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下電話,蔚鴦再次衝出了醫生值班室。


    蘇喆和蘇冉在說話,看到她麵色慘然地衝出來,齊聲驚問:“你要去哪?”


    “學校。”蔚鴦飛快地繞開他們,“那邊出了那麽大的事,你們不讓我去,事態一旦鬧大,就算是慕戎徵也沒辦法擺平這件事,你們懂嗎?閃開了……”


    她從來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但是今天,她衝他們吼了,實在是因為心裏太著急。


    “如果連四少都解決不了,那麽你去了能有什麽用?”


    蘇喆攔著,堅決不讓走。


    學校那邊具體發生了什麽,他已經知道一點,正因為知道,所以他必須攔著。


    麵對這人對慕戎徵心懷的忠誠,蔚鴦頗感頭疼。


    長籲一口氣,她盯著他問:“你知道被綁了哪些人嗎?”


    蘇喆不吭聲。


    蔚鴦覺得他應該是知道的。


    哼,知道,還敢攔?


    這人還真敢幫著他主子闖禍啊!


    “你給我聽好了,荀蒼擄去的人分別是:雷宇,南江四大將軍雷大將之子;沈文清,溫市副市長沈嘉樂之女;杜粵,杜龍杜副州長之子;懷雅樂,第九軍第三旅旅長獨生愛女;曹湘汀,文化市安全局局長之女;梅蕊,兵工廠負責人韓普陀的唯一外甥;喬蕎,喬氏實業掌上明珠;唐安然,安泰銀行唯一的女繼人;丁賦,航空實業財團大公子;最後一個是柳瀚笙……”


    一句又一句,她把何主任吐露給她的消息,用極為有力的語氣給複述出來,說到最後一個時,她不覺古怪地笑了一個:“你知道他是誰嗎?”


    蘇喆和蘇冉彼此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第一高柳老師的兒子。”


    這身份很普通啊!


    嗬,果然啊,全被他瞞過了!


    “不是,他的身份剛剛被公布出來,裴淵總司令失蹤十幾年的第五子:裴元宸。”


    這句話一爆出,蘇冉驚愣住:“什麽,那小子就是八歲時失蹤的五少?”


    可不是,這個身份是最最讓蔚鴦料想不到的。


    柳瀚笙居然慕戎徵的親弟弟。


    她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太驚怪了。


    這件事,前世的她根本不知道。


    “對,就是四少的弟弟……”


    這個身份真是讓她一時難以接受啊!


    想想將來,她還要和這人當叔嬸,那滋味怪極了……


    當然,這不是現在該想的重點。


    現在重點是:救人。


    她收回思緒,凝神強調道:


    “這些人,一個個都有來頭,就在剛才在學校被人劫持。對方已經發出話來,要用我的命去換他們的命,如果我不出現,如果他們當中有人出現了閃失,請問,慕戎徵有多大的能耐,能平眾怒,繼而扛下所有責任?”


    這話問得鏗鏘有力。


    她以灼灼目光凝睇。


    答案非常明了:不能。


    如果他想保她,就會置他們於險地,如果他們出了事,他就會背負所有罪責,他朝,他恢複裴氏,所有人都會唾棄他,他會失去人心。


    對,對方做得很絕——對方的合作,絕對是雙贏的。


    交出她,她必死無疑;不交她,慕戎徵前程盡毀。


    不管是交,還是不交,慕戎徵都會深受煎熬。


    而荀蒼想要的正是這樣一個結果。


    進是萬丈深淵,退是千仞絕壁。


    “蘇喆,放我過去,這是性命攸關的事。”


    “那你呢,你就會陷入危險。”


    蘇喆不敢想象一旦用她去換回那十個人,她將會麵對怎樣的命運。


    誰知她隻淡淡一笑,語氣一徑是風清雲淡的:


    “大難不死的,總有後福。荀蒼想要我這條命,還要問列閻羅王肯不肯收?”


    *


    從醫院到第一高,不過十來分鍾車程。


    第一高門口,有士兵戒嚴。


    蔚鴦的車被攔下了。


    蘇喆下車和站哨的人低低說了幾句,終於將他們放了進去,並將他們領進了會議室。


    推開會議室,裏麵爭執不休,長長的會議桌上,楊翦正坐首座,其左右兩側坐:慕戎徵、裴元翃;這兩人座下,坐趙誌堂、老校長孟老;之後,是兵工廠負責人韓普陀,及雲弦;再之後,是副市長沈嘉樂,及財務局長蔚文;再再之後,是現任校長,及何主任……


    因為她的闖入,一道道注意力紛紛落在了她身上。


    “好了好了,蔚鴦終於來了……”


    何主任拍了拍胸,長長鬆了口氣。


    剛剛他回辦公室拿東西,是接到了蔚鴦的電話,回來後卻什麽也不敢說,就怕慕戎徵到時秋後算賬,那他就完蛋了——不管怎樣,他已經料定這兩個人之間有私情,而他不能第一個去捅破這個關係,得識趣,不能給添亂。


    “蔚局長,你瞧,你的侄女出現了,這下可解決了我們一個大問題。”


    裴元翃笑著站了起來,身上盡是翩翩貴少的儒雅之氣,隻是那眼神太過尖利了,透著深深的來者不善。


    這是他第一次正麵見到這個小姑娘,比照片上還要靈氣逼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果敢,雖然看上很柔弱可欺,但是那氣勢,是騙不了人的——這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小姑娘——前晚上躲過了爆炸之後,就神秘失了蹤,也不知被慕戎徵藏哪了!


    今天出了這麽大事,慕戎徵沒有第一時間把人交出來,可見他並不想用她去交換十名人質。


    這種寧可死十人也不想拿人去交換的想法,要是被麵前眾人知道,那就有趣了。


    他回過頭,瞄了一眼因為蔚鴦的出現而變得目光深沉的慕戎徵,覺得這真是一場好戲。


    “蔚鴦,這兩天你去哪了?你租的房子被炸,我急得要死,四處找你找不著……”


    蔚文抹著汗,關切地問了一句。


    剛剛他被詢問到自己的侄女怎麽沒住在蔚園時,他是這麽回答的:“弟妹和侄女搬出去了,她現在住的地方又被炸了,這會兒她們住在哪,我還真不知道。”


    沒提蔚鴦和慕戎徵的關係,他是個老政客,很拎得清的,現在提沒半點好處,隻會壞了慕戎徵的名聲。


    “回大伯話,之前我和媽另外買了一個小院子,這兩天我貪個清靜,住在小院子。昨晚上複習太晚,早上睡過了頭來遲了,剛到,才知道這邊發生了大事。對了,那些劫匪呢?”


    從從容容答完,隨即她無比冷靜地反問了一句,臉上沒有半點驚亂。


    這份鎮定,能讓在場除了慕戎徵之外的所有人,都為之暗暗驚訝。


    楊翦暗暗瞟了一眼一聲不吭的慕戎徵,剛剛他一直不吱聲,而他也不提他知道蔚鴦在哪,就是想看他的反應,想不到還沒等來他發話,小姑娘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對方要了一架運輸直升機,剛剛飛離溫市。現正在往西飛。估計對方準備著落的地點應是:涼山。對方說了,靜等他們電話,到時再確定在哪裏換人……”


    他作了回答,這是他的猜測,但十有八九應是準的。


    蔚鴦目光一閃,雖然事態發生了改變,但是最終事件的發生地依舊在涼山,看來那個荀蒼這是準備魂歸故地啊!


    “把我送過去換人吧!”


    她穩穩地吐出這個請求。


    “好……好啊……”裴元翃把笑容揚得大大的,立刻鼓掌,力讚:“蔚小姐果然是蔚武烈士的女兒,有舍小我而就大義的偉大節操,你放心,到時我們會派最好的精兵強將護你周全,不過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麽就成了荀蒼的目標,還指名道姓要用你來換十條性命?蔚小姐,你能說說看,你怎麽就和荀蒼結下了這麽大的梁子?”


    嗬,這人真是壞,說到最後,是想讓子女被劫持的某兩位在場幹部對她生出怨懟之心啊!


    既然原因出自她,由她來解決問題,那是理所應當,如此一來,她的自我犧牲就變得廉價了。


    “我不認得荀蒼。”


    她淡淡回答。


    “那就奇怪了,無怨無仇,怎麽他們就非要你來交換人質?說來,涼山毒宗是咱們的慕大營長當年給挑掉的,荀蒼要找麻煩,理應來找慕大營長,會來為難一個小姑娘,實在奇怪的很。慕營長,你說這件事奇不奇怪?”


    這個裴元翃,太居心叵測了!


    蔚鴦明白的,這人這是想逼慕戎徵開口,吐出一些不利他的言辭。


    比如說:她是我女人,對方本來就是在針對我。


    真要是一時衝動扔出這種話,那他的名譽就會盡毀。


    “也許是因為我身可能有他想要的東西吧……”


    微一笑,她替他開脫。


    “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能有什麽東西讓他如此廢盡心機?說來聽聽啊……”


    垃圾,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看我怎麽收拾你!


    “這話問得好奇怪,我又不是荀蒼肚子裏的蟲,怎麽可能知道他想要什麽呀。你沒聽到嗎?我說的是也許。一切隻是猜測而已。不管他圖什麽,隻要去了就會知道,現在再怎麽猜也隻是猜不是嗎?”


    一頓,繼續再懟:


    “哎,這位先生,我不認得你,但有句話,我得提醒你:閣下腦子裏長著一顆瘤子,胡思亂想多了,它會長得很快,會直接要了你的命,我覺得吧,你在操心別人的同時,也得為自己多操操心……命是自己的,還請好好愛惜……”


    本來還笑容晏晏的裴元翃,頓時神情一沉,想不到這小丫頭片子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觸人黴頭的話。


    對於一個長年生病的人來說,最討厭人咒自己早死了。


    “蔚鴦同學,你在別謅什麽?”


    趙誌堂跟著沉聲一喝。


    “可我說得是實情。我懂點醫術,醫家講究望聞問切。我一看你這麵色就覺得你得了重症,要不信,回頭上醫院查去,早看早好,不看投胎會很早。今天你就可以去查。如果我說錯了,我一定當眾賠禮道歉。”


    奶奶的,想給慕戎徵抹黑,那我就抖你病情,你就一短命鬼而已,瞎折騰什麽呀!


    蔚文心頭暗暗一驚,額頭那是冷汗涔涔,這死丫頭,怎麽敢這麽和裴元翃這麽說話?太不像話了。


    “蔚鴦,閉嘴。”


    給了幾分麵子,蔚鴦沒在人麵上懟他。


    不管怎樣,這人明麵上是她的伯父,在他沒有得罪她的情況下,她給予一定的尊重是必須的,畢竟在場這麽多人。


    而裴元翃沒有亮明身份,也沒穿軍裝,這麽對話,也算正常。


    說來,她懂醫術這件事,楊翦是最清楚不過的,何主任也知道一些,所以,不了解她的人可能覺得她在胡說,而知道她的人,會明白的,她不會胡言亂語。


    事實上,她說的就是實情,這人就是死於腦癌。


    “是啊,裴大公子,你該去複查一下,最近你的氣色真不好。今天就去。這邊的事,我和楊參謀長會好好處理的,畢竟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終於,慕戎徵站起來開了口,卻是在附和蔚鴦。


    “至於具體怎麽營救,我和楊參謀抵達涼山軍區時再作計較。諸位,慕戎徵一定會把所有被劫持的師生給解救回來的,還請大家在此等候消息。”


    說完,他跨開步子往外走,在越過蔚鴦時,沉沉道了一句:“同學,請跟我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好,這就來。”


    蔚鴦衝諸位鞠了一個躬,跟了出去。


    裴元翃氣白了臉在當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頭部莫名就疼了疼。


    難道裏麵真長了瘤子?


    不可能,不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


    這死丫頭,還真他媽惡毒,初次見麵就讓他如此難堪。


    他氣得想敲桌子,可頭疼起來了,怎麽辦?


    “大少,你還是去查一查吧!蔚鴦同學不會無中生有。很靈驗的。”


    張副官不懷好意地走過去在他耳邊給嘀咕了一句,跟著走了出去。


    楊翦看著眯了一眯眼,心下暗暗生驚:


    難道大少真長了瘤子?


    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有沒有長瘤,蔚鴦真有這麽邪乎?


    唬人的吧!


    *


    學校裏空空蕩蕩的,安靜極了。


    慕戎徵出了行政樓,轉頭瞄了一眼一臉平靜的蔚鴦,心虛的蘇喆,以及滿眼無辜的蘇冉,張副官臉上則露著憂慮。


    “蔚鴦,你跟我上亭子說話。你們三人在附近守著……”


    靜無波瀾,他沉沉吩咐。


    “是……”


    蘇喆、蘇冉、張副官應聲。


    他調頭上了校園的假山涼亭,蔚鴦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直到古色古香的涼亭。


    這上頭,很涼快,鳥雀婉囀,空氣清新,應是一處約會的好地方,結果卻要用來吵架,實在有點辜負時光了。


    “你說過以後不會瞞我任何事的,怎麽今天又瞞?慕戎徵,你是一個男人,男子大丈夫,一言九鼎,現在你食言,你自己說吧,這賬怎麽算?”


    蔚鴦沉著臉先發製人,聲音可凶了。


    慕戎徵被堵得沒了聲音,半個字都迸不出來。


    明明他在生氣,現在反變成他錯了?


    真是鬱悶啊!


    “我不會原諒你的。”


    她一瞪美眸,還有力強調了一句。


    慕戎徵覺得無語啊:自己好像被她給唬住了。


    現在,他是不是該求原諒呀?


    不對。


    他不能心虛。


    他這麽做,是想保護她。


    “但是今天不是算小賬的時候,時間緊迫,還是先飛涼山吧……走了……快點啊……”


    扔下一句,她轉身要走,還急聲催促了一句,生生就把話柄權拿捏在手上,把他繞了進去。


    “你還真想跟我去?”


    氣極啊!


    他咬牙低叫,把人拎回來。


    真想馬上挖個洞,給她給埋了,這丫頭,還真是愛強出頭。


    她轉過頭,俏臉上全是正色:“我不去你怎麽換人?那十個人,個個有來頭,任何人都出事,都是你不可推脫的責任。慕戎徵,你覺得沒有我,你怎麽解決這個大麻煩?你是個軍人,做任何事都不能感情用事,不是嗎?”


    “我可以另外想辦法,不需要牲犧你,蔚鴦,這世上,沒有我解決不了的事。”


    嘖,那語氣真是自負。


    蔚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用眼神問:你確定?


    他倒是識趣,馬上加了一句:


    “除了不會開刀動手術,其他事情,我都有法子解決……”


    哼,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萬一你解決不了呢?我跟你去可以增加你的勝算。慕戎徵,我不想任何人因為我而出意外,也不希望你因為想保護我而被人詬病。你相信我好不好,把我帶上,一定能讓你事半功倍。”


    先是凶他,現在則用柔情攻勢,把話說得特別的柔。


    可他始終是一副不肯退讓的模樣,她隻得湊過頭去在他耳邊又神來一句: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他們藏身在哪裏,到時,我可以帶你悄無聲息地闖進去,在他們來不及作任何防備的情況下,把人盡數給救回來……”


    震驚再度在他石頭似的臉上一層一層浮現出來。


    他猛得退開三步,深深睇著,良久才低低反問:


    “你知道?”


    太怪了!


    怪天下之大怪。


    “隻能說是大約知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們可以賭一把。”


    她說得是如此之肯定。


    “你怎麽會……”


    “噓……”


    她再次以手指壓他的薄唇:“就知道你會問,別問可不可以?回頭真要是把人救了出來,還請你找個理由自圓其說,別讓我攪和在裏麵,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帶你去的……”


    神神秘秘的話,令一向沉穩如山的慕戎徵再次心生層層驚疑。


    不明白啊,太不明白了!


    他家這個小女人,身上到底長了什麽異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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