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二十分鍾,班車駛在一條省道上,一直望著窗外的程垂範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沉入了溫馨的回憶中。


    ……


    這個名叫程垂範的年輕人,係江東省吉州地區齊家屯縣人,江東師大中文係學士畢業生。定向分配齊家屯縣第一中學。


    此次他拋棄優厚的分配條件,不惜和父母決裂,千裏迢迢去陽江縣,是為了一年前的一個約定,為了一個名叫王雨琦的女孩。


    王雨琦,係江東省華安地區陽江縣蔣村鄉人,畢業於江東民政職業技術學院民政管理係。


    程垂範和王雨琦相識繼而相愛源於一張錯寄的明信片。你這樣想象那樣想象都不為過,總之,因為一張錯寄的明信片,他們相愛了。


    轉眼到了畢業季,讀三年專科的王雨琦提前一年畢業,要分回老家蔣村鄉鄉政府民政所上班。


    “你還是把我忘了吧。”垂楊柳下,池塘前,王雨琦靠在程垂範的懷裏,淚雨連連。


    “為什麽?”程垂範瞬間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因為我要分回我的老家,而你是注定要回你的縣城的。所以我們都現實一點,不要讓自己太痛苦。”


    “可現實是,你到哪裏,我就去哪裏。”程垂範用熾熱的眼光看著王雨琦。


    “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王雨琦苦笑,“可能嗎?你知道我去的地方有多落後有多偏遠嗎?”


    “我不管你去的地方有多落後有多偏遠,隻要你去我就去。如果你不相信,就看我一年之後的決定。”程垂範用堅定不移的眼神看著王雨琦。


    “一年之後的決定?你知道一年會發生多大的變化嗎?”王雨琦的眼神很迷茫。


    “一年對有些人來說,會有很大的變化發生,但對我程垂範來說,好比平靜的湖麵,波瀾不驚。”


    ……


    “你幹嘛?放開我,放開我!”班車上,一個小姑娘厲聲尖叫,將程垂範拉回現實。


    小姑娘身邊赫然站著一個手握匕首的小混混,而這個小混混正輕佻地捏小姑娘的臉,眼見著手就要滑向小姑娘的胸脯。


    而車上,這種小混混總共有三個。他們是在長途班車駛進陽江縣縣域的時候混上來的。這三個人一上車,一個往車後走,一個滯留在司機身邊,另一個則走至車身中部程垂範所坐位置處。


    一看就是有預謀的。隻是當時程垂範沉浸在美好回憶中,沒有感覺到。


    果真,長途班車駛上一座大山山頂的時候,三個小混混同時亮出了光亮亮的匕首。


    班車被逼停了。小混混們喝令大家掏出腰包裏的錢和貴重物品。


    站在車身中部的頭發染黃了的小混混還想趁機非禮小姑娘。


    小姑娘就坐在程垂範的前麵!那慘白的臉容,那驚恐的叫聲都讓程垂範熱血沸騰——再不管他就枉為男人了!


    所以,程垂範故意將身子往前傾,靠近小混混,而後忽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小年輕手中的匕首,等小年輕回頭轉身之時,程垂範對著他下身就是重重地一腳。


    這種打法實在有點下三濫。程垂範本不想這麽缺德,但他知道,如果不一下子解決掉一個,於他而言形式就極為嚴峻了,畢竟這幾個小年輕手中都有匕首。


    就見那個倒黴的小年輕痛苦地彎下腰,雙手捂著下身的“寶貝”嗷嗷喚個不停。


    一前一後兩個小混混顯然被搞懵逼了。等他們明白過來罵罵咧咧地逼近程垂範時,程垂範已經率先向車頭的那個小年輕走去。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染著紅頭發的小混混仗著手裏的凶器,絲毫不虛比他高出近一個頭的程垂範,他衝上前對著程垂範的麵門就是一刀。


    這一刀顯然在程垂範的預料之中,就見他側身一閃,後背靠在椅背的外側上,輕鬆躲過。小混混立即回頭想揮出第二刀,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程垂範沒有給他揮第二刀的機會,隻見他伸出大手,一下扣住了小混混握匕首的手腕,然後一用力,匕首哐當落地。


    程垂範想也沒想,對著小混混的肚子就是一膝蓋。這份力道,孱弱的小混混根本承受不了,疼地立即蹲下身子,一時半會再也起不了身。


    在程垂範的餘光裏,從後麵衝上來的小混混已經欺近了身。


    車子裏一片驚叫聲。


    躲已經來不及了!閃也來不及了!


    程垂範不慌不忙,一個側身,對著匕首刺來的方向,抬腳踢了出去。這第三個小混混絕沒有料到程垂範的速度會這麽快,他心裏正想,你踢,行,看老子怎麽廢了你的大腿?可惜他這想法尚未想完整,就感到手臂一陣劇痛,怎麽?程垂範的腳不偏不倚踢在了他的手臂上。


    這他媽的哪門子事?


    這也太不可能了!


    那就是斷的前兆啊。瞬間覺得那手臂不是你的手臂了。


    匕首從小混混的手裏脫落,從程垂範的腳踝上劃過。


    血往外冒。


    程垂範微微皺了皺眉頭。受傷了。看來腳法還不夠準確,人還不夠淡定!當然,車廂的架構也影響了他能力的施展。


    車廂裏的人們方始放下了心。不知誰鼓起了掌。緊跟著掌聲一片。


    已經有兩三個熱血青年站出來將三個小混混踩在了腳底下。


    程垂範和這幾個熱血青年一起將小混混轟下車。


    車子重新發動。從車外傳來三個小混混歇斯底裏的孱弱的叫罵聲。


    人們哂笑。奶奶的,不送你們去派出所已經是“天澤恩惠”了。


    接下去半個小時的車程程垂範就不寂寞了。有多少人搶著跟他說話:感謝的話,讚歎的話,不絕於耳。也有詛咒世道不太平的: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也特猖狂了。


    到最後還能興趣不減地和他交流的當然是那個小姑娘。小姑娘的一個舉動也讓車子裏的人唏噓不已,她用力扯掉了她上衣的一個袖子,噙著眼淚蹲在程垂範腳下默默地給程垂範包紮。


    傷口還是有點大。好像有那麽一丁點肉被匕首剜掉了,但是血已經凝結了。不過,程垂範根本不在意。在學校,和體育係的武術教練練手腳的時候受過的傷遠比這大得多的不下四五次。


    原本坐在前頭的小姑娘索性側坐著和程垂範聊天。


    “謝謝了,大哥。”小姑娘開口說話,露出她雪白的牙齒。


    “什麽大哥?叫叔。”程垂範糾正小姑娘的稱謂。


    “去,”小姑娘嘟起嘴,“你這年齡,叫你大哥已經很抬舉你了。我家族裏,長我一輪的還叫我姑呢。我輩分很大的。”


    “我這年齡,在我家族裏,都有人喊我爺了。”程垂範和小姑娘開玩笑。


    “我相信,因為在我家族裏,按輩分,有人得喊我姑奶奶的。”


    “去,你這是占叔的便宜嗎?”程垂範瞬間領會了小姑娘的用意。


    “嘻嘻,誰讓你誇張呢。”


    就這樣他們一直聊到班車開進陽江縣汽車站。


    下車,分手。


    “給你。”小姑娘忽然從中指上退下一個銀戒指送到程垂範麵前,“戴上吧。”


    “什麽意思?”程垂範傻傻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麵,就當是一個紀念吧。”小姑娘的雙眼有點紅。


    “太貴重了。太貴重的東西我不收。”


    “你不收我就扔了。”小姑娘做出往外扔的動作,“我決定要送的東西是一定要送出去的。”


    “我決定不收的東西是怎麽都不會收的,你扔我也不收。”


    小姑娘氣得跺腳,揮手將手裏的東西甩出去,而後蹲下身子,把臉埋在膝蓋上哭泣,一邊搖晃著肩膀一邊哭道:“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這回,程垂範是真傻眼了。他哪裏料到小姑娘說扔就扔呢。


    “你別哭了,我去找,行不?找著了我就戴上。”


    “真的?”小姑娘即刻抬頭,站起身。一臉燦爛的笑容。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


    “我這不沒辦法嗎?”程垂範向小姑娘扔戒指的方向走去。天大地大,再到哪找得到那麽小的一枚銀戒指。


    “你還真找啊。”


    “怎麽了?”程垂範詫異。


    “你看!”小姑娘纖細的大拇指和小拇指間赫然捏著一枚銀戒指。


    “你沒扔啊。”程垂範被小姑娘的鬼靈精怪雷倒了。


    “你才知道啊。你說了會戴上的,可不允許反悔。”小姑娘很認真地看著程垂範。


    “ok,ok,混不下去的時候我還可以賣幾個錢。”程垂範隻好妥協。


    “我才不相信你會舍得賣,拜拜!”小姑娘向短途班車停放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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