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初秋, 空氣依舊十分炎熱。


    天幕上驕陽似火,散發出來的光暈籠罩在大?地上,仿佛將地麵上的樹木、花朵和青草都染上了一層明媚的金色, 也給?蔚藍的海水帶來了一層波光粼粼的斑斕。


    在一片一眼望去、遼闊蒼茫到似乎看不到邊界的海麵上, 飄動著一艘叁桅船。這?叁桅船有著狹長的船身,潔白?的帆和足夠欣賞海景的寬敞甲板。


    浪漫而又縹緲的鬱金香的香氣縈繞在船上的空氣中, 陽光穿透進紫檀木做成的雕花窗簾裏,斑駁出的明媚光暈和海麵上吹動的清風形成了一種不冷不熱的適宜溫度。


    時隔一百多天, 楚留香再一次回到了自?己這?一艘雖不是特別華麗, 但?是卻足夠安定和迅速的叁桅船。


    隻不過同?樣的叁桅船,不過幾月的時間,楚留香卻沒有了當初那份躺在甲板上,欣賞著燦爛陽光和湛藍海水的閑雅和悠哉。


    海天遼闊,海景優美, 楚留香卻對這?些景色提不起半分的興趣。


    他就這?麽躺在堅實而又光潤的甲板上,將手腕輕輕放在眼睛上麵,擋住了從雲層裏垂落而下的刺眼陽光。


    他露出的半張臉上,沒有半分笑容,嘴唇緊閉成一條直線,這?幾個月下來,他的下頷線變得更?加的清晰和剛硬, 在棱角分明的臉上也顯得越發的深邃。


    一襲紅衣的李紅袖看著這?樣的楚留香,在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與四月那會兒在甲板上的時候相比,現在的楚留香確實瘦了很多,特別是他從他回叁桅船到現在,麵部線條比起以前更?加的鋒銳和淩厲,不說話, 不笑的時候,周身都透著一種冷漠。


    楚留香幾個月前離開叁桅船的導火線,是那些漂浮到海上被天一神水毒害的武林中人。他因為感興趣而下船去調查天一神水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人跟著,無?論?是宋甜兒還是蘇蓉蓉,亦或者是她,都繼續待在了叁桅船上。


    李紅袖起初並沒有把楚留香追查天一神水的事當回事,她原以為楚留香調查這?件事用不了多長時間,更?以為以楚留香的機智,應該不難找到幕後凶手、從而解開那些海上屍體背後的謎團。


    然而李紅袖沒有想到,楚留香這?一去竟是一百多天。


    兩個多月前,楚留香抱著一個戴著維帽看不見容貌的男子回到叁桅船的時候,李紅袖第一眼看到那麵色有些憔悴、沒有了平日裏意氣風發狀態的楚留香,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以為楚留香是經曆了什麽不好的大?事。


    而後,李紅袖很快發現,自?己那刹那間所湧出的想法並不是一種錯覺,楚留香確實是經曆了不好的事情……


    伴花失美、踏月留香的遊俠,從來都是偷取女子芳心的盜帥,下了一趟叁桅船,帶回來了一個男子,丟失了自?己的感情。


    很難想象,楚留香這?般活得通透灑脫的人,竟然會被情這?一字所困。楚留香喜歡上了一個人,這?個人還是一個男子。


    想想都覺得這?事情多麽得不可思議。


    李紅袖將這?事說得宋甜兒和蘇蓉蓉的時候,這?兩人都不信,事實上,李紅袖最開始也不信,直到他看到那被楚留香一直抱著的男子、那被維帽的麵紗之下被遮擋住的真麵目之後,才相信了這?近乎是荒唐又離譜的事情。


    若是這?個男人是無?花,似乎一切就沒有那麽讓人覺得不可置信了。想到無?花,李紅袖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


    無?花作為少林的七絕妙僧時,他無?疑是接近完美的存在,沒有人能抗拒那樣的無?花,這?是一種源於每個人心裏都有的那種追求美的本能。畢竟誰都想靠近那天上的明月,去近距離的感受一下那皎潔的清輝,李紅袖認為好感於這?樣的無?花,是無?可厚非的。


    然而很奇怪的是,當楚留香回到叁桅船的這?一個月裏,外界關於無?花其?實是東洋刀客天楓十四郎的兒子、是盜取天一神水謀害武林中人的幕後凶手時,虛假的美好被打破,虛偽的麵容被撕開,李紅袖發現,自?己依舊對無?花討厭不起來。


    或者更?準確一點得說,是依舊沒辦法否認無?花身上那種奇異的魅力。


    哪怕明月不再是明月,聖潔的佛蓮變成了糜爛的妖花,他依舊是與眾不同?的,依舊是有著一種特別的吸引力,無?關好壞。


    也正是因為如此?,楚留香會被無?花吸引,情緒因無?花的起伏,似乎也不那麽難以理解了。


    想到無?花,李紅袖又看了一眼楚留香。


    她走到楚留香身邊,用腳輕輕踢了踢楚留香的小腿。


    楚留香挪動了一下小腿,收回了用來擋著陽光的手,睜開眼睛看向李紅袖:“李紅袖姑娘,你?什麽時候變得同?宋甜兒一般好動了。”他輕輕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這?次我可沒有認錯吧。”


    李紅袖輕輕搖頭,“確實是沒有認錯。”她同?樣笑著說道,算是回應了楚留香的危險。


    但?其?實李紅袖發現,楚留香的眼裏裏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生動,透著幾分頑皮的幽默光芒。而他的笑容,盡管依舊是燦爛的,但?是仔細一看變能發現,這?笑容沒有了從前的那種給?人春風拂過般的溫暖和溫柔。


    現在這?種狀態的處理完,他那一抹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大?多數時候都是透著一種隱約的疲倦,一種經曆了某種大?起伏之後沉澱下來的成熟和感悟。


    而讓楚留香變成這?種狀態的無?花,此?刻還躺在床榻上,昏睡了兩個多月,都還未曾醒來。無?花是楚留香的心結,而這?心結,或許隻有等無?花醒來之後,才有機會解開。


    算算時間,無?花也該醒來了。按照無?花身體的狀態以及這?些日子楚留香輸送的內力來看,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李紅袖說道:“宋甜兒這?會兒應該還在無?花的床邊自?言自?語著,你?不進去看看嗎?”


    楚留香聞言,從甲板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笑道:“我正有此?意。”話落之後,便朝著船篷裏最裏的那間房走去。


    楚留香進到房間的時候,宋甜兒正在對躺在床上的男子說話,她的模樣嬌俏,麵容靈動,這?會兒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


    她一會兒皺著眉頭說著無?花這?麽好看,怎麽心思這?麽深沉這?麽壞,陷害楚留香,欺騙天下人,是虛偽的壞人。一會兒又搖著頭,嘟著嘴小聲嘀咕著無?花怎麽長得這?麽俊俏,這?麽好看的人,哪怕知?道他是滿腹心機的邪僧,就衝著這?張臉也讓她討厭不起來。


    楚留香見宋甜兒這?苦苦惱惱的糾結模樣,頓時有幾分想笑,“又在嘀咕啥呢?”楚留香明知?故問。


    宋甜兒回頭看了一眼楚留香,又轉回頭繼續盯著躺在床上的男子看,“…唉……無?花真得是太好看了。”她的語氣裏透著濃濃的感歎。


    其?實宋甜兒一直對無?花就很好奇,在沒有見到無?花的時候,她對無?花就有一種天然的欽慕。見到無?花之後,更?是一眼就被驚豔到了,雖然很快她知?曉了無?花做的那些事,便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被無?花外表蒙蔽了。


    但?是這?幾個月裏,隨著無?花的頭發一點點變長,宋甜兒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了美色的誘惑,時長跑來無?花的床邊盯著他看。


    “…好煩呀……真得是百看不厭啊……”宋甜兒的聲音嬌嬌俏俏的,帶這?種少女特有撒嬌似的抱怨歡喜。


    楚留香聞言,將目光移向了躺在床上的男子。


    兩個多月的時間,無?花的頭發長了出來,發尾的位置也長到了脖頸,額前的碎發自?然的垂著,如墨一般黑的發絲與那秀挺的眉,合襯著白?皙如玉的肌膚,好看得如同?書?畫家筆下所細細描畫出的筆墨丹青。


    無?花本就長得好看,留了頭發之後,更?是漂亮得有些過分。


    而這?樣的無?花,也無?怪乎宋甜兒會這?般感歎。


    楚留香對宋甜兒說道:“你?先出去吧。”


    “好。”宋甜兒點了點頭。


    等她人一走,房間裏就隻剩下了楚留香和付臻紅兩個人。楚留香走到床榻邊坐下,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付臻紅。


    這?兩個多月,楚留香每天都會這?麽坐上一個多時辰,什麽也不做,就這?麽看著付臻紅,眸子似有萬般複雜的情緒湧動。


    事實上,這?兩個多月,外界其?實也同?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無?花所做的那些事情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無?花的身世————東洋刀客天楓十四郎之子這?一身份也被爆了出來。


    在這?些消息剛剛傳出來的那陣,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曾經才情聞名於天下、被無?數人讚頌的七絕妙僧,成了心術不正,被人嘲笑奚落、被人鄙夷唾棄的邪僧。


    那些被無?花用天一神水殺死之人的江湖好友和門?派兄弟們,也紛紛聚集到一起,四處搜尋著無?花的蹤跡,勢必要殺掉邪僧無?花,為那些被無?花殘害的人報仇,為中原武林清理罪孽深重的禍害。


    而神水宮的人,也同?樣在尋找無?花。


    神水宮的宮主水母陰姬,派出了數名精英下屬大?力追捕無?花,表麵上水母陰姬那邊給?出的解釋是要找回宮中被無?花盜竊的秘寶,但?實際上,與水母陰姬打過交道的楚留香,很清楚的知?道水母陰姬的目的絕非這?麽簡單。


    無?花無?論?是對上那些已經暫時結成聯盟的武林中人,還是神水宮的人,勢必都會有一場對戰。


    楚留香不知?道究竟是誰泄露出了無?花所做的那些事情,那夜在場的人除了他和無?花,就隻有無?花曾經的師弟知?悟。


    楚留香雖然不能百之百的肯定知?悟會保守那夜的秘密,但?也能有八分的確定那些消息不是知?悟放出去的。


    因為如果?是知?悟,那麽作為為一個親眼看到他將無?花抱走的人,既然都說出了無?花所做的那些事情,自?然就不可能漏掉最後他帶走無?花這?一環。


    但?是兩個多月過去了,直到現在,那些人都未找到他的身上。大?概是他們更?傾向於是無?花自?己藏了起來,而不認為是他這?個被無?花所利用欺騙的人將無?花帶走了。


    楚留香有時候覺得,自?己這?般保護著一個要殺死自?己的人,實在是有些可笑,也實在是和曾經瀟灑利落的他形成了兩種極端。但?若是讓楚留香看著無?花被那些人追殺,他又絕對是做不到的。


    他舍不得。


    無?花如今還在昏睡,即便醒來之後,四肢也會柔弱無?力,武功也不能夠在短時間之內恢複。以無?花的身體狀況來看,他需要的是好好的靜養,就目前而言,他的船上是最安全的。


    即便無?花想殺他的心那般濃烈,楚留香也不願意無?花落到那些人的手中。與其?那樣,還不如由他親自?看著無?花,等著無?花醒來。


    他的叁桅船靠近大?海域的中心,旁人想來這?裏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僅如此?,這?片海域時常會受到風浪的影響,還有漩渦流,他熟悉這?裏,能在夜晚朦朧時認清方向,有應對暴風雨的經驗,如果?是其?他人,就很容易在暴風雨中迷失方向,最終被卷入海浪之中。


    楚留香其?實考慮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事情。楚留香的心裏也很矛盾,按理說他應該恨無?花,應該憤怒於無?花的欺騙和利用,然後恨歸恨,憤怒歸憤怒,他對無?花的喜歡卻並沒有因此?減弱半分。


    他的情感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是深刻的喜歡,一部分是濃烈的憤怒。


    他一麵想讓無?花快點醒來,一麵又有些逃避。


    楚留香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為自?己這?份一點也不灑脫的糾結。看著閉著眼睛還在熟睡的無?花,此?刻的無?花看起來那般的溫柔無?害,平和的眉眼讓楚留香回想起了第一次在月下見到無?花撫琴的樣子。


    但?是無?花與那個時候又是不同?的。


    留了頭發的無?花更?好看了,墨發,白?膚,即便唇色淺淡,也透出了一種驚豔至極的美。


    楚留香想到了宋甜兒方才說得那幾句關於無?花的誇讚似的感慨,沉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後,站起身來到了書?案前,攤開一副純白?的畫卷,開始用墨筆畫了起來。


    他想把無?花畫出來,畫出那個船上初見時素衣白?襪,一塵不染的七絕妙僧,那個眉目如畫,一路陪著他得清雅德高的無?花。


    他想將腦海中最初那份最純粹的美好畫出來。


    然而不知?怎麽的,楚留香畫著畫著,畫卷裏的人不是那個風光霽月的白?衣僧人,而是穿著紅衣留著一頭烏黑秀發的邪僧無?花。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畫出了另一種樣子的無?花。畫卷上的無?花,一襲明豔的紅衣,漂亮的鳳眼裏露著邪氣,嘴裏微微勾著,透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妖冶之感。


    楚留香畫完之後,看著畫紙上的紅衣無?花,猛地反應了過來,他眉頭一皺,冷著臉想要將畫卷撕碎,然而在他的手快要撕下這?幅畫的前一秒,他又突然猶豫了。


    最終楚留香沒有毀掉這?幅畫,隻是像是觸碰一個燙手山芋一般,將畫卷卷起便扔到了一邊。


    就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楚留香拿起墨筆重新重新畫了一幅。這?一次,身著白?色僧衣的少林僧人漸漸在楚留香的筆下成形。


    空遠出塵,如溫潤的水,輕柔的雲。


    楚留香這?才滿意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著,他之所以會被無?花所吸引,是因為無?花作為少林的七絕妙僧時,確實是真真正正的完美無?瑕。麵對那樣的無?花,在他不知?對方真實性格的情況下,會喜歡上也是理所當然。


    若是他一開始就麵對的是邪僧無?花,又或者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無?花的真實性格,他定然不會被無?花吸引。


    楚留香這?麽想著,微微俯下身,將畫上麵白?衣僧人眼睫的那一抹還半濕的墨輕輕吹幹。


    然而不知?是不是楚留香的錯覺,在這?幅畫完全幹了之後,楚留香看著畫中僧人的眼睛,竟然從那勾勒出的眼瞳裏看出了一種隱隱的蠱惑。


    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裏,麵對還是七絕妙僧時的無?花,他被對無?花所吸引到的一點裏,就包含了這?種不經意間的源於無?花真實性格裏的妖邪感?


    楚留香不禁垂下眸子,瞳孔裏劃過一抹思索。


    楚留香臉上的神態變化,以及在這?邊做得這?些事情,全程都被弱雞係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了付臻紅。付臻紅掐著時間點,在楚留香重新走向他的時候,垂在身側的那隻右手指尖輕微的動了一下。


    楚留香微微頓了一下,他看向還閉著眼睛的付臻紅,再一次坐到床榻邊。他抿了抿唇角,直接伸出了手,指尖在付臻紅的眉間輕輕劃過,須臾之間便收回。


    楚留香道:“無?花,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付臻紅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睛。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對視到了一起,楚留香就這?麽盯著付臻紅看著,一點也沒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他的瞳孔漆黑,濃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了一片深邃的陰影,似有無?數思緒藏匿在這?雙眸子裏。


    楚留香在付臻紅昏睡的時候想了很多,也在心裏做了諸多的假設,然而當他真正麵對醒來的付臻紅之後,發現自?己反而更?平靜和鎮定。


    付臻紅看著坐在床邊的楚留香,他楚留香確實是改變了不少。從前的楚留香喜歡穿一襲白?衣,而現在,如弱雞係統的描述裏所描述的那般,楚留香基本都是穿得是有些沉冷的玄色。


    除此?之外,在他昏睡的這?兩個多月裏,最明顯的是楚留香身上原本那種談笑風生的風雅和幽默感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沉靜而又有些冷然的氣質。


    但?是付臻紅能感覺得出來楚留香應該還是愛笑的,隻不過笑容裏應該會多了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成熟。


    付臻紅在看楚留香的時候,楚留香也在看付臻紅,他似乎也在試圖從付臻紅的眼神中分析出他此?刻的想法,洞察出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情緒。


    最後,還是付臻紅率先移開了目光,他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但?是卻發現剛剛醒來,身體根本使不上力。楚留香見狀,本能的撫了付臻紅一把。


    付臻紅也沒有拒絕,他什麽話也沒說得,一臉淡然的任由楚留香扶著他坐起來、背靠在了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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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幅溫和平靜的模樣讓楚留香不禁多看了兩眼,有那麽一瞬間楚留香覺得眼前的無?花和記憶中的妙僧無?花重合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他們一起追查真凶的那一段時光,仿佛一切也還沒有變。


    但?楚留香也很快就回過了神來,他並不是一個執著於感慨過去的人,眼下他更?在意的是醒來的無?花這?幅波瀾不驚的表情下所被掩蓋的真實情緒。


    在經曆了無?花的利用與背叛之後,他已經了解到了無?花有多麽的擅長偽裝。楚留香很想知?道,也很好奇,此?刻無?花的內心,究竟是如何?的,他這?幅虛偽的假麵又會在什麽時候撕破。


    付臻紅任由楚留香看著,他微微垂下眸子,語氣平緩的說了一句,“我要喝水。”


    是要喝水,而非是想喝水。


    一個字的差別,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是不一樣的,體現出的態度也同?樣是不一樣,“想”是一種委婉似的訴求,而“要”則更?便偏向於一種命令似的果?斷,甚至會透出幾分理所當然的意味。


    楚留香聞言,又盯著付臻紅的眼睛看了幾秒。


    付臻紅似有所感,正當她抬了抬眼皮,準備迎上楚留香目光的時候,楚留香卻站了起來,說了一句:“我去給?你?倒水。”


    水壺放在桌上,已經有些涼了,楚留香將手掌貼在茶杯邊,用內力熱了一下,這?才拿著溫度適宜的茶水走向了付臻紅。


    付臻紅的身上沒有什麽力氣,他隻抬了一下手便放棄了自?己拿著喝的打算。


    楚留香見狀,坐在床榻邊,身體往付臻紅的方向傾斜,將手裏的茶水喂到了付臻紅的唇邊。


    付臻紅就著楚留香的動作抿了一口,就沒再喝了。楚留香皺了皺眉,正欲說些什麽,付臻紅卻先一步說道:“你?湊近些,我有話要對你?說。”他的語氣輕緩,聲音有些沉,透著一種剛醒來的弱氣和軟綿,輕飄飄的,如羽毛飄落在心頭那種的感覺,很難讓人拒絕。


    楚留香並未想太多,便依言照做了,他上半身又往付臻紅這?邊靠了靠,微微斜著身體,將臉湊向了付臻紅,好能更?清楚的聽到付臻紅要說什麽。


    “…楚留香……”付臻紅側過頭,嘴唇貼向楚留香的耳邊,下一秒,他的眼神驟然一冷,垂在身體內側的那一隻手握著一把鋒利的匕刃朝著楚留香的脖頸割去。


    付臻紅的速度很快,而楚留香也反應很快,他身體後仰在千鈞一發之刻躲開了付臻紅這?拚盡全力的刺殺,不過雖然是躲開了致命的一擊,但?是楚留香的下巴還是被劃出了一道小口。


    鮮血從楚留香下巴出的傷口裏溢出,楚留香的臉色沉了下來,漆黑的眸子醞釀著某種風暴。


    而這?一擊沒中,付臻紅又再一次發動了攻擊。


    這?一次,楚留香手臂一揮,打掉了付臻紅手中的匕首,付臻紅手腕一疼,垂下的那一瞬間不小心壓過楚留香手中的茶杯,使得杯中的茶水也飛濺了出來。


    “夠了!”楚留香冷下聲音,驀地站起身,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付臻紅,瞳孔裏閃過一抹痛心的憤怒,“你?還想殺我?”


    付臻紅聞言,卻是冷笑一聲,“不然呢?”


    楚留香的表情越來越冷,眉心也皺得越來越深刻,他握著茶杯的那隻手狠狠攥緊了,很顯然是在努力忍耐著什麽。


    “我自?問,沒有哪一點對不起你?無?花。”楚留香一字一句的說道。


    付臻紅道,“所以我該感謝你?的收留?”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昏睡期間故意封了我一處穴道,致使我的武功恢複得比正常速度還要慢兩倍不止。”


    “是。”楚留香並不否認,他確實是這?麽做了。


    楚留香很清楚,無?花隻要稍微恢複了一點,就不可能安分老實的待這?裏,待在他的叁梔船上。


    以如今外界的處境,和無?花本身的身體狀況來看,楚留香不認為無?花離開這?裏能夠安全。他這?麽做,確實是約束了無?花,但?也是在變相的隔絕水母陰姬等人的對無?花的追蹤。


    當然,楚留香也承認,他的內心深處也確實是有一些私心的,他想讓無?花待在他的身邊,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畢竟無?花那般對他,難道不該受到一些懲罰嗎?他沒有選擇報複回去,隻是將他困在這?裏,楚留香自?認為自?己已經很仁慈了。


    付臻紅看出了楚留香的內心所想,毫不留情的說道:“知?道嗎,楚留香,你?這?副自?我感動的樣子真讓我覺得惡心。”


    楚留香被付臻紅說得心頭一緊。


    無?花總有這?樣的能力,能隻用一句話便讓他嚐到了心窩抽疼的難受感。楚留香的嘴唇緊閉著,茶杯被他攥得更?緊,手背上也爆出了青筋。


    他真得是對無?花又愛又恨。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得很想殺了無?花,這?樣他就不會再這?般難受。


    但?他舍不得。


    即便是現在,他也是舍不得的。


    “無?花……你?究竟有沒有心?”


    付臻紅捂著胸口咳嗽了一下,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剛剛沒能殺死你?,真是可惜了。”他這?個語氣太過輕巧,那種字裏行間所流露出的隨意就像是在感歎今日的天氣情況一般。


    是一種因為不在意,而冷到極致,淡漠到極致的薄情。


    這?比那種充斥著陰狠或者惡毒的口吻更?讓人感到心寒。


    “砰”得一聲,手中的茶杯被楚留香捏碎,碎片劃破了他的掌心,水與鮮血融成一起,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麵。


    楚留香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墜入進了冰窖裏,他伸出手緊緊捏住了付臻紅的下巴,眼底的猩紅越來越濃烈:“難道曾經的兮兮相惜都是假的?你?對我當真沒有半分真心?”


    付臻紅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反問了一句,“楚留香,你?到底還在期待什麽?”


    “你?下棋時,難道會對一顆棋子起真心?”


    付臻紅的語氣依舊很輕,甚至透著一種溫柔和文雅。但?他看楚留香的眼神裏,卻透著一種明顯的厭惡,就像是楚留香在他眼中,就是一個髒東西一般。


    楚留香被付臻紅看得心如刀割,就算到了這?個地步,無?花仍舊這?般不知?悔改。無?論?多卑鄙、多可惡的話他都能文雅的說出來,中傷著旁人的情義。


    “怎麽?你?……”付臻紅還準備再說話。


    然而楚留香卻猛地俯下身,直接吻住了付臻紅的雙唇,用一種絕望又憤怒的力道咬著付臻紅的唇瓣,他不想再從這?個男子口中聽到任何?傷人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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