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飛陽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不算大手術,在肚子側麵開了個口子把肋骨接上,剩下的問題就是後續觀察治療,唯一讓醫生詫異的是他到現在還沒醒,能用的辦法都已經用上,還是沒找出原因所在。


    安然在長椅上坐到現在,眼睛還是那般有神,看不出半點疲倦,見人出來,跟著一起推進病房隨後辦理住院手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經濟實力,自然隻能住大病房。


    天不算涼,擔心身體虛弱的劉飛陽凍著,安然輕悄悄的把被子給蓋上,由於來的著急,並沒攜帶住院用所需物品,她想著去樓下公用電話亭打電話,讓田淑芬把東西帶過來,又擔心這犢子醒來看不見自己。


    肚子咕嚕嚕亂叫,卻沒感受到半點饑餓,坐在病床旁邊的板凳上,眼神看向劉飛陽的臉龐時頓時變成憐愛,再次抬手悉心的給掖了掖被腳,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恰好照在她額頭前的頭發上,變成淡黃色,寧靜宛如微風拂過的麥田,美不勝收。


    病房裏一共三張床,最左邊的空著,最右邊還有一人,男性,看上去三十歲左右,帶著金絲邊眼睛,氣質挺儒雅,不過皮膚稱不上太好,略顯黑,與六七月份下地幹農活的劉飛陽膚色有幾分相當,不過胳膊上露出的一截胳膊,預示著正常膚色要好得多。


    剛看到安然進來也有短暫愣神,感慨這妮子長得如同當年在某博物院看到的,唐三彩侍女瓷瓶,同樣精雕細琢,存在即是藝術,收了目光之後便沒再多看,轉頭看向窗外,三樓的高度在惠北市稱得上平均海拔以上,能看出很遠。


    房間內靜悄悄,持續兩個多鍾頭,偶爾能聽到門外走廊的過路聲。


    安然看了眼牆上的時鍾,已經兩點半,如果再拖下去,即使田淑芬把物品送過來也無法趕回去,猶豫半晌,目光看向那位一直看著窗外的男子,站起來,故意把調整腳步,先重後輕的走過去。


    “這位大哥,打擾一下,我能請你幫個忙麽?”安然掛著笑說道,此時的神情,任誰都不會想到她是能抬手打人嘴巴的女孩,並且打的還是柳青青。


    “說吧”


    他聞言收回目光,沒有像登徒浪子似的掛著諂媚的笑,也沒有尋常男人遇見安然一樣,貪婪的在身上掃上一遍又一遍,很平常,古井不波,除了見到安然第一眼覺得驚豔之外,好似站在他麵前的就是位普通女子。


    “因為來得急,並沒收拾東西,我想下去打電話讓朋友把東西送過來,麻煩你幫著照看一下?”安然帶有幾分靦腆,求別人幫助,在她歲月中屈指可數。


    “沒事,都在一個病房住著,即使你不說,我也會能照顧就照顧,放心去”他說話倒是很慷慨,目光看向臉上逐漸恢複血色的劉飛陽,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這是江湖術士說的,覺得用在劉飛陽身上也沒什麽不妥,五官沒有什麽太過可圈可點的地方,不過讓他看著很舒服。


    “謝謝,我會盡快回來”


    安然聽完又笑了笑,起初她以為這人是老師,可看膚色不像,聽見聲音,覺得聲音綿長,隱隱中還有股滄勁的氣勢,要說有什麽背景,也不至於在這個病房,不過她也隻是這麽一想,並沒想著往深了推敲。


    安然離開後,這房間就剩二人,可能是醫院的氣氛使然,又可能是病房太大,人員太少,很容易讓人產生孤寂之感。


    他下床,站在窗戶邊,繼續看著窗外,外麵有小商小販的叫賣聲,還有汽車轟鳴,遠處還有藍天白雲,在外麵奔波了十幾年剛剛回到家鄉,都說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至於詩中的老頭哭沒哭泣,內心悲不悲愴,他懶得去理會,反正他倒沒有多少故土情結,也沒覺得這座城市有多親切,在他看來這裏隻不過是生命中的一站而已,如果不是可惡的病症把他困在這半個月,可能早就背起行囊離開。


    倒不是薄情,可能太過多情。


    天地悠悠匆匆過客,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


    他不敢說自己已經能把生死看淡無欲無求,至少相對於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上的人來說,還算淡然,沒到老胳膊老腿無法動彈,就要一直走下去,沒有目標,隻是欣賞兩旁的風景,這十幾年來,南到海島北到邊疆,東到海邊,西到高原,地圖上能有標記的城市,多數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也想過,哪天走不動了,就在當地住下來。


    “醒了?”


    安然剛剛走到門口,驚叫一聲,她手裏拿著在樓下商店新買的暖瓶,這東西易碎,擔心拿過來碰到得不償失。


    劉飛陽聞言轉過頭,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微笑,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人為什麽都要結婚生子,就是為了相互有個照應。


    “剛醒”他輕輕應一聲,看著門口的女孩,眼睛眨了眨。


    事實上,從這名男子走下床的時候他就醒過來,那身影遮擋住的陽光恰好是照在他臉上的那束,窗台前的身影稱不上寬闊偉岸,就是覺得那身影好似與陽光融為一體,所以就這麽看著。


    這人聽見聲也回過頭,看了眼,對劉飛陽微微點頭,然後繼續欣賞窗外風景。


    安然是關心則亂,把暖瓶放下就不顧淑女形象的跑出去叫醫生,幾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對他問東問西,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靜養休息,如果恢複可以,一個星期左右就能出院,兩人還沒過蜜月期,安然雖然心有埋怨,卻也無法反抗這犢子,隱蔽的抓著她的手放在被子裏,揉阿揉,他不是色中餓鬼,卻也無法抬頭男人的本性,如果不是這房間裏還有外人,身子骨也不方便的話,他定會以餓虎撲羊的姿勢撲上去。


    當然,他還能振振有詞的說,床頭吵架床尾和,消消火。


    攥著洋鎬的手,小心翼翼的摸著柔軟的小手,最後聽到安然肚子咕嚕嚕亂叫,以強橫的態度給她趕出去,手心還有溫熱,身旁還有餘香,他現在來不及想怎麽教訓邱天成那個王八羔子,而是繼續看著那個看著窗外的男人。


    “有事?”


    他也感受到目光,回過頭問道,聲音不冷不熱,不遠不近。


    “我叫劉飛陽,中水縣人”這貌似是他第一次像別人介紹自己。


    他短暫猶豫過後回道“郭雀”


    與此同時,家裏。


    二孩和田淑芬剛剛把需要的物品收拾好,毛巾、臉盆、飯盒之類的生活用品,收拾歸收拾,兩人卻沒有太多交談,像是都在刻意回避一樣。


    女人,尤其是看見一位比自己漂亮、年輕的女人,心裏多多少少會有不舒服,暫且不考慮這點,再把這二者之間加上個男人,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田淑芬倒不是看不起二孩,隨便以任何角度考慮,都不會想張曉娥跟二孩有一腿,現在令她沉默的原因是,昨夜的尷尬還縈繞在眼前。


    “我推自行車送你”


    二孩見她收拾完,挺大一包東西,撂下一句轉頭出門。現在令二孩沉默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知道張曉娥沒有惡意,可話已經說出來,讓他自尊心嚴重受挫,隱隱有種錯覺,倒想著田淑芬能是自己母親,這樣傳出去好像更有麵子。


    田淑芬掃了眼他,跟著走出安然家院子,扭頭把門鎖上。


    二孩回到院子把車推出來,伸手搶過包裹放在後車座上,一聲不吭的推車往前走,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路上人不多,老妻少夫鬧別扭的場麵並沒讓幾個人看到,二孩把車推到站點,支上這車子,蹲地上開始吸煙。


    田淑芬終歸是要成熟,心裏縱使有再多不舒服,也能壓下來,想了想說道“你少抽點,這東西對身體沒好處,況且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聽到這話,二孩動作一停,隱隱觸動哪根神經,以前母親教育自己好像是用這種口吻,陽哥也是。


    深吸一口氣“沒事,抽不死!”


    田淑芬聽這口氣就知道,心裏有氣,正想著如何開口說話。


    就聽身後傳來驚訝聲音“誌高?你倆這是去市裏啊?”


    說話的是張曉娥,劉飛陽不在她也懶得刻意梳洗打扮,不過無法改變的底板在這,即使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也能讓人自慚形穢,見田淑芬回過頭,還點點頭“你好”


    二孩可能自己都沒發現,竟然已經從地上站起來,還帶有幾分尷尬的問“娥姐,你咋在這呢?”


    “我家就在這裏麵…”張曉娥倒顯得比較大方,回手指了下身後的胡同,那裏麵是她租的房子“劉經理怎麽樣了?”


    “還行,沒有什麽大事,這不她要去給送東西麽,我過來送送她”二孩解釋道。


    “真羨慕你們,能夫唱婦隨,如此恩愛,那行,我就不打擾你們,得先去酒吧”張曉娥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這話聽到二孩耳中,覺得有幾分眼外之音。


    張曉娥剛走出兩步,去往市裏的線路車穩穩停在站點。


    “我走了”田淑芬至始至終都沒說話,現在才算開口。


    “行,走吧!”


    二孩把包裹從自行車後座上拿下來,遞給她,見田淑芬上車離開,往前看了眼,張曉娥還在走,想了想,騎上自行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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