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融魂


    沉默交織在火焰的燃燒之中,寒氣四散。


    這一刻,即使楚洋再怎麽操縱“隙間”也感到了來自本源的另一層壓力,火海在動蕩,漩渦之門在動蕩,煉獄深層的怨念忽然爆發,大量寒流自地底湧出,瀑布般衝刷了整片區域。


    寸寒化刃,那這寒光就是千萬刀刃,齊齊地向楚洋壓去,割開阻攔的飛焰,割開漩渦屏障,氣勢之強,更像是要將所有阻攔物全都撕裂。


    成片的石柱傾倒,海水被吹飛,石台的位置跟著動蕩,紛紛倒塌——火焰和寒水交織,嗆起的煙令人睜不開眼。


    每個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能感受到那種心悸感,被籠罩在層層殺氣之中、無處可躲的心悸感。


    前方的詔時是真心實意地想讓一切跟著塌陷,世界無關緊要了,所有都無關緊要,能調用的力量都超越了之前十倍,百倍,借著殺機支配了這片空間。


    他是有理由這麽做,並且很想讓前方的人碎屍萬段——一而再、再而三毀掉人生的人!


    楚洋漸漸無力防禦,被冥河幾乎貫通了全身,甩到對麵的石壁上,轟然一聲,連石壁都跟著碎成大坑。


    但詔時也沒放過他,奪魄刃化成連續閃光,片刃錯過,十餘道血線出現在楚洋身上,地麵都被染成鮮紅一片。


    血水衝入逆流的寒光瀑布,整片世界洗刷成血紅,從天而降。


    詔時將奪魄刃抵在楚洋胸前,喘息都變得吃力了些,眼裏卻帶著幽深之中折射的最強光亮,映著血色,也映著衝破天宇的月光。


    哪怕他的周身同樣被漩渦炸出大大小小的傷口,但都無所謂了。


    哪怕世界終結,他也要追殺他到生命的極限,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詔時,你果然比想象中有趣。”楚洋即使被刃間抵著,卻微微笑著,絲毫沒有敗者的感覺,反而眼裏透著希冀的光亮。


    他確實應該高興。等待了許久,想要看到的正是現在一幕,失去理智的詔時,想要將一切毀滅掉的詔時。


    隻有這樣的詔時才和他一樣,眼裏帶著一樣的亮度。那是自深淵而發的光亮,光亮又絕望,世間難尋。


    這樣的光亮降臨世間,才是發展的正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詔時引回正途。


    “你知道嗎。從小我就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麽呢,為什麽你不肯屈服。明明你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人,為何一直在掙紮?”


    楚洋微笑著,眼裏的詔時終於達到了他想要的瘋狂,不知為何卻依然能感到落寞。


    好像還能看到小時候的詔時。那個出現在祭壇上的小男孩,眼裏無風,心內無物,麵對他的友好伸手隻是木偶一樣呆坐很久,才學著他的樣子伸出手回應。


    你是呼喚我的人嗎。小男孩這麽問,聲音帶著星際間的空洞。


    沒錯。幼年的楚洋點頭回應,想看看他的反應。


    小男孩恢複沉默,默然望著剛才和楚洋握手的那隻右手。


    其實不知道是或不是。盡管楚洋自詡研究過很多東西,卻也沒見過這麽怪誕離奇的現象。


    他隻是無意間解開了暗道,發現荒山遺跡別有洞天,最深處居然還存在著一片古老的祭壇。


    他翻遍了所有資料也沒找到這祭壇的信息,不禁沉思,這片祭壇大概是前人留下的,更在x組織之前。“前人”又是什麽人?


    但他是能和“隙間”共鳴的人。召喚隙間之力覆蓋在祭壇上,很快就從祭壇深處傳來回應。


    一樣的恐怖、絕望,像極了深淵本質的回應,他太清楚這鼓動,甚至知道祭壇在渴求什麽,於是用刀割了自己的血液,灌入祭壇之中。


    整片祭壇亮起光芒,血色光芒持續了三天三夜。


    等光芒全都消散,其中也多了個人。看上去比他年齡稍小的男孩坐在祭壇之中,對周遭一切都非常茫然。


    有些東西超越了言語,不需傳遞。隻是看到這男孩的第一刻,楚洋就深深知道一件事。


    他和他,是同一類人。


    但看著他,楚洋卻有種害怕的感覺。不隻因為他出現的過於神秘,無法用常識解釋;也因為他身上帶著某種氣質,永遠不可能具有的氣質。


    這種感覺是怎麽產生的,可能就是從那句話開始。


    當楚洋期待著他能加入自己一方,加入x組織時,小男孩卻終於緩過神來,轉過頭,眼神清明如月。


    你的手……很暖。


    之後一起走了很漫長的路,楚洋一直知道,他們的路是從那一刻起產生了分歧。


    那句話一直橫在心裏,無法散去。楚洋甚至悲觀地感覺,如果沒有那個人的搭救,應“召喚”而來的詔時也永遠不會和他站在同一條路上。


    觀察了這麽久,甚至剝奪、實驗、毀掉他的人生,一直毫無收獲。


    楚洋一直沉在水底,看著循環浮沉的黑暗;可詔時卻一直浮在水麵,仰視著空中的月亮。


    明明是同一種人。都是被隙間選中的悲哀者。


    詔時從不是什麽“從生死線上回來才領悟了隙間本質、成了掌控者”。他本就和楚洋一樣,是天選的隙間掌控人,隻是一直沉寂,從未激活這力量。


    如果詔時被搭救,徹底消失也就算了,但他重返於世界,化身死神,就像冥冥中的注定一般。


    楚洋隻是不甘心,從中當了下催化劑,製造了三年前的事件,讓這位死神徹底名副其實。


    “這一刻,我可以說我贏了嗎。”楚洋很想笑,很想說終於同化了這位一直固執的同類,“你終於選擇了沉下去……沒錯,這才是我們應有的姿態。”


    “楚洋。”詔時手上的力度又加強了幾分,刃間已經穿入皮膚,血跡在楚洋胸口散開,染紅了他的黑色製服。


    “我們聯手,可以毀掉整個世界,讓世界歸於荒蕪,欣賞更多的殘像。”


    “你比我想的還要令人失望。”詔時再次將刃間刺得深了些,眼裏光芒灼然,聲音卻很輕,“我原以為能像在莊園時一樣,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和你一直走下去。”


    “我也希望如此。”楚洋微笑。


    “可你就為這理由。”詔時想笑,又想將奪魄刃一刺到底,攥著的手都在晃動,“不惜連累了這麽多人。”


    “而且連累最深的是你最愛的人?”


    詔時的手大幅度顫動了下。


    “……我不會讓你如願。”季心然居然還能在靳文的攙扶下爬起來,隻是說話吃力,瘋狂滋生的刻印在不斷吞噬她的生命力。


    此時才知道令人震驚的事實,已經太晚。原來最初開始就是被楚洋送到詔時身邊,安排了這近乎超越時光的局……也是用將詔時逼入深淵的最後一步棋。


    如果詔時最後的“魂體”寄宿在她這裏,反而好辦一些……還給他就是了。魂體而已,連靈魂都是他的,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季心然,我警告你。”詔時似乎能預測到什麽,聲音從遠處傳來,“別做多餘的事,不然絕不是算賬這麽簡單。”


    “……不,不是多餘的事。”季心然也隻能向著旁邊阻攔的靳文和阿朗苦笑,周圍聚起清風,靈動傳到了這兩人接近不了的位置。


    “趁我……還能控製之前……”


    季心然說的是事實。魂體在吞噬她,可卻沒有害怕的感覺,大約是因為這是詔時的魂體。


    靈魂能這樣貼近,原來一直這樣貼近,也是幸福。但想讓詔時親自用奪魄刃摧毀她的靈魂,將魂體取出,像對劉慈那樣……她知道詔時做不到。


    所以從這邊下手,決然下手。


    “季心然!”


    詔時放下楚洋,第一時間趕回來,躍到平台上,將想用心流支配的季心然直接按在了地上,不允許她再亂動一下。


    而楚洋也沒逃走,隻是伸手召喚漩渦火焰對抗靳文和阿朗施加的壓力,麵對這一切微笑。


    “接受她的決意,如何。不然她也活不了太久,能成全完整的你,不是更好。”


    詔時不想聽他說話,他也不可能讓季心然承受那種在大腦深處進行千刀萬剮、掀起血雨狂風的痛苦。


    所以隻全力鎮壓,甚至不惜選擇最冒險、最不顧一切的方式。


    冥泉化為結晶,將靈魂力量注入其中,結晶在他手中變得越來越亮。


    “不要……”季心然似乎能預感到他要做什麽,所以拚命掙紮。


    “阿時,停下!”靳文也將視線轉了過來,然而力量卻全都用來抵抗楚洋,無法全力阻止。


    “沒什麽,隻是暫時交由你保管。”詔時若無其事,“如果這樣能讓你安靜幾分的話。”


    這不是安靜的問題,是生命危險。


    單憑外力鎮壓不住暴走的魂體力量,除非魂體本身。詔時是決意用冥泉轉移出自己的魂體力量,送入季心然體內。


    對戰之際,本已經不能展開“隙間”,還要削弱冥泉……


    季心然意識雖然不清,但卻無比清楚地知道決不能讓詔時這麽做,所以隻能狠心……詔時有藏起來的招數,她也有。


    尤其是看過筆記本之後。


    光屏化雨,忽如其來。


    神秘的光線阻攔在季心然周圍,雖然柔和,卻不能讓人再近一步,任何接近者都像是踏入河流,無法移動,轉瞬被河水帶出了數步之遙的距離。


    數步之遙間,足可以發生致命的轉變。


    天下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不能控製,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做出犧牲。


    靳文、阿朗愣住了,連楚洋也停了手,專住望向季心然的方向;唯有沙狐好像早能預測到季心然的決意,微微歎息,閉上了眼。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季心然的力量被大幅度解開的一步。


    和大家小時候所見的絢爛極光一樣的光線在她周身演化,空氣中有溫潤的光之雨滴,隨呼吸滲入,予以清明。


    詔時攥緊了奪魄刃,即使被封印,周身的殺氣也卷起了狂風,眼中隻有前方跪倒在地,雙手抓緊地上的石塊,無聲將魂體剝除、反著注入冥泉結晶的人。


    不能言語,不能移動。心向著最黑暗的方向一路跌落下去。


    到底還是讓她承受了這樣的痛苦。


    眼看著這一幕,眼看著冥泉結晶回到身邊,融魂成功,完整的死神力量回歸,卻什麽都不在意了。


    他隻想殺了楚洋,除掉這世間的一切阻礙力量,一路沉陷也無所謂了。


    隙間的雙重本質漸漸浮現,焰海之下升起寒風巨浪,天色都跟著幽暗下來,犀利的寒風洗禮著整片空間。


    “停下……”


    季心然本已極度虛弱,無法再困住詔時,絢麗的結界出現大片的縫隙。


    然而卻有新的風沙結界出現,固守在光屏之上。


    “你這個狀態,無法保證能從隙間之內活著回來。”沙狐抬眼看著詔時,聲音平靜,“最好清醒一些,知道在做什麽。”


    “阿時。”靳文同樣調轉力量,將防禦交給阿朗,波律震蕩,將困守重重加固,“我相信你……不會那麽做。”


    詔時沒有回應。


    看得出他還有最後的掙紮,沒打算徹底和楚洋同流合汙。要守護的人還在身邊,朋友也都在身邊。


    最後的清醒徘徊在沉淪之上,即使不得不展開隙間和他對峙,也絕不會讓他如願將隙間合並,喚醒可怕的“域”。


    隻是楚洋永遠像是能提前看清一步,漂浮著,微微笑著,不懼怕他的決意。


    “身為混沌的掌控者,你能保持這樣的清明到何時……我很期待,詔時。”


    “如果我將摧毀一切的開關打開……你又會如何?”


    “什麽摧毀一切的開關?”阿朗劍鋒掃過,不隻是他,其他人在此刻也都在思索這話的含義。


    而詔時依然反應最快,忽然一愣,望向身後。


    本已陷入昏迷的季心然身體懸空,被固定到了石壁上,混沌如藤蔓,將她固定在了石縫之中。


    這混沌的藤蔓竟然是自她體內而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續命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零度風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零度風使並收藏續命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