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餐,外麵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雨,淅淅瀝瀝地打窗飄牆,簌簌發響。


    在葉峻遠的盯梢下,洛笙被迫又多吃了頓晚餐,原本想挺著被撐到的肚子去院裏散散步的,可是一看到外麵飄著的雨絲,也隻得打消主意。


    於是回到房間,衣帽間這裏整一整,窗戶那邊擦一擦,企圖通過勞動來消食。


    葉峻遠推門進來時,就看到她踩著凳子站在衣櫃間前,費勁將收納袋托起放衣櫃頂層。


    雖然袋子不算大,但裏麵裝的都是冬天換季的厚衣服,洛笙小胳膊小腿的,加上個子不夠高,舉過頭時還是有些吃力,葉峻遠快走了幾步,接過她手裏的袋子,讓她下來,自己踩著凳子,輕輕鬆鬆地塞進頂櫃。


    “還有麽?”站穩凳子沒下來,他垂眸看向她。


    洛笙點點頭,默默地將地上兩個收納袋遞給他,讓他一一放齊整理好。


    合力完成後,她瞥見他頭發沾了根線頭似的細屑,踮起腳尖幫他摘下來,朝他頑皮一笑,“謝謝你。”


    很久沒見到她這樣放鬆的笑容,葉峻遠心跳就有點失控,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臉已經湊過去。


    眼睛、額頭、臉頰都先被親了一遍,舌~頭探進來的時候,洛笙不可抑製地顫了下。


    好像很久沒有好好地接吻了,他的氣息,他的味道,甚至於他薄唇柔~軟的觸感,都似乎變得有點陌生。


    洛笙不知怎麽形容此時的心情,從前那股純粹的,甜蜜的,心動的感覺,好像也隨著這股陌生感,摻雜上難言的滋味,變得微妙複雜。


    這個吻沒有延續很久,敲門聲打斷了這片旖旎,分開時,兩人臉色都有些發紅,氣息微喘。


    洛笙抬手擦掉嘴角的濕潤,穩了穩心神,小聲說,“……我去開門。”


    門外站著洛唯晞,手裏提著洛笙的手提包,溫柔地笑著,“姐姐,你的包落在客廳了。”


    目光略過他手上的包,洛笙露出頓悟的神色,難怪她剛剛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原來是包沒拿上來。


    被葉峻遠載回家後,她就被逮著去吃晚餐,包包放在沙發上,上樓時也忘了。


    道過謝後,洛笙接過手提包,鬆開門把轉身走進門,洛唯晞本來也想進屋和姐姐聊聊心事的,前腳剛邁進去,注意到站在裏麵的葉峻遠,又很識趣地收了回來,說,“姐姐,我回房間了,你……你晚上早點休息。”


    說完這話就飛快的遁了。


    洛笙有點莫名其妙,隻得重新走回來,將門關上。


    提著包徑直走到沙發,她從茶幾的抽屜裏取出兩個玻璃小瓶子,而後打開包,又從裏麵取出一個塑料袋,將裏麵的小玩意兒一樣一樣地倒騰出來。


    葉峻遠見她忙得入迷,走過來,就看到原本空無一物的茶幾上多些小東西,有五顏六色的五角星,還有千紙鶴,叫不出名的紙花……洛笙細心地把紙鶴和五角星統一地放到一個瓶子裏,把紙花插進另外一個瓶子,然後找了粉色波點絲帶,給瓶口係上可愛的蝴蝶結。


    沉默半響,他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洛笙正拿著剪刀修剪蝴蝶結的邊邊,聞言抬頭朝他笑笑,解釋地說,“這是奇奇送我給的。”


    “……”


    最近總是聽到這個名字,奇奇是洛笙在福利院認識的小朋友,和她感情還不錯,聽說這男孩九歲了,小學三年級的年紀,洛笙帶他去過遊樂園,帶他去做過摩天輪,給他買了不少繪畫的圖書和工具,甚至還出錢資助他去上繪畫班。


    洛唯晞這幾個周末也常跟洛笙一起去做義工,餐桌上關於福利院的話題,也就一下跟著就多了不少,葉峻遠基本都是默默地旁聽,暗暗地記,馬上就聽懂了她口中的奇奇。


    提起那個小朋友,洛笙心裏變得柔軟,不由就多說了幾句。


    自從不久前學會了做玫瑰花,又得到了她的大加肯定,奇奇小朋友像發現了新世界似的,得空就學著做各種各樣的手工品,小雛菊、滿天星、康乃馨……等等,還做了千紙鶴和五角星,每周洛笙到了福利院,都會收到很多這些小玩意兒。


    這是小朋友的真摯心意,她很珍惜,每次都很高興的收下來,帶回家後,用各種各樣漂亮的小瓶子,把東西都裝在一起,放在房間裏做擺設。


    被這麽一提醒,葉峻遠才注意到,洛笙的房間,不知什麽時候還真多不少這種小玩意。


    還別說,有了這些東西做點綴,原本溫馨的房間多了幾分童趣的可愛味道,配著她原來買的小丸子周邊,居然也相得映彰。


    目光在那瓶五顏六色的紙花停頓幾秒,他不自覺地側過頭,下意識地對比隔壁桌上擺放的矮腳花瓶。


    裏麵插著幾支玫瑰花,這是之前情人節,他送給洛笙的花,雖然每天都有精心護理,可是真花雖美,卻還是抵不過時間的摧殘,過了這麽些時日,花瓣已顯頹敗,腦袋無精打采地耷拉著,不像紙花,哪怕再過那麽幾年十幾年,也許顏色會陳舊褪淺,也還是能直挺挺地昂著花瓣。


    葉峻遠站著看了一會,一時間很想說點什麽,可最後還是默默地走過來,默默地挨著她坐下,再默默地抓住女孩放在膝蓋上的手。


    因為常年幹活,她的掌心帶了點薄薄繭子,形狀倒是長得好看,手指細細長長的,像雨後新出的筍芽尖兒,握在手心裏微微地有些冰涼,卻莫名地撫平了他內心的焦躁。


    葉峻遠忍不住握緊了點。


    隨後潮水般湧上來的,卻是抑製不住的別扭和委屈。


    感覺到手背傳來的力道,洛笙意識到什麽,空著的另外一隻將裝花的瓶子移到茶幾中間,又把裝了五角星和千紙鶴的瓶子放進抽屜裏,忙完這些瑣事,這才認真地看向他,輕聲問,“怎麽了?……你有事要和我說?”


    他抿著唇,喉頭微微發澀,半響才淡淡地說,“沒事。”


    洛笙疑惑得歪了歪頭,不過也沒追問下去。


    漫長的寂靜襲來,兩人各自懷著心事,都沒有說話。


    葉峻遠始終垂著眸,嘴唇抿得很緊,握著她的手,也跟著逐漸收緊,像是很怕她忽然消失。


    她對自己真的淡了很多,雖然每天還是一起生活,不外宿的晚上,兩人也會睡在一張床上,卻不能否認,可是有些東西確實就是在無聲無息中變了。


    而促使這個變化發生的根本原因,他們都很清楚。


    葉峻遠說不清楚這種心情,隻是覺得不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失措,以無法抑製在胸口逐漸蔓延。


    忽然就很擔心,擔心哪一天,她忽然在自己的世界消失。


    他又要回到過去一個人的日子。


    猶豫了很久很久,到嘴的話在心裏過了好幾輪,他終於開口,詞窮地保證著,“洛笙,程雅的事,我會盡快處理的。你不要多想。”


    洛笙放在膝蓋上的手蜷縮了下,靜默幾秒,輕輕地嗯了聲。


    夜晚,葉峻遠看完最後一份文件,回房洗了澡,而後習慣性地進了洛笙的房間。


    她已經睡下了,屋裏一片靜謐,脫了鞋,他掀開被窩鑽進去,從後麵抱住了另一側的人。


    不知是被驚醒了還是原本就沒睡著,洛笙動了動,隱隱有掙紮的意思,他摁住她把她摟在了懷裏,緊緊地貼著她的後背。


    雖然都醒著,兩人照例秉著“寢不語”的習慣,無話可談。


    洛笙被一條手臂有力地箍著腰,仗著背對的角度,無聲地睜著眼,靜默地望著被厚重窗簾擋住的窗口。


    聽得身後的呼吸聲漸漸均勻了,估摸著他已經睡著,她握住放在腰間的手,想把他的手臂挪開,可是剛一用力,耳邊就聽到他忽然加重的氣息,眼前視線一晃,她被翻過來,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地看著對方。


    暗茫昏黑的視線裏,他深邃的眼眸異常幽亮,像沁了雪水的兩枚黑曜石,忽明忽暗,隱隱約約。


    她心口重重地動了一下。


    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麵,在咖啡廳裏的時候,他看自己的眼神。


    淡漠的,不帶一絲感情的,疏離的。


    那時候的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像現在這樣,在暗黑的夜裏,這樣看著自己,用一種求和的,似乎於脆弱的眼神看著自己。


    長時間的相對無言裏,他如夢初醒,嗓音暗啞地低喊,“洛笙,你不要這麽……”


    他沒下去,話語卡在了一半。


    洛笙屏住氣息,等著他說完,可是過了許久,他始終沒接下去,最後隻等來了他的歎息聲,還有一聲,“睡吧。”


    “……”


    翌日清晨八點,洛笙早上醒來的時候,葉峻遠已出了門。


    桌上的那瓶快凋謝的玫瑰花不見了,被茶幾上那瓶紙花代替了位置。


    洛笙坐在床上,目光看著那瓶紙花。


    奇奇小朋友在每一朵花紙花上畫了個笑臉,也不知葉峻遠是不是故意的,現在那幾朵花上的笑臉都正對著自己,莫名地讓她有點想發笑。


    可是又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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