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葉家,洛笙先去廚房將做湯麵用的牛肉醃好,封口放入冰箱保鮮,然後把大骨湯架鍋熬上備用。


    做完這一切,才下午不到三點的光景,她想了想,便帶上防嗮帽,出去幫著園丁們一起修剪院裏的花花草草。


    葉家花園寬闊,眼下正是花繁樹茂的生長旺季,園丁們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才能時刻維持園林的整潔漂亮,尤其是少爺房間落地窗正對著的那片地方,不勤快點額外照顧,他們就得麵臨因為怠工而被解雇的危機。


    洛笙從小就很懂睦鄰友好的厲害關係,見園丁每天都很辛苦地頂著烈日修剪,於是得了空便也常去幫忙。


    葉峻遠從外麵回來,穿過花園時,遠遠就聽到那邊一片此起彼伏的笑聲。


    笑聲裏,洛笙的說話聲穿透而出,格外地歡快清亮,他腳步略略一頓,不知不覺中放慢了步伐。


    在以前,其實這樣情景並不常見,傭人知道他厭惡吵鬧,在家裏會刻意地保持安靜,別說笑了,即使是互相間正常的交流也會自覺降低分貝,盡量地不引起任何響動。


    他雖然覺得沒什麽不好,可是久而久之,也難免生出這個家沉寂得像一座死城的感覺。


    這種感覺雖然早就萌生了,然而讓它變得清晰的,卻是在洛笙來了之後。


    她話很多,又很會講故事,一點點小事也能讓她形容得活靈活現,以前鄰居家狗生了幾個崽,她打工時遇到什麽奇人軼事,繪聲繪色的,旁人聽著,很容易被她快樂的情緒感染到,有她在的地方總是笑聲不斷,跟個諧星似的。


    現在這樣,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又在分享什麽芝麻綠豆事。


    快到大廳時,有人發現了他的身影,立即“咳”了一聲,於是笑聲說話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很默契地靜下來。


    葉峻遠耳尖,很容易就分辨出咳嗽聲裏裝模作樣的成分,麵無表情地地恢複步速,迅速走進廳裏。


    跟在身後默默觀察的徐瑧見此,不由笑了起來,“少爺,您別總是板著臉,您看,大家都把你當成狼了。”


    他沒理會他的調笑,一言不發地回了臥室。


    脫掉外套,將係在脖子一天的神色領帶解開,緊繃了一天的身體終於稍稍得到舒緩。


    房間的落地窗開著,清涼的,帶著花香的微風吹進來,白色紗簾被揚起一角,微微作響。


    盯著看著那扇透明的窗半響,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垂著眸,俯視那群正在辛勤勞作的園丁們。


    因為距離的關係,他聽不到下麵的動靜,一個個埋頭苦幹,也看不到什麽表情,情不自禁就會去想,不知他離開之後,這些人會不會變輕鬆一點,繼續延續剛剛的話題……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他為什麽要在乎這小事情?別人怎麽樣,和他有什麽關係呢?


    這時,門外響洛笙的敲門聲,“少爺,我進來了?”


    他看著那扇門,沒出聲,心裏默數了五秒,果然,她沒再問直接推開了門。


    “我不知道您今天這麽早下班,這是剛新鮮出爐的蛋糕,離晚飯時間還早著,您先用些茶點吧。”洛笙走進來,輕輕地將手裏托盤的放在休閑茶幾上。


    葉峻遠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靜靜地落在托盤上行的戚風蛋糕上


    暖黃的蛋糕麵上抹了一層薄薄的慕斯,上麵點綴著滿滿的各類水果片,光是視覺效果,已經足夠令人垂涎三尺。


    他今天是提前下班的,中午為了落實簽約的事情,午飯都沒顧上幾口。從客戶公司出來時,他就已經感到腸胃空空了,現在看到蛋糕,那股饑餓感越發變得迫切了起來。


    洛笙默默地觀察他臉色,雖然他視線隻在蛋糕上停了幾秒,但她能感覺到他情緒細微的變化。


    別看少爺表麵冰冷寡言,其實是個藏得很深的甜品控,尤其是戚風蛋糕之類的,簡直是他的心頭好。隻是他一個大男人,不好表露出嗜愛這種小女生的東西,遇上有的吃才吃,也不會特意讓廚房準備,大家也就沒留意到。


    發現這一點後,洛笙便悄悄地增加了甜品上座率,飯後或是下午茶還是夜宵什麽的,都會自覺配備上他偏愛的口味,而他也每次都會吃光。


    茶點送到了,洛笙還趕著下去繼續修剪花園,輕聲說了聲“我下去了”便離開了。


    門關上後,他慢慢地走到休閑茶幾前,坐下,端起戚風蛋糕,用叉子挑了一塊送進嘴裏。


    入口即化的鬆軟,細膩如嬰兒肌膚般的滑潤,恰到好處的清甜,他這樣自控力超強的人,也禁不住這樣香甜的誘惑,蛋糕很快就被消滅幹淨。


    不知不覺又回到落地窗前,女孩已經重新投入園丁的隊伍中,哢擦哢擦地飛快剪掉多餘枝葉,一把大剪刀被她舞得虎虎生威,鋒利的刃口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莫名想到她剛剛匆忙離去的背影。


    她的適應力很強,已經完全被其他同事同化,不管在別人麵前如何的開朗活潑熱鬧,到了他,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僅自動將存在感盡量降低到零,還盡可能地謹言慎行。


    雖然這正是他想要的相處模式,但心裏卻不知怎麽的,莫名地感到一絲微妙的失落。


    他想,這個家,真的還是太安靜了。


    —


    葉峻遠是個生活十分規律的人,除開必要的出差加班之外,其餘時刻基本都是按部就班,也因為這樣,徐瑧陸歆瑤兩人都得配合他一日三餐的時間,隻要在家,不管手頭上有什麽事情沒做完,到點就得按時下去用餐。


    晚餐例行時間到了,陸歆瑤下去時,看到自己的座位已率先擺上了碗,走過來一看,立即不滿地尖叫起來,“張媽,這是什麽!?”


    張媽聞聲趕出來,“小姐,怎麽了?”


    餐桌座位都是固定的,各人平常坐哪就坐哪,陸歆瑤指著她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氣勢洶洶地問:“這是誰幹的,不知道我最討厭吃麵嗎?”


    張媽順著她視線看向那碗麵,也有些愣住了,“這……也許是她們搞錯了……”


    “搞錯!?都在這裏做多久了,連我晚餐吃什麽都不清楚嗎?”


    “對不起,小姐,我馬上幫您換掉!”


    陸歆瑤冷哼了聲,依依不饒地下命令,“把人炒了,這點活都幹不好,留著有什麽用!”


    為了保持身材,她的食譜都是請營養家量身設計的,晚餐就固定那幾樣,一小份的水果沙拉,半碗雜糧粥,以及一份無油水煮蔬菜,別說油膩膩的高脂肪肉類,就連牛奶雞蛋這樣的日常高蛋白質品也是嚴格照著標準攝取。


    麵前這這份碗口比她臉還要大的麵,濃白的湯水上鋪著厚厚一層紅油,壘高的細白麵線上鋪著好幾大片切得極薄的牛肉,最上麵還疊著一個煎得漂亮的荷包蛋,噴香撲鼻,勾人眼饞。


    很久沒有暴飲暴食的陸歆瑤被看得咽了咽口水,別過臉,煩躁地對著這碗麵指指點點,“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端走!”


    張媽連忙應下來,心裏卻不滿地嘀咕,也不知道是誰這麽不懂規矩,害得她連累被罵,真是晦氣!


    洛笙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時,迎麵正好遇上張媽,見她手裏捧著她剛端出來的麵,連忙道:“張媽,那是我的麵。”


    原來罪魁禍首就是她!張媽正想發火,餘光卻遠遠看到徐瑧和葉峻遠下樓的身影,隻得勉強把滿肚子的氣壓下來,硬邦邦的回,“你的麵就不能好好放你自己的桌上麽?怎麽放到小姐的那邊了?”


    對於洛笙能和主人一起同桌用餐,張媽心裏是一百個不服氣,大家都是在這個家當下人的,憑什麽洛笙就有這個待遇?她才是這個家的管家,嚴苛論起來,她也算是洛笙的上司,卻硬生生地反而矮了半截!


    洛笙將托盤上的另外兩碗牛肉麵放下,心平氣和地解釋:“我剛急著回廚房,沒留意就放到陸小姐那邊了,不是故意的。”


    陸歆瑤聞言就冷笑了:“我還當是誰幹的,原來是你!”


    洛笙不想為了這點小事起爭執,便抿著唇索性不做聲。


    張媽心有不忿,要不是葉峻遠他們越走越近不想生事,她都想直接把麵倒了,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麵端回洛笙的座位上,“咚”地一聲,湯都賤了幾滴出來。


    陸歆瑤背著樓梯,沒看到身後的葉峻遠,以為這麵就是洛笙做給自己吃的,輕蔑地譏笑,“這麽能吃,像隻豬一樣,真不敢相信你是個女人。”


    麵對對方刻意的挑釁,洛笙依然默不作聲,這種時候,不管她答什麽都會被陸歆瑤冷嘲熱諷,與其這樣,還不如省省口舌。


    她將加了香菜的兩碗麵捧出來,一碗放到徐瑧麵前,另外一碗留在自己的座位。


    而張媽放下的那碗隻有香蔥沒有香菜的那碗,她端到了葉峻遠的桌上。


    餐廳驟然靜下來。


    張媽和陸歆瑤臉色都有些變了。


    沒想到,原來被她們嫌來棄去的這碗麵,竟然是葉峻遠今晚的晚餐……


    兩人開始心虛不安,尤其是張媽,隨著身後逐漸變清晰的沉穩的腳步聲,一張老臉越發青一陣白一陣的。


    “洛笙,你們在吵什麽呢?”徐瑧笑眯眯地拉開自己的椅子。


    洛笙回過身,衝他笑了笑,“沒吵,就聊了幾句。”


    徐瑧看了一眼略顯僵硬的陸歆瑤,故意地問道:“是嗎?可我剛剛怎麽聽到陸小姐說少爺那碗麵像豬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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