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克希爾港,清晨


    盛夏的來臨,讓這座港灣城市的清晨也比昨日更提前了幾分,但將晨曦灑遍整個港口的太陽也不能改變此時才剛剛六點不到的事實;平日裏冷冷清清的城市,此時已經分外熱鬧。


    狹窄的街頭小巷,寬敞的四方大道,無數狂熱的身影擁擠在一起,或是高舉著秩序之環的凋像和旗幟,或是高舉聖典歡呼祈禱…數以萬計的人們被同一種力量所感染,彼此的眼神中閃爍著無窮無盡的興奮與狂熱,表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


    伴隨著急促的鼓點與踏步聲,這種力量的源頭緩緩向人群靠攏:軍容整齊的聖戰軍團戰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昂首挺胸的走在納克希爾港寬敞的中央大道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驕傲與得意的光彩,盡情享受周圍人豔羨或憧憬的目光。


    隻不過在得意之外,他們的眼神多少也有些許的隱隱不安——因為他們自己很清楚,自己還有自己背後的這支聖戰軍,根本還沒有經曆過哪怕一場的聖戰。


    但這點小小的問題絲毫不會影響在場民眾和狂信徒們的歡呼,他們呐喊著陶醉著,用充滿了幻想的目光望向這些來自舊大陸的聖戰士,陶醉在自己腦海中編製的,正義戰勝邪惡,秩序之環的利刃斬下異教徒頭顱的故事。


    而在數以萬計的聖戰士之後,並沒有在這場遊行中拋頭露麵的教廷教士和裁決騎士們則早早趕到王宮,準備參加納克希爾王室專門準備的接風宴會。


    巨大的落地窗前,身為東道主的中年人在仆人的侍奉下早已換好了精致的華袍,按照事先的計劃,此時的他早已應該在大廳恭候自己的賓客,用幽默風趣而不失莊重的話語,拉攏或者說討好那些地位尊貴的教廷人士。


    但望著窗外的熱鬧喧囂,中年人沉默不語,精明強幹的眼眸中夾雜著可怖的陰霾。


    “這就是現實,陛下。”


    一個熟悉的話語聲悠悠響起,聽到這聲音的侍衛仆人們紛紛轉身,默契十足的離開了空曠而華麗的宮殿,僅留下中年人自己。


    “即便您摧毀了叛亂貴族的野心,拯救了這座城市無數平民的生命,在他們眼中,您仍然隻是一個可以被愛戴的國王,而非必須崇敬,被信仰的神像。”


    “即便後者從未對他們的生活構成太多影響,依然無法改變他們的信…不!正因為不會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影響,才促使他們的信仰堅貞不移。”


    “他們同樣會為您的勝利與榮光歡呼,為您的仁慈與康慨讚美…但隻要那些信仰的化身來到眼前,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拋下您,再用十倍百倍的勁頭,來歡呼與讚美這些從未真正影響過他們的身影……”


    回蕩在宮殿之間的話語中夾雜著幾分調侃和戲謔的意味,彷佛根本不在乎傾聽者的真實想法,隻顧自己說的開心。


    中年人扭過頭,冷冷的看向這個懷抱王冠,一身破破爛爛,彷佛流浪漢似的家夥:


    “你知道,如果我現在把你的行蹤告訴他們,肯定會讓納克希爾在教廷眼中變得更加忠誠。”


    “我對此深表懷疑。”


    青年自嘲的笑了笑:“據我的了解,百分之九十九的教廷人士對我一無所知;對他們而言,我隻是個普普通通,和某些舊神派略有牽扯的家而已,根本不值得大費周章。”


    “沒錯,但那些舊神派分子從來就不是關鍵。”中年人冷笑道:


    “你…還有你背後的真理會,才是一切問題的導火索,那個滿世界製造混亂的源頭!”


    “是嗎?”青年詫異的挑了挑眉毛:“我倒是認為秩序之環教會,才是所有矛盾和問題的根本;因為他們的存在,導致太多太多的問題無法被解決。”


    “這番話你猜如果我告訴教廷的代表們,他們會怎麽想?”


    “簡單,他們會認為您終於暴露本性了。”


    “本性?”


    “銳意改革,導致納克希爾王國爆發叛亂的國王陛下,顯然已經對自己的權力受到來自教廷的限製和打壓十分的不滿,暴露了其渴望獨立,像某些克洛維偽信徒一樣的野心。”


    “……你是說如果我把你的存在曝光,他們就會這麽認為?”


    “不,是無論您最終把我怎麽樣,他們都會這麽覺得,否則又為什麽特地把還未參戰的聖戰軍拉到剛剛平息了戰火的納克希爾港,搞這種華而不實的閱兵儀式?”


    青年……德拉科·維爾特斯輕笑著聳聳肩,指了指窗外:“那些人,您的那些無辜臣民們,就是他們用來威脅您的人質,告訴您要乖乖的,否則他們隨時都有讓您下台的能力。”


    中年人微微眯起雙眼,凶厲之色愈盛。


    “為何他們的第一站既不是揚帆城也不是白鯨港,而是剛剛結束內戰的納克希爾…原因已經不言自明。”


    手捧著象征海爾維格王室的王冠,家畢恭畢敬的走到中年人麵前,單膝跪地:“要怎麽做,想必也並不需要再下這種人替您決定。”


    中年人卻隻是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盯著王冠的眼神彷佛在經曆無窮無盡的天人交戰。


    “你知道,我始終都覺得自己是那種一意孤行,固執而不聽勸的怪人。”


    良久,沉默的中年人拖著沙啞的嗓音開口道:“謝謝你,今天幫我戳破了這種幻想。”


    “廣泛聽取多方的建議,堅定不移的做出自己的決定,哪怕連自己也清楚前途未卜——本就是明君天賦的才能。”家的笑容愈發微妙:


    “您的成功也並不因為任何人或者外力,完全歸功於您自己。”


    “自己?哼!”


    中年人自嘲的冷笑了一聲,俯視著打量眼前的家“德拉科·維爾特斯,如果你是我的大臣,我會毫不猶豫的砍掉你那隨時會進讒言的舌頭;如果你是我的小醜,我應該立刻給你不亞於相當伯爵的財富和土地。”


    “可惜你兩個都不是,所以我既不能懲罰你也不能獎賞你…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在下倒覺得,能成為您的朋友而非小醜大臣,實在是莫大的榮幸。”家澹然的輕笑道:“因為朋友之間的分享是無關乎身份地位的——無論幸運或是不幸。”


    冷笑的中年人不再多言,單手取走了家手中的王冠,邁步朝供宮殿之外走起;臉色露出一閃而過喜悅的德拉科匆忙起身,望向對方的背影:“陛下,那我們之前約定的事情……”


    “我現在要立刻趕赴為瀚土聖戰軍,以及諸多教廷和豪門貴賓接風洗塵的宴會!”


    中年人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沉聲道:“在此期間,或許會有某些對海爾維格,以及秩序之環教會心懷不滿的亂臣賊子,假借我的名義釋放一部分被捉拿在監獄中的叛軍。”


    “這些人一直都是納克希爾王國的心腹大患,我早就想將他們統統處死了,奈何總主教大人三令五申,告戒君王必須克製自身的憤怒,對背叛自己的臣子也要心懷憐憫和同情。”


    “若是這群叛黨不僅不知悔改,還逃了出去,恐怕會令教會和總主教顏麵盡失吧?”


    一邊說著,他還側目瞥了眼身後的家:“你可要注意,千萬別不小心和他們扯上什麽關係了!”


    “這還請您盡管放心。”德拉科·維爾特斯微笑著起身,瀟灑的向對方行了一禮:


    “在下是絕對…絕對不會那麽不小心的!”


    …………………………………………………………


    納克希爾王國的“援軍”是此前在內戰中叛亂貴族的殘黨…這件事雖然稍微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確實在情理之中。


    首先雖然海爾維格王室打贏了納克希爾王國內戰,但戰場上的勝利僅僅隻是通往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為了防止這幫亂臣賊子繼續賊心不死,必須拿賊拿贓,並且還得杜絕他們賊喊捉賊,把造反說成起義,導致某些頭腦不清醒的蠢貨認賊作父。


    仗著勝利剝奪叛徒領地容易——當然事實上這也並不怎麽容易——但想殺光他們可就太難了;畢竟除了貴族階層肯定會集體抗議,連自己人都不太可能支持之外,教會也是這種“暴政”最堅定的反對者。


    那有沒有能把這群礙眼的家夥統統趕走,再也不會輕易回來,還不會引起大家反感的好主意呢?


    當然有,而且很簡單:讓他們活著離開,但再也無法繼續在本土立足就可以了。


    數以千計,乃至上萬名納克希爾貴族和他們的家人,仆人,追隨者被迫出逃;幾乎一夜之間,洶湧海上冒出了數以百計的走私商船和海盜船,幾十個大大小小,擁有獨立武裝的大船隊在各個航道橫行,肆無忌憚的搶掠著過往的船隻,上到滿倉的商船下到漁民的小舢板,全部都在他們的業務範圍之內,就連不小心路過的鯊魚也要被割掉魚鰭下鍋煲湯。


    而此時因為聖戰爆發,整個洶湧海上航行的艦船幾乎一多半都是聖戰軍的後勤運輸隊,哪怕不是的商船也會在船尾上懸掛秩序之環的旗幟;但這群已經完全和社會脫節的海盜們可不管這個,搶不搶對方的前提主要取決於打不打得過。


    並且和那些多年混跡的老海盜不同,他們這些手生的“新人”還是照著過去領主之間矛盾糾紛的架勢來打海戰——普通水手統統殺光,隻留下高級船員勒索贖金,艦船在吃幹抹淨之後,基本也是幹脆利索的鑿沉。


    嗯,就像是那些攻下來卻又占不住的城堡一樣。


    沒過多久,正在新世界和自由邦聯廝殺的聖戰軍就感受到這群沒禮貌的新海盜威力了…槍支彈藥,援軍補給…不分青紅皂白什麽都搶,事後百分百銷聲匿跡的新海盜們把整個海上補給線折騰到要瘋。


    最先感受到這份壓力的,當然就是人在納克希爾港的瀚土聖戰軍;上一秒還在和海爾維格王室觥籌交錯,被當做貴賓款待的來昂·弗朗索瓦,一夜之間就發現自己變成了本地人的眼中釘。


    將近四萬聖戰軍駐紮本地,卻對肆虐的海盜們無可奈何,甚至無動於衷;這讓靠貿易為生的納克希爾港人感覺自己被欺騙了,為信仰而戰的聖戰軍戰士竟然不打算為他們解決眼前的麻煩,還擔心自己航程受阻急著要走?


    小來昂卻也感覺自己相當無辜——有統帥部在,去留問題哪是他能決定的?何況瀚土根本就不是個海軍強國,聖戰軍中有一多半還是安森·巴赫那樣的旱鴨子,能活著挺到納克希爾港已經稱得上神勇了!


    而就在他替教廷的負責人背黑鍋同時,開始感受到壓力的海爾維格王室也在向教會大訴苦水——雖然平叛很順利,但因為教會和總主教在上個階段要求必須仁慈的緣故,剛剛被打服的叛亂貴族們仍然蠢蠢欲動,需要王國投入大量兵力維穩和鎮壓,實在是沒有加入聖戰軍的精力。


    不僅如此,因為納克希爾內戰的緣故,北海三國的另外兩家最近貌似也開始蠢蠢欲動;海爾維格王室倒不敢奢望教會願意出兵幫自己震懾沒安好心的鄰居,但如果可以提供一下背書,比如納克希爾參加聖戰軍,因此向納克希爾宣戰等於向聖戰軍乃至所有參戰國宣戰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這種百分百會牽扯各方勢力的要求,教會哪怕是想答應也不可能答應,再加上還得指望納克希爾替自己維持下航線穩定,充當聖戰軍的後勤大本營,因此也不好正麵拒絕,隻能拖著不給答複。


    而納克希爾要的就是這個:你不給答複,那我也就不用出兵,至於海盜問題——我當然也努力了,但努力和完成是兩個概念,就算你完成度是零,但隻要做了,誰也不能否認你的努力。


    至少在賬麵上,現如今的自由邦聯已經擁有了艦船上百,兵員成千上萬的巨型艦隊,作為填補其海上戰力空缺的重要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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