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森乘坐著馬車來到奧斯特利亞宮外的廣場,這裏早已是人聲鼎沸,成千上萬的民眾湧上街頭,爭先恐後的跑過來看熱鬧。


    早就預料到今天絕不會一片祥和的樞密院,提前將半數的白廳街警察調集到了廣場周圍,同時封鎖了內外城區的出入口,並對城外的軍營和城內的各個工廠,社區和街道都下達了十分嚴格的出入限製要求…在控製不安定要素的問題上,爭取做到了最大的努力。


    可即便如此,湧入廣場的人數依然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足足五千名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白廳街警察們,舉著盾牌和步槍拚命在至少是他們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人群麵前維持秩序,在街道入口直至大法院入口前隔開一條僅能容納兩輛馬車通行的道路。


    甚至就連這點空間也已是岌岌可危…熱情過頭的民眾們舉著橫幅,手持寫有標語的木牌在人群用力的推搡,讓原本就不算寬敞的過道看上去隨時都有被衝垮的可能。


    “釋放愛國士兵,陸軍部才是王國叛徒——!!!!”


    “嚴懲王國的罪犯,務必繩之以法——!!!!”


    “破壞外交與和平的陸軍部,應當向所有愛國者謝罪——!!!!”


    “把土地拱手讓給外國人的軍隊,一定要被審判——!!!!”


    ……看了眼車窗外的氣氛熱烈,仿佛下一秒就會血流成河的人群,安森放下窗簾看向坐在對麵,還在抱著一遝卷宗翻看著什麽的法比安:“我們風暴軍團在克洛維城應該沒什麽名氣吧,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確實是有些誇張了。”法比安十分讚同的點了點頭:“好像是北境商會那邊雇人的時候會錯了意,結果導致最後的人數稍微出現了一點偏差。”


    聽到這句話的安森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外麵絕對不少於五位數的人群:“偏差?”


    “為了給今天的審判造勢,北境商會準備了大概三萬金幣的預算雇傭人手,不過他們畢竟是外國商會,不方便直接做這種事情,於是直接把錢給了幾個工會和安保公司的頭目,告訴他們按人頭給錢,一個人貌似是兩銀幣的樣子。”


    法比安隨手一翻,在卷宗裏找到了幾分賬單:“不過那幾個工會貌似也不願插手這種事,拿了十分之一的抽成繼續向外分包,聽說最後是壓倒了每人隻有六個銅板。”


    “但就算是這個價錢貌似來應聘的還是絡繹不絕,據說差點兒就讓北境商會那邊超了預算,中間不僅砍了一筆費用,尾款還要等到下個月才給結算。”


    “甚至就連我們看到的這些,還不是全部…嗯,可能還有些真的是來湊熱鬧的。”法比安麵無表情的推測道:“因為阿列克謝說有三分之一的還被白廳街的警察堵在了街道和社區裏出不來,他已經和商會的人一齊跑過去協商了。”


    “……”


    深深歎了口氣的安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那…哪些是北境商會的人?”


    “哪些?”法比安抬頭看了他一眼:“如果您是問支持我們的人和反對者的話,答案是…嗯,全都是北境商會雇來的。”


    “……這麽光明正大的聚眾引發騷亂,竟然沒有人出手阻止?”


    “沒錯,所以得感謝博格納子爵,以及我們第五步兵團長於連閣下了——沒有革新派,以及雷納爾家族這種老派豪門在樞密院內上下疏通打點,這種事情可沒那麽好辦。”


    軍團副司令深有體會的點點頭:“能做到如今這一步,靠的已經不是某個人的努力,而是無數人,群體,組織的通力協作,不斷添磚加瓦,才能成就的一番盛景。”


    “最終的勝負,也不過再是關乎某個人的成敗,而是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萬人的起落;他的意誌,也將不再僅僅是一個人的意誌。”


    聽著法比安那意味深長,幾乎可以算明示的話語,安森並未做任何表示,隻是靜靜的等待。


    馬車在法院大門外停下,小書記官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打開車門,懷裏依舊抱著他那個重重的公文包,而且看上去比平時還要更重一些。


    “法官和陪審團已經來了,還有前來旁觀的樞密院議員們。”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書記官一邊在公文包裏翻找著什麽,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距離正式開庭隻剩十五分鍾了,您必須立刻進場!”


    “知道了。”


    安森微微頷首,好奇的瞥了眼小書記官遞來的文件:“這是什麽?”


    “陪審團和法官們的資料。”艾倫·道恩用力咽了咽幹燥的喉嚨:


    “家世,財產,政治立場,平日裏的言論,對陸軍部和自由邦聯的態度…能找到的資料,全部都為您整理在上麵了,開庭之前您還能再翻看一下!”


    “呃多謝了,可……”安森隨手打量了眼這份絕對不少於三百頁的文件:“我們好像隻剩下十五分鍾了。”


    “沒關係!”


    小書記官十分貼心的上前一步,翻開了文件最上麵的一張:“我已經在最前麵準備好了傻瓜版…咳咳!我是說,內容簡要,實在來不及看這個也可以。”


    “而且您也並不需要全部了解,大部分的內容其實都和這場審判沒太多關係,您隻要稍微翻看一下,確認哪些陪審團和法官是盟友,哪些是敵人和可以拉攏的對象,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那準備這麽多是為什麽?”


    “呃…主要是以防萬一。”小書記官撓撓頭:“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會發生什麽,當然還是要盡可能的全麵。”


    “沒有那種必要。”


    推門走下馬車的法比安沉聲道,直接從安森手裏拿過了那份文件:“關於法官和陪審團的身份,需要的話我會直接告訴您。”


    作為王室密探,軍團副司令顯然對此很有自信。


    “法院不準被告人隨從入場,我隻能在外麵等您了。”小書記官的表情十分的遺憾:“安森大人,願秩序之環祝您一切順利,洗清所有汙蔑您的罪名。”


    “沒有關係,正好你在外麵,等到其他人來的時候可以接應一下。”安森輕輕點頭:“不用那麽擔心,我很快就會出來了。”


    說完,他和法比安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徑直朝法院大門走去。


    和所有克洛維的標誌性建築一樣,位於奧斯特利亞宮廣場西側的法院也是標準的“帝國式”建築;圓拱形狀的屋頂,巨大而充滿了宗教風格浮雕的廊柱,精致的馬賽克地磚…厚重而沉穩的外表,讓任何走進它的克洛維人都發自內心的覺得,至少錢是花的值了。


    硬要說什麽讓人詬病的地方,那就是兩側牆壁上的裝飾…標準或者說刻板的帝國式建築內,通常是不會在走廊和牆壁上放什麽陳設的,硬要有也隻會是壁燈,或者在建築設計之初就有的浮雕壁畫之類;真正喜歡的藝術品,通常都是放在專門的陳列室內供人欣賞。


    這點就和克洛維人的習慣大相徑庭了,一個標準的克洛維人家裏肯定是把最值錢的東西擺在明麵上,而且最好是客人剛進門就能看見的地方;於是短短一段走廊,安森和法比安兩人就欣賞了不下三四打的油畫。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超級大作”十分珍貴,反正全部都用金屬護欄圍了起來,導致原本還算寬敞的走廊顯得十分狹窄,隻有中間鋪著紅地毯的位置可以正常通過。


    “聽說以前這裏的裝潢還算正常,但自從卡洛斯二世陛下登基之後,因為陛下本人常年不駕臨法院,導致各種無用的陳設越來越多。”麵無表情的法比安一邊向前走,一邊為安森介紹道:


    “現如今的法院已經變成了部分世家豪門的地盤,常年累月的積累,盤根錯節的人脈網和小的可憐的社交圈,讓他們在王國律法的釋義方麵有著絕對的權威。”


    “絕對的權威?”安森看了眼兩側走廊上的油畫:“那…陛下呢?”


    “陛下是王國的主人,但涉及到專業方麵的事情,他不會像前代任何一位國王那般妄加幹涉,而是尊重臣屬們的職業素養。”法比安輕歎一聲,話語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隻要法院做出了最終判決,陸軍部就絕對沒有推翻的可能,因為諸位法官們的專業和忠誠是得到了陛下認可的,就像…他們的忠心被陛下所認可的那樣。”


    “所以,一切的前提是陸軍部依舊願意遵守現在的規則;隻要他們仍然忠誠於王國和陛下,那麽贏下這場審判,就可以終結一切。”


    “你這話的意思,是陸軍部有可能背叛王國?”安森瞥了他一眼。


    “我隻是提醒您還有這種可能。”


    法比安搖搖頭:“反過來說其實也一樣,或許這個時候陸軍部的人也在討論如果他們能贏下審判,要怎麽讓您和風暴軍團原形畢露,做出不忠誠的罪行…我們到了。”


    話音未落,站在大門左右的衛兵“啪——”的一聲,豎槍站直,右手正握捶胸,向兩個人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天佑奧斯特利亞!”


    “克洛維萬歲——!”安森和法比安也快速回了一禮,然後突然發現對方有些眼熟:“你是俱樂部的……”


    “王家軍事學院,聖徒曆一百年散兵科畢業生,伊利·埃斯中尉!”


    不等他問完,站在左側的衛兵率先開口道:“我們倆都是獵槍俱樂部的成員,您那天來的時候,我們就在旁邊看著。”


    “安森·巴赫學長…嗯,如果可以這麽稱呼您的話,您是散兵科所有晚輩的驕傲,如果不是當初畢業後立刻被分配到了西部前線,我們倆真希望能夠有機會加入您的風暴軍團,隨您征討瀚土,伊瑟爾,在冰天雪地的新世界和帝國大軍一對一,公平公正的較量!”


    衛兵說話的同時已經漲紅了臉,微微顫抖的右手死死抵著心髒的位置:“他們都說路德維希少將是王國最年輕的常勝將軍,但對我們散兵科…不!應該是整個獵槍俱樂部的成員來說,您才是挽救了王國的英雄!”


    “英雄什麽的就太誇張了,還沒到那種地步…應該說所有克洛維的士兵,都是王國的英雄。”


    隱約感覺有些不對的安森擺了擺手,假裝很是隨意的笑了笑問道:“那個…這種話是誰說的?”


    “誰…沒有誰,或者說所有人,我們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衛兵的表情疑惑又激動:“不過就算我們都知道,想要說服所有人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不過好在,我們還有許許多多伸長正義的報紙,願意將這些寶貴的真相傳播給平民大眾…對,就比如說像《鷹角城戰記》那樣的好故事!”


    明白了,感謝尊敬的索菲婭·弗朗茨小姐對克洛維城傳媒行業的傑出貢獻,她現在肯定分外得意…安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還是保持住了微笑:


    “那伊利·埃斯中尉,還有這位士兵,請為我們開門吧,審判馬上就要開始了。”


    “是!”


    激動的衛兵摁住門把手:“安森·巴赫學長,您一定能洗清冤屈,讓陸軍部那些惡人顯出他們的真麵目!”


    大門打開,一個巨大的環形階梯大廳呈現在他和法比安兩人麵前。


    交頭接耳的階梯席位上此時已經坐滿了人,麵對著正前方的是三位身穿黑袍,老態龍鍾的長者,戴著款式相似的單片眼鏡,坐在堆砌如山的卷宗後方。


    而安森的目光,則聚焦在了環形大廳的正中央,那個小小的,出於水晶吊燈正下方的,連一把椅子都沒有的位置。


    那個…被告人的席位。


    “我會在旁邊輔佐和提供些參考的建議,這是他們允許的極限了,所以……”法比安歎了口氣:


    “隻能希望您喜歡這種被…萬眾矚目的感覺。”


    “萬眾矚目…嗎?”安森先是一怔,隨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伱這麽一說,我突然都有些喜歡這場陸軍部精心準備的‘歡迎儀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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