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終章,約定(下)


    更遙遠的地方,白樺城的邊緣也有人注意到了天上的流星,很多在海邊玩耍跨年的人跳起來,紛紛許願。


    也有人未參與其中,僅是坐在懸崖高處,默默看著遠方,吹著冷風。


    “覺得對流星許願無聊,是嗎。”靳文穿得比平時要鄭重,換上了一身看上去很肅穆的西裝,黑色的西服配著手中捧著的一束白色鮮花,像是能沉入夜色之中。


    “也好。”前方的詔時冷淡回應,目光從天上收回,一反常態,“有個寄托,也沒什麽。”


    和三個月前相比,詔時變得更為消瘦了些,依然淡然如風,風象卻沉靜下來。


    終結了噩夢,差點又陷入新的輪回,失而複得後,詔時比季心然更像是從煉獄深處遊走了一遍。


    雖說是好事,可還是有那麽有些不習慣。靳文看著這位一起長大的好友,總覺得他的三個月可能過的比三年還要漫長,才能讓他煉化出現在這種微光沉寂的樣子。


    多少次路過小然的房間,看著詔時不言不語守護在她身邊、徹夜不眠的樣子,一方麵有些擔憂和心酸,另一方麵也卻莫名地寬慰。


    還好上天網開一麵,終於放過了這對苦命的情侶。他也無法想象小然就此消失以後大家會怎樣……詔時又會怎樣。


    至少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新年前夜,跟他一起開車到了海邊,在懸崖邊一起觀望天空。


    新年到了,適合拜祭一些人。懸崖邊立起了新的石碑。


    盡管石碑是空的,也沒有刻著名字。一左一右,都顯得荒涼孤冷,荒山之石一般。


    一左一右,誰都沒有留下屍骨。存在過,掀起過風雨,又這樣消失。


    “我有些意外。”靳文將鮮花和香火分別放在兩座石碑前,“還以為你不會這麽記掛楚洋。”


    “我是不會。”詔時沒轉過頭,“不論對錯是非,僅憑我欠他一個人情。”


    靳文苦笑。從楚洋最後救了小然一命來講,詔時確實欠了他一個人情。


    從這個方麵講,楚洋確實是和詔時一樣的人。一樣的天才,一樣的不動聲色,直到最後一刻棋局顯現。


    沒有人知道楚洋對小然抱著怎樣的感情。也沒有人知道楚洋那天在路燈之下和小然偶遇,以學長的身份賜予了她“禮物”時,想的是什麽。


    這就是所謂的“禮物”。在那個時刻,楚洋已經悄然在小然身上安放了最後的防護符。


    死神的魂體被割裂,他也同樣。兩份魂體,一份用來設下長遠的陷阱;另一份卻又當成禮物送給她,在最後的最後協助救了她一命。


    是在追求與詔時的對等?還是為結局準備了兩個劇本。楚洋就和他能操縱的漩渦力量一樣,從始至終都如此讓人看不懂。


    “可惜才智沒用到正地方。”詔時依舊頭也不回,“或許他小時候缺一個五叔,不然也不會扭曲到現在,小時候就滅亡了。”


    靳文語塞,指望詔時說點好話真是太難了。


    “但你也不用沮喪,拯救小然,你也是有功勞的。”


    “在哪裏?”


    “心。”靳文笑了笑,“我想小然的‘銘約’也是關鍵。”


    銘約,力量之源。季心然曾經對銘約發誓,能取走她性命的隻有詔時,所以在小然已經沒有力氣發動心流的關鍵時刻,輔助激活了附近的“吊墜”也不是沒有可能。


    像是宿命,因果線的變動。季心然和詔時已經被拴在了以銘約為名的因果線上,輕易無法分離。


    “我聽不出有什麽我參與的地方。”詔時拉下臉,這個也算上實在牽強。


    “那就未來更加努力,如何。我聽說小然還用銘約說過另一件事?恭喜你們。”靳文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什麽事都不可能瞞過負責人。


    “等小然再長大一些,我可以為你們舉辦隆重的儀式。身為總長,絕不會催你們早點生一個繼承人,畢竟一個也少了些。”


    “你這是在學我說話,是麽?”


    詔時差點沒坐穩掉下懸崖,正想和靳文好好談談,身後傳來了輕微的呼聲。


    “阿時,阿文。我可以……跟著參拜下嗎。”


    季心然身著潔白的毛衣外套和白色短裙,同樣肅穆而莊重,但卻掩飾不了臉色的蒼白,站在風裏咳了幾聲。


    即使蘇醒,身體也未完全複原,何況是三個月來第一次出行。傷口雖然愈合,沒有留下痕跡,但生命活力還遠遠沒有恢複。


    下午兩點跑完幾圈回來上哲學史的感覺這次倒是深刻感受到了。在車裏的時間也是半昏半睡,好在身邊一直有詔時陪伴,倚在他身邊睡得很安心。


    因為知道他不會離開……不會再離開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充滿了內心,就算累也值得。


    “這麽冷,你過來幹什麽?”


    詔時站起,將她抱到一塊稍微平穩點的岩石上才放下來。


    靳文幹咳了聲,隻能轉過身,當什麽都沒看見:“放她去吧。”


    “嗯……謝謝。”


    季心然紅著臉,依然不太敢看詔時,隻接過靳文遞來的花,走到前方的石碑前。


    沙狐的書簽還存在她這裏。他說過能再相見……終有一天不是在陰暗的地底,而是在聖潔的天上相遇,是他的夙願嗎。


    楚洋學長總喜歡解謎,也喜歡設局。然而他本身才是最大的謎團……最大的矛盾體。渴望理解,又毀掉這理解;設下了局,又親手拆了局。


    是個無可救贖的人。但卻將救贖的線索留給了他們,留給了林鳥。


    當日在研究室找到的盒子放在石碑之前,這種藏品不屑於要,所以還給他——詔時的原話。


    密碼是數字。代表永恒的數字,這是楚洋的提示,而代表“永恒”的四位數不言而喻。


    出乎意料,盒子裏不但裝著筆記,也裝著些零零落落的小東西。氣球,小車,鉛筆,有些血跡斑斑,像是從荒山之內帶回的孩子們小時候用過的東西。


    很難想象,研究室的人還珍藏著這樣的回憶。


    盒子裏有畫冊,都是塗鴉,並且收錄著一副很眼熟的畫,用來當做摩天輪時間競賽謎題的那幅畫。


    當時很難想象,這張畫竟然真實存在,是孩子們的塗鴉。


    更難想象小的時候,楚洋曾經多次半夜偷著開過監獄的門,邀請這些孩子們出來一起玩耍。


    渴望和他們一起玩,又看著他們被研究、被處死……似乎從小的楚洋就是這麽一個悲觀的人,命運的參與者,放逐者。


    此刻這畫冊也一同沉寂在盒子裏,等待被點火燒掉。


    “你真要這麽做?”靳文看著詔時點火,靠近盒子。


    “因為沒有意義,不如逝去。”詔時停頓了下,“知道就背負,不知道忘掉最好,不必留什麽懷念。”


    火光之中,畫冊漫卷。當年的孩子們一人一筆在上麵塗鴉的樣子仿佛在火光之間重現,彼此歡樂地討論著逃出去後去哪裏玩。


    藥物摧殘了精神,畫出不一樣的色彩和天空中的隙間;但有些東西從未變過。


    都是隙間的選中者,從小卻堅守著不同的道路。


    “……阿時。”季心然苦笑,知道他還留著些東西。


    線索——或著說是楚洋自己的推斷禁錮在木盒中的筆記內,寥寥數語,提到了“幕後者”。


    幕後的人創立了荒山的基地是為了做研究,卻出現了些差錯,又被幹擾,不得不退出基地。


    之後,幕後的人找了闊教授這群人接手荒山,接手“六淵”和楚洋,讓他們以x組織的名義活躍下去。


    甚至“隙間”都不是他們的目的。他們的目的隱藏的更深,更遠。


    隙間合並,會形成“域”……而“域”一旦解開會帶來什麽,至今無人知曉。


    那是楚洋終極的實驗,順承這些幕後者的實驗,也設下最終的賭局。


    也提到了蘇白煙,提到了蘇白煙似乎是某個家族的繼承人,能操縱和季心然類似的力量。但楚洋也難以用隙間推斷那是什麽。


    隻知道這家族來源已久,隱於眾人視線,符陣,術法,都源於家族的傳授。


    這個,或者說這些家族,一直與隙間為敵。


    季心然總算知道蘇白煙說的話的含義——不想讓她的力量被汙染。作為六淵之一,她早就知道z的計劃,早知道季心然體內埋藏著隙間的汙染源漩渦。


    或許知道她那樣死去更為痛苦,才選擇殺了她。但話又說回來,蘇白煙如果曾經也是正道家族的某個繼承人,又是為何而墮落?


    一切都和消失的西屏嶺一樣,還是謎。


    “我不承認你的這個身份。”詔時直到現在依然討厭用能力者來看待季心然,更別提什麽“遠古家族”,“在我身邊就好,不要調查。”


    “……嗯。”季心然低下頭,攥了下手,“可是我想知道父親……他去了哪裏。”


    這已經是無可隱瞞的事實。季心然的父親留下筆記消失,隻在霧氣裏偶爾能看見他,不知生死。


    他說了能相見……就執著地相信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有我還不夠麽?”


    靳文咳了一聲,打斷了這個厚臉皮、控製欲極強的詔時:“天不早了,該回去了。”


    第一聲禮花燃放在天際,慶祝跨年的活動已經開始,無憂無慮的人們在海邊沸騰。


    再長的路也要一起走走看看。對於詔時來說,隻要季心然不再參與進去,一切都好。


    是未知的謎團,也是新的挑戰。


    “這句廢話也還給你……作為‘約定’太單薄了些。”


    詔時將楚洋筆記最後的一頁撕下,同樣扔進火裏燒掉,看著它化成青煙飄散在空中。


    小時候的那群人已經長大,有些異能者還活在這城市之中。林軒辰,艾美他們遲早也會走上自己的人生道路,包括童童他們這些無辜的受害人也有了新的家庭。


    暫時落幕,作為新的開始。


    三人遠去的身影掩映在漫天禮花之下,隱去如風。


    也許未來會有狂瀾,還有更多的艱險,新的挑戰,但有彼此相伴,不怕這條路到底有多遠。


    在火中解體的筆記最後一頁是孩子們的集體“合影”。塗鴉畫著的一個個稚嫩容顏,早已隨時光淡去。


    ——長大了,你想做什麽?


    ——不知道,逃出去之後,讓我們改變這個世界吧。


    ——保護世界的英雄?還是毀滅的壞蛋?


    ——誰贏了就聽誰的怎麽樣?


    ——好啊,那就一決勝負看看,你們要站哪邊?


    ——不論怎樣,希望還能再相見……賭上你們的智慧拚全力看看。是順應天意沉淪,還是能夠化身為光,取代隙間。


    ——那就約定好了?


    舊的約定飄散,一切畫上終止符。


    新的約定誕生,又將是另一個故事……以心為誓,開啟新的起點。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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