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悄悄話’的腦袋給陸軍部了?”


    “算是一種示好吧,當然我知道這件事做完,肯定有很多人說我這是在示弱,不敢反抗所以要討好他們,懇求陸軍部的寬宏大量。”


    “的確…要知道很多人已經為了幫助你對抗陸軍部,已經付出了不少代價。”


    “是幫助我對抗陸軍部還是…逼我為了他們去對抗陸軍部?”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難道不覺得這已經是同一件事情了嗎?”


    “完全不這麽認為…尤其是在見到那位莫裏斯·佩裏戈爾先生之後。”


    “是麽……”


    寂靜的克洛維大教堂禱告室內,站在主祭台後的路德總主教捧著一本教義經典,像是在布道一樣看這坐在台下的安森·巴赫,冷靜的發出一聲長吟。


    “你或許不知道,但我曾經不止一次猜測過,你堅持離開白鯨港,回到克洛維的原因。”


    隨手放下的手裏的典籍,路德總主教故意避開安森起頭的話題,說起了另一件毫不相關的事:“盧恩,羅蘭,塞西爾,貝爾納…當然也包括我們弗朗茨家族,這麽多豪門貴胃,都希望你可以留在那裏,確保我們大家的利益萬無一失。”


    “即便你的風暴軍團內存在少數執意堅持原則的軍官,大多數的士兵也還是很現實的;你能給出他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待遇,為了錢,土地和那些工廠的股份,將他們留下為你而戰,絕對不成問題。”


    “可你還是回來了,而且和過去不同,不再願意成為某一方勢力的附庸,甚至不願在同盟中處於較為不利的地位,完全是準備與所有人為敵的架勢…不客氣的說,這讓我多少有些困擾了。”


    “在外人眼裏,你是弗朗茨家族勢力的一部分,在了解部分實際情況的人看來,你是個隻要價錢合適,什麽都願意做的合作者;而對我們的敵人而言,你是個嚴重的不安定分子。”


    “你可以留在新世界,那樣無論你做什麽大家都不會阻止,至少會選擇默許;你也可以回來,像過去那樣當個大家都不會將你視為威脅,毫無野心的合作者。”


    “但你偏偏沒有這麽做,反而選擇了一條注定要讓所有肉都不開心的道路…為什麽?”


    總主教緩緩開口,但始終沒有挪開的視線告訴安森,不正麵回答對方的問題是不太行了。


    “沒有為什麽,隻是單純覺得即便繼續待在新世界,我和風暴軍團能起到的意義和作用也不大了。”


    略微鬆了口氣,安森聳聳肩道:“另外如果我選擇留下的話,勢必會因為誰是自由邦聯的領袖問題和路易·貝爾納起衝突,處理不好的話,很可能會導致整個自由邦聯分裂。”


    “你認為這樣不好,所以就主動選擇離開?”路德總主教反問道:“即便是將自己辛苦兩年的成績拱手相讓?”


    “我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從一開始這麽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安森直白了當的給出了答桉:“協助盧恩家族向新世界轉移,吸引帝國的目光同時消耗對方的國力,為克洛維在本土戰場爭取更大的優勢,如果能達成停戰協約那就更好不過了。”


    “從結果來看,這兩個目標我都實現了,而且實現的很好…雖然中間確實出現了一些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小瑕疵,但至少結果是好的。”


    “至於留在新世界…首先那一開始就不是我的本意,其次既然目的已經實現,同時也能確保我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為什麽不可以離開?”


    “嗯,所以在你眼中,完成既定的目標,優先度要遠遠超過最大化的收益。”總主教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


    “很有趣,這和我印象中的某人可不太相同…我原本還覺得你肯定是以利益優先,任何阻擋你獲得更大收益的人無論敵友,都會成為你必須清除的對象。”


    “我還真沒想到,自己在您心中居然是這種人。”


    安森挑了下眉毛:“能告訴我您問這件事的理由嗎?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參加一場麵試。”


    “麵試,有趣的說法。”


    緩緩走到安森身前的長椅旁,總主教側身坐下:“那你不妨先這麽認為好了,也方便我們之後的交流。”


    “您是說……”


    “不不不,這僅僅是一種假設;畢竟,我也不可能預料到你會把‘悄悄話’的屍體交給陸軍部,更想不到你會在那之後來到我這裏。”總主教擺擺手:


    “所以我們…假設我有一件工作要交給你,一件…絕對符合你的利益,甚至會讓你獲得很多好處,擺脫許多麻煩的工作。”


    “當然如此優握的待遇和諸多特權,肯定需要先行確定你擁有這方麵的資質,尤其是某些十分重要的資質才可以;麵試…隻是最初的環節,但因為太過重要所以我不得不親自執行,你能接受嗎?”


    我…安森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他看著眼前這位長者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突然很有種直接向對方使用讀心的衝動——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來意,卻始終不肯正麵回答問題,那也就是說如果自己的答複不能讓他滿意,那也就休想得到滿意的回答。


    “……我能先詢問一下,這份工作的內容究竟是什麽嗎?”


    “這個恐怕不行,不過……”總主教頓了頓,思考片刻後給出答桉:“姑且我們就先假設,讓你擔任陸軍部最高負責人,也就是總參謀長如何?”


    嗯?!


    瞬間瞪大眼睛的安森頓時有些失態,整個人差點兒直接從椅子上撲過去,把總主教摁倒在地。


    克洛維王國憑武力立國,陸軍名義上的領袖和元帥隻有一位,那就是國王本人;陸軍部總參謀長…就是地位僅次於國王,或者說代替國王統領十餘萬常備軍團的人。


    整個克洛維王國所有軍人的頂點,理論上地位僅次於陛下的職位。


    “我說了,這隻是假設,一個純粹的假設。”總主教向後躲了躲,似乎是要避開安森的“撲殺”似的:


    “畢竟…我也隻是一名主教罷了,並不能幹涉世俗,也無權替卡洛斯二世陛下做決定,選擇讓誰擔任陸軍部的總參謀長。”


    “呃…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總參謀長的職位似乎是和出身以及服役年限有關的。”安森笑了笑:


    “嚴格意義上說哪怕把上學的學籍都算上,我的服役年限也不到十年;而要競爭總參謀長的職位,最少也應該不少於二十……”


    “那隻不過是一種傳統罷了,克洛維王國的法律中,從未規定過總參謀長必須服役二十年。”總主教搖搖頭:


    “理論上說隻要陛下想,他可以任命任何一名軍官甚至…任何一名士兵,擔任總參謀長這份職務。”


    “另外我剛才說了,這僅僅是方便我們接下來交流的假設,我並沒有向你承諾或者暗示,你在通過了這場麵試之後就有機會成為陸軍部總參謀長,或者說根本沒有總參謀長這件事情,我們接下來要說的所有事情,都和這些毫無關係。”


    “……明白。”


    望著總主教那已經快要把想法直接說出口的目光,安森也隻能點點頭,十分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接下來的麵試。


    “很明顯,我不能也不會向你透露任何關於這方麵的疑問,但有些事情是必須提前弄清楚的。”輕輕咳嗽幾聲,總主教的表情重新嚴肅了起來:


    “安森·巴赫,你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充分證明了你的能力,以及在執行命令時的決斷;而在新世界發生的一切,也足以說明你同樣具有相當程度的野心。”


    “我並不是在指責什麽,相反,我很…嗯,我們都很欣賞這一點;既然新世界沒辦法給你進一步發展的平台,你寬宏大量的祖國克洛維肯定不會讓她忠心耿耿的士兵蒙受委屈。”


    “因此,我現在要問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親愛的安森·巴赫,你認為目前陸軍部與樞密院之間的關係,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嗎?”


    安森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用試探性的口吻道:


    “我必須回答是,或者不是嗎?”


    “當然不,我說了這是一場麵試…假設的。”總主教再次搖了搖頭,目光一刻也未從他身上離開:


    “既然是麵試,那麽我要做的當然就是了解你的真實想法和態度,而非答桉;我強調一下,我們要的是態度,而非答桉。”


    安森心領神會,總主教大人顯然是想讓自己表態——當然不是表忠心這種無意義的行為,而是究竟站在哪些人的立場上。


    風暴軍團必將成為克洛維城的一股新勢力,這個勢力將要代表誰,成為哪個群體和階層的代言人,又要保護哪個群體的利益,又要將誰當做敵人…這才是路德·弗朗茨想要知道的。


    唯一讓安森稍微有些困惑的,是對方為什麽會過來找自己;就算是要挑選陸軍內部的新興勢力,他的親兒子兼繼承人路德維希·弗朗茨,難道不更合適?


    不過這個問題他並沒有多想下去,話說到這一步,類似“為什麽是我”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


    “……身為陛下的士兵,我不敢揣測他本人的想法,但我個人認為目前樞密院和陸軍部的相處方式,是十分不健康的。”安森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簡單來說,雙方都占據了一部分應該屬於對方的權利範圍,這導致彼此的界限和邊緣十分模湖,引發矛盾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哦?”


    路德·弗朗茨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能更加具體的說說嗎?”


    “那就用白廳街的警察當做例子好了。”安森微微頷首:“過去近衛軍屬於陸軍的一部分,但卻直接對國王陛下本人負責。”


    “這原本是個很好的製度,讓近衛軍擁有了相對獨立的地位;雖然也導致它出現各種各樣濫權的問題,但想要向‘警察’的方向轉型也並不是完全不行。”


    “可是在之後的改革當中,樞密院因為太過恐懼近衛軍這種不受他們控製的武力威脅,竟然將新成立的白廳街警察設置成了地位低於樞密院,且受到樞密院全權管理的治安部門,一定程度讓令樞密院擁有了屬於他們的武裝。”


    “這在給了樞密院虛假的安全感同時,也極大的傷害了陸軍的尊嚴和權力範圍,等於是剝奪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權限,甚至因為克洛維城之亂的結果,導致近衛軍遭到徹底的否定。”


    “這麽說並非是要為近衛軍澄清,畢竟我本人也算是受害人之一,但這麽做的那些人顯然是忘記了,近衛軍在陸軍中的地位和意義;他們被否定,造成的打擊可是相當沉重的。”


    總主教微微頷首:“那你的意思是,將白廳街警察的管理權限…還給陸軍部?”


    “這絕對不行——且不說他們已經完全變成了樞密院的下屬部門,以如今的局麵如果讓陸軍部掌握克洛維城的治安,已經及及可危的局勢將瞬間崩盤!”安森立刻否決道:


    “我的建議是,最好讓白廳街警察盡快從樞密院的體係中獨立出來,成為一個專門的部門向陛下本人負責,他們的職責也不應該僅限於治安,而是要與審查或者法院之類的部門相互掛鉤,擁有至少是與樞密院平級的執法權;這樣既可以名正言順的阻止陸軍用‘維護治安’的借口強行進城,又可以去除樞密院那虛假的安全感,讓雙反真正擁有談判的基礎。”


    “另外…樞密院和陸軍部的眾多職位長期被壟斷也是一個問題,在我看來雙方的矛盾的源頭,就是這種對職位的壟斷,不僅分化了雙方的勢力範圍,也因此削弱了國王的權柄。”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總主教微微頷首:


    “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正確,但親愛的安森,聽你的口吻,似乎是準備把現在的樞密院和陸軍部都徹底推翻,讓整個克洛維的上層勢力……”


    “……徹徹底底的,重新洗一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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