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議會?


    哪怕是正在氣頭上的安妮·赫瑞德,在聽到這個提議之後也愣住了。


    一片死寂的王座大廳內,攝政王太後眉頭微蹙,台階下的貴族們麵麵相覷,倒是躲在人群裏的博格納子爵抬起了頭望向執政大人,眼神玩味。


    過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的安妮冷冷的望向路德維希:


    “我的執政大人,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而且我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路德維希轉過身,頭頂和王座前的光線,讓他在大廳內投出了巨大的影子,籠罩著蜷縮在下麵的貴族代表們。


    “任何一名優秀的政治家,合格的諫者,忠誠的大臣麵對如此局麵,都會如此勸說他的君主…要忍耐,要冷靜,保持理智,切不可大肆、屠戮…為何?”


    故意用著反問的口氣,路德維希輕描淡寫的口吻卻怎麽聽怎麽諷刺:“因為他們不敢承擔,不這麽做的後果。”


    “使用暴力打破僵局,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同樣需要巨大的魄力…這就是君主的責任,不可推卸的責任。”


    “什麽是君主?他可不僅僅是王國的守護者,更是王國的主人;這片土地上的沃野,山巒,河流,牲畜乃至所有人,都是他的私產。”


    “現在有人要把這份財產從他的手中奪走;他的臣子當然可以勸說他不要走極端,要和對方理論,千萬別玉石俱焚,可要是連他自己也沒有這種覺悟,那……”路德維希冷笑:


    “還算什麽君王?!”


    平淡的話語,卻猶如六十八磅榴彈炮在王座廳炸開。


    剛剛還能保持理智的安妮·赫瑞德驟然間麵無血色,驚怒到瞳孔驟縮的她十指死死扣住王座扶手,就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剛剛還敢竊竊私語的貴族代表們,此時連一生大氣都不敢出了,全都默契的把腦袋低下去,很不錯鑽進腳下大理石磚的縫隙裏。


    王座兩側的王家侍衛眯起眼睛,不約而同的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和左輪側。


    “夠了,我的執政大人,你不用在這裏試探王座的耐心和底線。”


    攝政王太後再次打破了沉默,衝身後的王家侍衛揮揮手:“說說你的想法,王座要聽到更加具體的內容。”


    冷到冰點的氣氛終於稍微緩解了些,雖然台階下的貴族們仍然不敢抬頭,但至少所有人都知道,安妮·赫瑞德不打算追究了。


    “遵命。”路德維希撫胸行禮:“原因其實剛剛博格納子爵解釋的已經夠清楚了,如果王座不打算徹底摧毀眼下的局麵,那就必須在‘議會’這個製度之下,和以安森·巴赫為首,來自全國的五千多名代表周旋。”


    “這樣看似代價更小的,可我也要提醒諸位,他們已經製定了自己的憲法大綱,接下來必然要徹底完善;等到它徹底完成,這將成為克洛維王國全新的根本法度。”


    “這套全新的憲法,將取代王座成為凝結克洛維的核心,就連陛下想要捍衛自己的權威,也將不得不屈尊於憲法之下,否則…就是和整個克洛維王國為敵!”


    話音落下,安妮·赫瑞德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我不是想打擊各位的信心,但也請大家相信我,安森·巴赫…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麵就是那樣,在他所設定的規則之下,他就能有無數種方法擊潰我們的反抗。”路德維希閉上眼睛,聲音也變得充滿悲切:“妥協隻要開始就不會再有盡頭,直至退無可退。”


    沒錯,雖然路德維希並不懂什麽叫“議會”,也不懂那些人像禱告般頌揚的“平等”是什麽,但他實在是太懂安森·巴赫了。


    麵對這個永遠有“完美計劃”的家夥,你隻要踏入他的邏輯就等於失敗的開始:他會給你一個絕對不可或者很難接受的結果,再故意誘導你去接受那個貌似“更加有利”的選項,讓你感覺為了“將來的利益”,眼下做些妥協和讓步,貌似也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


    於是你接受了,妥協了,而等待你的要麽是加入他,要麽就是在不斷的妥協中徹底失去原本還有,同歸於盡的選項。


    “那請問路德維希執政,究竟打算倚靠哪支忠誠的王國軍團剿滅國民議會,又打算讓哪位勇猛善戰的將軍來指揮?”


    人群中的博格納子爵再度站了出來,用他平靜的嗓音質問道:“現在的陸軍部完全在索菲婭·弗朗茨閣下的掌控之中,這意味著任何一支軍團調動都不可能逃脫他們的眼線。”


    “恐怕還沒等您的軍團進城,風暴軍團和國民議會就要來包圍奧斯特利亞宮了。”


    話音落下,死寂的大廳內就連呼吸聲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安妮·赫瑞德看了看台階下畏畏縮縮的貴族們,很是無奈的又將目光放在了路德維希的身上。


    說實話,她其實很不想太過倚重這位弗朗茨家族的繼承人,某種意義上他和安森·巴赫根本沒區別;真是要全力支持這位野心勃勃的執政大人,難保他不會哪天把“執政”變成“攝政”。


    但克洛維城豪門的表現又顯而易見的令人失望透頂…除了雷納爾,博格納為首的幾家之外,王室根本再難找到可以倚重的對象。


    至於雷納爾和博格納這種兩邊下注的牆頭草老滑頭,完全不值得信任!


    “我的南部軍團,可以為陛下排憂紓困。”路德維希寒聲道:“他們目前正駐紮在南部要塞,隻需陛下吩咐,隨時可以北上抵達克洛維城;兩萬六千名忠心耿耿,能征善戰的精銳之師,足以捍衛陛下的權威。”


    沒錯,有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養精蓄銳,南部軍團早就今非昔比,從過去不到萬人的規模擴編了足足三倍有餘。


    “這絕對不行!”


    沒等安妮·赫瑞德開口,博格納子爵就先站了出來:“南部軍團肩負著壓製伊瑟爾精靈,增援瀚土的重要使命,也是目前克洛維在南方最後的機動力量;一旦被調離南方,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鏗鏘有力的話語,讓剛剛還在思考這是否真的有可行性的攝政王太後一身冷汗…沒錯,如果把南部軍團也調來,克洛維南方豈不是就連一個坐鎮的軍團都沒有了?


    和博格納的想法略有不同,攝政王太後的關注點在於失去了軍團壓製,本就蠢蠢欲動,不臣服於王權的南方各行省就等於徹底失去了壓製力量;無論他們想做什麽,王室都無法立即出手幹預。


    “這一點您完全不用擔心,尊敬的博格納子爵。”路德維希雖然語氣恭敬,但臉色卻相當輕蔑:“不過您的言論很顯然暴露了您既不懂軍事,也不懂戰爭。”


    “首先目前還是春季,我們完全解釋為正常換防,軍團臨時調動並不會引起南方各行省的恐慌;至於鄰國…瀚土王太子殿下目前就在克洛維城,隻要陛下樂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將萊昂·弗朗索瓦殿下請來,確保瀚土方麵不會有任何其它想法。”


    “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繼續用換防的名義,將風暴軍團調集到南方或者任何一個距離克洛維城較遠的要塞;沒有了這支軍團的庇護,阻礙陛下權威的,就隻剩下克洛維城各個社區不堪一擊的民兵們了。”


    剛剛還緊張不已的貴族們頓時豁然開朗,甚至有不少人露出了興奮的表情,仿佛已經在幻想大軍鎮壓國民議會的畫麵。


    安妮·赫瑞德微微蹙眉,似乎並不是那麽看好對方渲染的“美好結局”。


    直至夜深,仍舊沒能下定決心的攝政王太後以“小國王要休息”的借口,將一幹人等逐出了奧斯特利亞宮;而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又要求所有在場之人必須對此事三緘其口,同時暗示很快之後,王室會重用他們所有人。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王太後還是在猶豫,或者說…她並不打算真的和國民議會魚死網破。


    “執政閣下。”


    走出宮殿大門,博格納子爵突然喊住了即將上車的路德維希:“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希望您可以給我為我解惑。”


    “……請說。”反手關上了馬車的車門,路德維希上前幾步,故意和宮門外的王家侍衛與車夫保持距離。


    “這麽說或許不太禮貌,但……”博格納子爵也上前半步,壓低了嗓音:“您…其實也不想和安森·巴赫閣下魚死網破,對吧?”


    “這麽問可就有點奇怪了。”麵無表情的路德維希冷冷道:“所有人都可以證明,我可是唯一讚成與國民議會魚死網破的那個。”


    “沒錯,而且所有人都看見了…我也相信,不到明天中午,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就會人盡皆知;因為我們都清楚,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保守秘密。”


    博格納子爵笑得很是玩味:“特別當要求大家保守秘密的那個人,主動泄密的時候。”


    路德維希:“……您在暗示什麽?”


    “我沒有在暗示。”博格納子爵搖搖頭:“不過我還是想要提醒您一句,有些事情做的太過明顯的話,哪怕對方沒有證據,但還是會懷疑的。”


    說完,他畢恭畢敬的行禮,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就好像兩人吵了一架也不忘保持風度。


    微微扯了扯嘴角,路德維希也轉身上了馬車,很是沒好氣的敲了敲車頂,催促出發:


    “這個老家夥,看穿就看穿了,有什麽必要非得再演這麽一出?”


    ……………………


    而就在攝政王太後和貴族代表們糾結的同時,國民議會的代表們卻沒有停下腳步。


    五千多名代表中差不多六十多名“行代表”們以各自法案討論小組的名義拜訪俱樂部,請求“赤心”組織出麵,在國民議會內組建立憲政黨,並且邀請安森中將擔任黨魁。


    有過白天的經曆,所有代表們都意識到了目前國民議會最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一盤散沙——盡管五千多名代表都願意忠於國民議會的決定和規則,但畢竟相互之間身份平等,誰也不能命令誰,誰也無法約束誰。


    這種平等精神當然是大家所追求的,可也正因如此,如果某個代表被收買,或者因為某種原因改變了想法,其他人也無法幹涉和阻止。


    而且越是迫近憲法的細節,代表中的不少人就愈發能意識到,他們現在急需一套更加係統化,體係化的指導思想,來作為立法的基本核心。


    僅僅是“平等”這樣的詞匯實在是太過蒼白;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佃農和地主眼中的“平等”怕不是天差地別。


    那麽想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有且隻有一個:找到那個所有人都信服的對象,由他來提供最終的解釋。


    “……而這個人選,我們一致認同非安森中將不可!”一名中央行省代表信誓旦旦道:


    “如果中將閣下願意擔任議長,整個國民議會將不會出現任何爭議,這將是團結議會最最關鍵的一步!”


    “沒錯,而且我們這些外省來的人,根本沒有設立組織和委員會的經驗!”跟來的其他人立刻迎合道:


    “隻有安森中將和‘赤心’為先,成為所有代表的旗幟和領袖,憲法才有可能真正實現!”


    “說得對,必須要讓安森中將成為議長,成為我們的黨魁!”


    ……麵對著無窮無盡的溢美之詞,作為“赤心”代表的埃裏希教員除了認真傾聽之外,就隻有保持微笑了。


    足足等到人群吵鬧了將近一刻鍾,他才站起身,用盡可能平靜的口吻道:


    “諸位的想法,我會一個字都不差的轉達給安森中將,至於他是否接受,那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向大家保證。”他豎起右手食指,煞有其事的環視眾人:


    “為王國的利益而戰,是中將自始至終都在努力的目標;如果成為議長真的可以服務這個目標,中將是絕對不會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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