    沒有柴火,就上山砍柴。


    鍋裏下米和水,終歸是能做出一鍋飯來。


    “我太幸福了,像是做夢一樣…”安然不知轉了多少圈,就連聲音都變得有些縹緲。


    劉飛陽看著這個女孩,嘴裏泛起一絲微笑。


    從在銀礦區開始,借錢買米做飯,自己輝煌的時候她選擇默默無聞的站在背後,留給自己足夠時間處理各種複雜關係,等一無所有時,她還是一臉笑容的陪著自己。祖輩積了多大的福分他不會再說。


    因為有些事,不用說,做出來就可以。


    “你真是傻!”


    劉飛陽再次把這個詞用到她身上。


    兩人在這裏坐了一會兒,隨後就緊張忙咯起來,這間房子與他們的生活一樣,百廢待興,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院子側麵有倉房,裏麵有些樹枝,雖說擱置已久有些風化,但還能燃燒,他們先是把炕燒起來,起初還反煙,在屋裏睜不開眼睛,可燒了一會兒把炕裏的潮氣烘幹就變得順暢得多。


    鍋碗瓢盆、被子、用品,這些都得現買。劉飛陽本想著這裏距離市區比較遠,來回太折騰,讓安然在這裏等他,可安然說這是她第一個家,必須要事無巨細的全麵參與,看她一臉的興奮樣,隻好遂了她的意願。


    路過食雜店,安然又衝進去,極其奢侈的買了兩包紅塔山,給在食雜店裏打滿將的人,逐一發放,並且告訴他們自己即將成為這村裏的一份子,如果大家有什麽用的上的地方,可以盡管招呼。


    女人心細,安然心更細,這點倒是讓劉飛陽自愧不如。


    雖說隻有兩包煙,十幾塊錢,但也算是打開了進村的第一條路,以後見麵不至於說不上話來,有個好的群眾基礎。


    這兩包煙的效果很明顯。


    頓時有人開口道“飛陽是吧?張海那人你可得注意,他抓到誰坑誰,每次回村裏都沒有好事,你手裏留的字據根本沒用,他說不準會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你別他聽瞎說,張海為人是損了點,可房子留著不買也不能下崽,再過幾年都塌了,買賣房子肯定沒事,你不用擔心,就是以後離他遠點就行了…”


    “嗬嗬,好…”劉飛陽微笑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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