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受傷


    黑暗中,她甚至看不清自己傷得重不重,隻是拿手一摸,熱乎乎的液體就這麽從臉上流了下來。


    比起疼,她的第一反應反而是被滿手的血跡呆住了。


    南弘迅速蹲下來,緊張地扳過她的臉查看傷勢:“疼麽?要不要緊?”


    認識南弘這麽長時間,她從來沒見過南弘臉上露出這樣擔憂緊張的神情。


    更多的時候,南弘都是淡定的。


    這種淡定與其說是一種流露在外麵的淡然,更不如說是從心裏散發出來的淡漠。


    一個淡漠的人,帶著點置身事外,帶著點袖手旁觀,帶著理智和冷靜的分析,哪怕陸家嘴崩潰,華爾街倒台,或許他依然悠閑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裏,與私人廚師討論袁枚的《隨園食單》或朱秩的《朱秩說菜》。


    他是不輕易將自己的喜怒哀樂摻和進別人的生活裏,也不允許別人過於豐沛的情感時刻擾亂他的內在規律的。


    與其說南弘是座冰山,不如說他是真的從內心深處對某些事物毫不在意,更不關心。這種從心裏散出來的冷漠,連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


    但偏偏在麵對她的時候,他卻露出了這樣緊緊蹙眉的表情。


    他在害怕失去她。


    這種擔憂,恐懼,如同看不見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喬遷能察覺出來,一向對任何事都沉穩的南弘,恐怕在這個時候慌了手腳——


    “沒關係的,隻是磕到了,回頭包紮一下就行。”


    她對南弘露出了一個笑意。


    這麽一笑,眉梢處就揚了起來,連帶著眼神都亮晶晶的,像是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繁星點點。


    身後有追兵,前麵是盡頭,這種一秒就能決定生與死的關頭,她輕淺的一笑,反而讓整個黑暗的洞穴都亮了起來。


    南弘的心輕輕顫抖著,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有規律地叩擊著他心跳的大門,一下一下,像是心動,又帶著點疼惜,幾股情緒纏繞在一起,讓他的心化成了一灘灘的水,怎麽拚都拚不起來了。


    “快跑吧,不然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關鍵時刻,喬遷知道南弘因為自己的傷勢亂了手腳,那麽她就得穩住大局啊。


    她提醒南弘後麵還有追擊的人,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拽著南弘的人想要繼續往下跑,南弘卻製止住她。


    “你受傷了。”


    他蹲在她麵前,示意她上來。


    喬遷愣住了,她什麽時候見過大魔王這樣?


    好半天過去,她說:“我……”


    幾個詞語在肚子裏來回斟酌了一下,她默默說:“我很重……”


    南弘的唇邊勾出了一抹笑。


    但他依然蹲在她前麵,沒動,像是執意要背她。


    喬遷的心裏一百個不情願,她想勸他自己還能走,又想勸他說如果他背著自己就是累贅,到時候誰都走不了。


    總之,能說的大道理多了去了,要是有時間能和南弘辯論,她能分析利弊分析個三天三夜。


    可眼下,任何一秒鍾都是耽誤不得的。


    她看到南弘態度堅決,隻好硬著頭皮爬上去。


    南弘:“坐穩。”


    接著,他背著她朝著漆黑的深處快步奔去。


    南弘走得並不輕巧,她貼在他背上,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很重,一下一下,透過心髒抵達到脊背,又落在她手掌的頻率裏。


    南弘的襯衫早已濕透了。


    濕透的麵料貼在他的衣服上,濕漉漉的汗水沿著脖頸的弧度蜿蜒而下。


    麵前的路依然漆黑,深邃,看不到盡頭。


    可眼下,喬遷忽然覺得這短暫的時光居然像是從金子裏透出來的,散發著淡淡的光,無比珍貴,無比值得留念。


    後麵的人越追越近,幾乎有黑壓壓的黑影壓了上來。


    喬遷在南弘的耳邊問:“你說……我們今天會不會死在這兒?”


    被她說出來,一切變得輕輕巧巧,像是一句話的事情。


    南弘頭也未回:“別亂說。”


    一顆汗水從他的耳朵後麵滾落,在脖頸處逗留了一會兒,繼續往更深的地方蜿蜒而去,經曆過漫長的旅程之後,隱沒進了他衣服領子的深處。


    如果拉高鏡頭,用俯視的角度,能看到後麵的追殺者們越來越近,仿佛猛獸洶湧地撲過來。


    而南弘背著身上的人艱難地奔逃,其實早已精疲力盡,像是落單的孤羊即將落入虎視眈眈的虎豹的圍攻裏。


    台階漫長而漆黑,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通往地獄的通道。


    一旦後麵的人追上來,接下來的畫麵必然是群攻和撕咬,不亞於動物世界的血腥。


    偏偏在這種時候,她還有心思觀察南弘脖子後麵的一顆汗珠,看著它慢慢從耳後根一路蜿蜒進衣領,接著,第二顆,第三顆。


    在這時,她這才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和南弘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在過往的所有相處中,他們像兩顆各自轉動的行星,每個人都有著自己運行的軌道,即使偶爾相疊也會有所保留,不會全然放下自己的驕傲。


    隻有在這樣特殊的時刻,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明白過來,留著驕傲有什麽用呢?


    瞻前顧後,顧慮重重,畏畏縮縮地不敢付出感情,又有什麽用?


    她忽然認清了她曾給自己增加了重重徒勞的障礙,像是潛意識有個惡魔告誡她,你不配,你沒有資格。可那些都是心念幻化出的枷鎖,卻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以為自己真的被枷住了。


    “快追!他們無路可逃了!”


    後麵的人喊了一聲,其他的追擊者們立刻一擁而上。


    南弘已經快抵達這條隧道的最深處,前麵露出了燈光,無人的站台上空曠和廢棄的道理打橫陳列著。它們在白慘慘的燈光之下折射著寂寥的光。


    南弘放下喬遷,轉身看著黑壓壓追過來的人群。


    此刻已經到了台階的盡頭,無路可再退。


    對方人多勢眾,每個人持有武器,正麵對決不可能有勝算。


    “哈哈,現在是甕中之鱉了!”追擊者發出響亮的笑聲。


    南弘將喬遷的一隻手握在掌心裏,暗暗地施加力道,像是要給她信心。


    喬遷轉頭看他。


    她知道今天很有可能兩個人都會葬身在這裏。


    “你會後悔嗎?”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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