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暗示


    走過一半的旅程,幽暗的森林,迷失。


    走過一半的旅程,迷失……


    “我背完了。”


    季心然眼含熱淚,滿眼金星,一張口感覺詩人氣息上升了不少。


    這都得益於詔時的懲罰,走一路背誦了一百多遍剛才紙條上的那句詩,現在頭也不暈了,空氣也不稀薄了,看“幽暗的森林”也不害怕了。


    “很好。”


    詔時在前方,用手機自帶的電光照明,踩出一地落葉的微微疊響。


    說是要兩人去“小樹林”,但很明顯捉弄一個聽不懂的人也沒什麽意思,不如換個方式。


    這段話的提示中,最值得注意的關鍵詞就是這裏,“森林”。


    莊園北部靠近丘陵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景觀樹林,據說平時也是香草莊園內的一道風景,各式樹種超過上百種,還設有分區的休息處,提供飲食。


    但現在距離香草酒會主場極遠的森林卻和熱鬧形成完美反差,吹來的風,僅偶爾攜帶一兩聲遠山之上貓頭鷹的咕咕聲。


    “我們……要去哪裏?”季心然感覺一直在跟著詔時前行,但還沒有具體方向。


    詔時回了下頭,一步沒收住,差點和他撞上。


    “怎……怎麽了?”季心然感覺手機光芒映在他表情上,認真得讓人生寒,好像下一秒就又要出個恐怖故事。


    “你的詩句,還用再加背一百遍?”詔時似笑非笑,“提示都送到眼前了,看不見?”


    提示在哪裏?


    季心然有些迷茫,除了提示森林之外,難道還寫明了別的提示……


    “猜。猜對有獎。”


    詔時似乎引起了些興致,也不帶路了,看著季心然冥思苦想。


    我走過我們人生的一半旅程,卻又步入幽暗的森林,這是因為我迷失了正確的路徑。


    季心然反複想了幾遍這句詩,不太確定,看了眼對麵的人。


    詔時一臉泰然自若,仿佛早已將答案捏在手裏,看她掙紮。


    如果說“森林”是字麵的提示,那另一個提示也同樣在字麵上,一眼就能看到嗎。


    季心然沿著這條思路去想,發掘著裏麵的關鍵詞。


    對了。還隱藏著這樣的關係,之前怎麽沒發現?


    “‘一半’……是嗎。也就是說,我們走到這森林一半的位置……就可以了?”


    季心然有些不安,直到詔時點頭,才放心下來。


    “看來你還不是笨得不可救藥。”詔時打量著她,“說話算話。這次想要什麽獎勵?”


    “……啊?”


    季心然覺得能逃過他的捉弄已經是鬆了口氣,哪還敢要什麽獎勵,但被這麽說,又稍微多了些期許。


    “那就欠著。和上一次一樣,想到再說。”


    詔時轉身,繼續向前走。


    “你怎麽知道……”哪裏算是一半?季心然微微一愣,大家手裏又沒有地圖。


    “觀察。”


    詔時不需要地圖,剛來這個山莊時,解謎出來,剩下的時間幾乎都用來觀察山莊的各個角落,已經將房屋構造、地形、建築分布和大大小小的擺設都記在心中。


    而且從洋館樓上遠眺時,就對遠處的森林做出了預測,現在隻要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即可。


    這個“差不多”,就在前方再走五十米的位置。


    詔時停下來,四處觀望了下。


    “在這附近……要找什麽?”


    季心然對詔時有略微的敬畏感,尤其是在思考方麵,感覺詔時和其他人隔著道巨大的鴻溝,無論多努力也攆不上。


    “迷失的時候,你要做什麽?”冷不防,詔時反問。


    季心然被問得一愣,而詔時隻淡淡笑笑,繼續在附近查看,每一棵樹木都不放過。


    這個問題,如果由她來解答,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而現在刻不容緩。


    最後一個提示是玩厭了的隱藏提示,在最後一句話中。


    迷失暗指“迷路”,如果在森林中迷路應該做什麽。


    就像之前的“南十字星”暗指南方一樣,景觀森林位於整座莊園的北側,暗指的是北方。


    連起來看,森林中迷路,北方,最容易想到的就是這樣東西。


    詔時的手機光亮停留在一棵樹上,樹皮厚重,刻著北鬥七星的標誌。


    樹根附近的泥土有些鬆動,顯然有人曾經對這裏動過手腳。


    詔時半蹲下去,略微匯集了些冥寒之氣,泥土層層削開,像撞上吹雪機一樣。


    “這是什麽?”


    季心然湊過來,看到油紙布包著的一樣東西,想伸手去拿。


    “別動。”詔時不客氣地將她的手打落一邊,先聚集寒氣,確認了下這包裝毫無問題。


    “上次跟你說過的‘戒心’,都忘記了?”


    “沒,但是……”季心然停頓了下。


    “還敢說‘但是’?”詔時瞪了她一眼。


    “但是……有你在啊。”季心然猶豫,但還是說出了口,“感覺你總能解決一切,跟著你就會很安心……還是挺奇怪的,對不對。”


    詔時看了她幾秒,又浪費了寶貴的幾秒。


    這家夥,應該是腦筋有些問題。


    詔時將油紙布拆開,從中間拿出一樣造型奇特的東西。


    木製微雕,大小正好能攤在掌心。其造型像是古樸的朱漆大門,上麵三道木欄,兩側飛簷,各自懸掛著火紅燈籠。


    詔時看著這木雕,臉色微微變了下。


    “這是什麽?”


    季心然第一次見到這種小東西,不禁更好奇,又不敢伸手去拿,隻能偷看。


    “黃泉之門。”


    這件雕刻好的大門,來自於白樺古城時期的悠久傳說。


    人死之後生魂未斷,須得被牽引走向彼岸,過橋斷魂,才算徹底與現世分隔開來。


    而這黃泉之門共有九重,豎立在陰陽二界之間,就是這牽引的第一步。


    淨魂脫骨,拋空雜念。每一重黃泉之門,都是特殊的曆練,讓生魂在層層苦痛之中,逐漸忘卻前世的記憶,以淨化之姿迎向彼岸之界。


    這傳說因為不涉及到傳統的“善惡”分類,所以知名度並不算高。民間更多人普遍接受惡人應有惡報,墜入十八層地獄受罰,而不是稀裏糊塗跟著淨化,一走了之。


    但它也有存在的特殊意義。比如“送行”。


    黃泉之說中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送行”。遊魂或是自殺死去的人是到達不了彼岸的,隻能孤苦飄零在世間,等待消亡;而想通過必須有人指引。


    指引者是活著的人。生前和死者關係密切之人,血親,或是心有靈犀的愛侶或好友。


    由生者祭祀,亡者才可度過“門”,前往彼岸,開啟新的輪回。


    這是這傳說中唯一慰藉人心的地方。很多信奉黃泉之說的人,堅信這是最後能與亡者聯係的機會。


    作為“生者”,親朋好友能最後送亡者一程,也算是能將緣分延續到最後,不說圓滿,但多少可以彌補些空虛和遺憾。


    今世未亡人,卻度無端魂。木製的朱漆大門兩側門柱,一左一右,刻著微小的字。


    無端,就是無緣。一朝通過,再無緣分。


    “怎麽了?”詔時看著季心然的表情,不禁冷笑了下,“這點東西,就把你感動了?”


    不是感動……而是有些感慨。季心然也說不上來,隻將手稍微攥緊了胸口位置,感覺身體內遊走的寒氣更強了些。


    人活著在這世上,不知能維持多久……總歸是要孤零零一個人前往某個方向。


    所以更要珍惜在世的時間嗎。想要的就要去爭取,而不是站著,幹看著……


    季心然有些恍惚,想起了在通江大廈時,被詔時嚴厲指責,“沒有真正的感情”。


    不是。絕對不是。隻是不敢表露……今天卻想稍微再放縱下。


    “像秦源那樣死去的人……也會得到指引嗎。”季心然抬頭,望著詔時,“被殺、犧牲……都無所謂,隻要有牽掛的人就可以?”


    “按這個傳說,是的。”詔時淡然回複。


    “通過彼岸,魂橋……就能前往那條河了,你以前說過的‘天上的河流’,對不對?”


    “沒錯。”詔時有些驚訝她能將這些東西記得這麽久,看著她,不禁嘲笑,“關注這些做什麽?”


    “沒……沒什麽。我在想……”季心然低下頭,聲音很輕,“牽引時能不能再見那個‘生者’一麵……記憶沒有辦法不消失嗎。”


    “如果所有都跟著消失……不去那條河流,也沒關係。終結在九重門的最後……可能才算完美。”


    “你都死了,還談什麽完美不完美。”詔時皺了下眉,在幽暗的森林談論這些,真是有種自心底而生的厭惡感。


    x組織潛伏的莊園,命案,十二點會爆發的咒印。所有信息疊在一起,厭惡度更高了。


    “你聽著。”詔時奪過季心然的手腕,強迫她抬頭,“放棄沒用的想法,別太天真。”


    “死亡?我經曆過,也早說過遠非你想的那麽浪漫。”詔時冷淡得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活著時都沒盡全力,還有心思去想好好死麽?做夢。”


    “你的命在我手裏。”詔時甩開她,直視這個已經發抖到站不住的女孩,“隻有我才能決定讓你活或是死,你最好記住。”


    這是……什麽意思?


    季心然站在原地緩了好久,直到發現詔時快要消失在視線中,才趕緊匆忙跟上。


    臉上幾乎燙得嚇人,一路的夜風,都吹不散這溫度。


    不不……對手是續命師,是“死神”,絕不能多想。大概提的也是續命,或是奪魄的問題。


    因為欠了他很多次,所以理所應當這條命隻能由他來掌控,當做還債。


    何況他應該是有曾經掛念的人。至今,也難說……


    季心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森林邊緣,正趕上一束禮花,燃亮了夜空。


    遠處的城市也在慶祝這節日。今天……是七夕夜。


    詔時回過頭,眼神淡薄,這種清俊冷淡,幾乎能和夜空中的半明半暗完美交融。


    季心然呆望著,又一束禮花明亮鋪開。


    “你想說什麽。”前方的人,淡然開口。


    心底也被這光亮充滿,忽然間多了幾分勇氣。好像在這溫暖自天而降的地方,做什麽都可以被原諒。


    “a先生。”季心然攥了下手心,語音控製不了地顫抖,“我想問……那個人你還在意嗎。”


    “什麽?”


    詔時再次皺了下眉,沒想到她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就是那個人……你以前,曾經……”


    就差一步,就可以說出那個名字。


    季心然感覺身體都有些發飄,曾經連展露一點心事都不敢,而今晚像是要打破諸多想都不敢想的極限。


    夜空之中忽然飄過另一樣東西。


    對話被打斷,季心然望向天空,遠處的洋館方向瞬間亮起了通明的紅色。


    鬼火。比剛才還多,這次竟然有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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