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資料室出來,外麵走廊上空空的。


    憑欄處,司小北閑閑靠著,那一身帥氣的第一高校服,穿在他身上,裁剪合身,襯得這少年玉樹臨風,極為養眼,尤其是那笑容,這家夥麵對她時,笑容總是特別的明亮親切。


    “你和沈文清說什麽了,把她的臉都給氣歪了?”


    司小北心下好奇,主動打招呼。


    “你猜?”


    蔚鴦笑眯眯的,手上拿著一份牛皮紙袋,也不知裏麵裝了什麽。


    司小北挑眉,這麽高興,小嶽母這是幹了什麽壞事呀?


    “女孩子想法太複雜,猜不著。”


    “那就慢慢猜,我去拿書包,然後去教導處。”


    蔚鴦越過他。


    “哎……”


    他跟過去。


    “幹嘛?”


    “你就這樣放過沈文清了?”


    蔚鴦不由得轉頭瞄了他一眼,歪頭,不免又驚了一下:“你也認為她才是幕後人?”


    “就羅樂樂那笨蛋,怎麽設計得了這麽大一個局?元超又是什麽人,雖然是羅樂樂的舅舅,可畢竟不是親的,怎麽可能為她殺人放火。那家夥在瑞都城裏頗得勢,能差動他的人估計也沒幾人。羅樂樂沒那份量。”


    那語氣,哎呀,狂得來。


    蔚鴦輕輕一歎:這孩子的氣質,怎麽和慕戎徵那麽像,都有一種牛叉哄哄的潛質。你聽你聽,他對國內的局勢,對各種勢力似乎都很了解,可他才十四歲啊……一個小屁孩的能力這麽強,這讓別人多自卑,多沒存在感啊!


    “你覺得這件事容易查嗎?”


    她站定問了一句。


    “交給慕營長去辦,不會是難事。”


    說真的,她挺好奇他是怎麽知道慕戎徵是營長的,但估計問了他也不會回答。


    這人可神秘著呢!


    “那你呢?”


    “我為什麽幫你查?你又不是我親姐。”


    他笑笑,走了。


    開什麽玩笑,這種增進感情的項目,當然得留給他們夫妻一起操辦了——他這個未來女婿,替他們加溫就夠了,沒必要事事搶在前,和小泰山比風頭,得罪小泰山深了,將來就是自討苦吃。


    “喂,你好沒同學友愛啊!”


    蔚鴦喊了過去。


    司小北隻揮揮手。


    唉!


    “男子漢這麽小氣,小心將來娶不到老婆。”


    見四周沒人,她嘻笑著損了一句,躥進了教室。


    司小北轉頭,無奈一笑,刮了刮額頭,心下暗暗咕噥了一句:小嶽母,我的媳婦兒,正等著你們造出來呢!


    *


    蔚鴦去整理書包,順便把磁帶塞進包包,背著離開教室,往行政樓教導處走。


    等到了哪裏,哇,這什麽情況?


    怎麽聚集了這麽多同學?


    還有老師在維持秩序。


    師生們見到她,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起來:


    “蔚鴦,想不到你這些年受了這麽多委屈,難為你了,明明是個大才女,卻非要裝成很草包……”


    “蔚鴦,你是好樣的,虧得你揭發了羅樂樂,否則,我們還以為她是老好人呢……那人也太無恥了,怎麽能這麽欺負人?”


    “蔚鴦,加油,聽說是你救了嚴老師,好人有好報,我們挺你。”


    “哎,蔚鴦,嚴老師是怎麽死而複生的?你和我們講講?“


    ……


    明白了,應該是有人在資料室聽到羅樂樂認罪了,之後就傳了開來,然後,一個個跑來這裏想打聽最新消息。


    蔚鴦微微一笑,卻靜默不語。


    回想過往,被人誤解的她,曾遭遇過無數白眼;曾被賤踏在腳下;曾痛哭落淚卻無法逃脫這可悲的命運,曾絕望,覺得活著怎麽這麽累;曾迷茫,不知道要朝哪個方向前進;十六歲最美的年華,曾是最痛苦的記憶……


    現在呢,那些不幸盡數被消散,在她全新的生命裏,所呈現出來的是撥開雲霧見朝霞的燦爛,雖然那個真正的原凶,依舊逍遙法外,但事到如今,她已經藏無處藏,收拾她,總會有機會。


    以前是沒目標,防不勝防;以後,她休想害她。


    隻是,羅樂樂這下慘了,以後,她一定會成為所有同學鄙棄的對象。


    不過,那家夥好像也不值得同情,但總得來用說,雖可恨,卻也可憐。


    接下去,她該怎麽處理她呢?


    正想著,周楠也跑來了行政樓,但她沒有圍上來和她道歉,而是陰著神情直接進了行政樓,無視這邊圍成一團——這個老師對她反感之極,一心想拔了她,可惜啊,要徹底失望了。


    *


    蔚鴦走進教導處後,沒過多久,羅父羅斌急匆匆趕了過來。


    雷老師和何主任把羅樂樂做的事悉數捅了出來。


    這個一向愛惜自己顏麵的羅法官,氣得當場給羅樂樂一個耳光,聲音那個響亮,真是聽著都讓人覺得肉疼,然後,他直拍胸膛叫道:“養不教,父之過啊……樂樂啊樂樂,你怎麽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蔚鴦冷眼看著:羅樂樂哭得肝腸寸斷,羅斌是一臉怒容。


    她沒有一種解恨的感覺,反而有生了一絲憐憫。


    這個羅樂樂,充其量也就是助紂為虐,最後呢,所有責罵,所有的罪名,全由她擔了起來:在學校,遭師生唾棄;在家要遭父母叱責——作為一個養女,在她失去了應有的乖巧,還有和富貴家族打成一片的價值之後,她活著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今天,她之所以會認了罪,也是因為她想維護這位看上去正義凜然的羅法官。


    可羅法官呢,一上來就不分清皂白一頓打,把麵子問題看得這麽重,真是為難羅樂樂了。


    她突然在想,這個丫頭,會不會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


    這時,雷老師和何主任把羅斌給攔住。


    雷老師和羅斌是舊識,連連勸道:“好好教育,好好教育,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有時難免會走歪路,及時糾正來就好。”


    何主任也附和著直道:“可不是,可不是。現在孩子大了,得好好引導,光靠打是沒用的。得多陪陪她,得讓她感覺到家的溫暖,這樣她就不會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了……”


    雷老師繼續勸:“老羅啊,樂樂這孩子從小失了親生父母,你們兩口子啊,又生了個兒子,平常時候肯定是疏忽了。也不知從哪裏聽來那些傳言,說什麽蔚鴦的父親害死了她生父生母,小孩子思念父母,有點偏激的行為那也可以理解的,你這個做養父的,得好好排解她心裏的情緒……”


    何主任緊跟著說道:“對了,我和第一院心理疾病的章主任打過電話,樂樂心理方麵的確存在問題,去看過心理醫生。你呀,還是緩著點,別逼得太緊了,好好疏導才是正途……這樣,孩子呢,你好好領回去,至於怎麽處理……嗯,蔚鴦,你覺得應該怎麽處理才合適啊?”


    說到最後,他轉過頭來一派和顏悅色地問起蔚鴦。


    這件事終於水落石出了,全是蔚鴦的功勞,再加上她是受害者,校方當然得問問她的意見。


    羅斌的目光終於落到蔚鴦身上,神情複雜。


    “我想和羅樂樂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蔚鴦靜靜地提出一個請求。


    何主任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但還是很爽快的答應了:“行啊……”


    “羅樂樂,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蔚鴦走在前麵,領頭出去了,直接上了頂樓陽台。


    來到欄杆前,蔚鴦望著夕陽下的校園,寧靜而安祥,淡淡的陽光裹著整上個世界,美麗的夕陽,給予了視覺一份絕美的視覺享受。


    校園是個純萃的地方,也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它不該有暴力,不管是語言暴力,還是肢體暴力,然,這種情況卻一直在暗中屢見不鮮。


    她是受害者。


    羅樂樂何曾不是。


    “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把那個時時刻刻想把我壓著的人找出來,現在找出來了,結果她完美到讓人找不到她的錯。”


    她笑了笑,轉頭看一張臉痛苦不堪的羅樂樂,“我知道你不是,可惜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你也沒有。


    “羅樂樂,雖然你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但是,我這人素來不愛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你在羅家生活不易,就像我在蔚家一直過得很委屈求全一樣,大家都是苦命人,以後,你可能會更不易。


    “所以,我並不想如何如何你,通報全校,開除你,這樣做了,我沒什麽益處,反而是沈文清可以偷著樂了……”


    羅樂樂抹了一把眼淚,靜靜聽完,輕輕問道:“所以,你想怎樣?”


    “如果我說不想追究,好像顯得我太聖母了!


    “說真的,我不是那種博愛的,對於得罪我的人,我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眥睚必報是我的本性。


    “你害過我,那是事實,你不是元凶,那也是事實……


    “學校通報會有,但開除你,有點嚴重,可留著你,你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我經曆了有六年,不好受,所以你主動轉學吧……”


    思來想去,蔚鴦覺得這樣是最好的。


    羅樂樂怔怔的,心下很清楚,被開除,和主動轉學,哪個更有利於自己今後的發展。


    蔚鴦這是在給她留麵子,雖然,這一切全是因為她才給她惹來了這天大的麻煩,可說到底,是自己做了錯事在先,對方反擊也是一個人最本能的自衛。至少她沒有像沈文清那樣抓著她的小辮子,狠狠地出她的醜,以解心頭之恨。


    人與人品格的高低,在這件事上已然彰顯出來。


    “好,我轉學……”


    她答應,隻是免不得會被養父養母責罵。


    “羅樂樂,前晚上,因為你還有你舅舅派出來的人,我險些死掉。一個人做了什麽,就得承擔什麽。以後,你的日子會很艱難,但是,再艱難也別忘了,吃一塹得長一智。請守住你的良知,守住你的底線,日子才有可能過得踏實。否則,你終會被反噬。今日我言盡於此,以後如果有機會再見,我希望可以看到一個全新的羅樂樂……”


    她大大方方伸出了手,微笑:“你能嗎?”


    羅樂樂怎麽也想不到,在她最最彷徨和脆弱的時候,是蔚鴦這個受害者給予了她寬恕和鼓勵,她的眼神很真誠,她的話很勵誌,她的笑容很明淨很暖人。


    羅樂樂知道未來的路會很難,可因為這番話,她卻突然覺得自己一下有了方向,有了勇氣。


    “我能。”


    她伸出了手,和蔚鴦握了握手,語氣露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加油。再見……”


    蔚鴦揮手離開,姿態是何其的瀟灑。


    羅樂樂怔怔的,腦子裏閃過一個想法:蔚鴦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雖然她家世不太好。但是,人與人交往,有時真的不該以家世論交,那樣顯得太市儈,太功利。


    緊跟著,又閃過了那一句“險些死掉”,她的心髒急跳了兩下:沈文清隻說讓她舅舅派人把蔚鴦困上兩天,讓她沒辦法來學校參加考試,並把蔚鴦的罪己書發到學校,徹徹底底毀掉她的學生生涯,怎麽最後竟變成要人性命了呢?


    羅樂樂越想越怕身上越寒:這個沈文清,真是可怕啊……


    這一刻她突然深刻地意識到:一個人長得美,不見得真美;一個人出身非凡,不見得一定非凡;一個人隻有人格富有魅力,她(他)才能在人群中閃亮起來——是金子,總會發光發亮。


    如果拿沈文清和蔚鴦作比,沈文清空有一個漂亮臉蛋,卻是個自私自利、蛇蠍心腸的惡毒女生,人在做,天在看,這樣的人,遲早會遭報應;而蔚鴦,這個受盡了折磨的姑娘,如今,正一天比一天出色,她的光芒,會蓋過沈文清,那是必然的。


    蔚鴦雖說,她會睚眥不報,但是,她原則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更給予了陷入迷途的人以尊重。


    羅樂樂的心,突然定了下來:人,生來難免犯錯,交友不慎,萬劫不覆,所幸,她的人生,還隻是剛開始,知錯能改,為時不晚。


    蔚鴦,謝謝,以後,我會做一個有底線的人的,哪怕這會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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