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塔,深夜。


    因為終日被血膿之霧籠罩,博瑞迪姆實際上是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的,所謂“天色”僅僅是負責運轉城市的使徒們每過差不多十小時調整一次霧氣濃度,便於管理。


    散發著強烈魔法氣息的濃霧將整個城市化作了黑灰色的海洋,錯落有致的建築仿佛一片片孤島,忽閃忽滅的燈火映照著海麵下的世界。


    穿梭在霧海中的馬車緩緩在台階前停靠,一身精致長袍的奧古斯特邁步走下馬車,領著已經來過好幾次的安森順階而上,向大門走去。


    比平時更加濃烈的霧氣令安森微微蹙眉,那種夾雜著更高層次,能夠直接窺探自己內心的力量籠罩著自己,要拚命克製內心本能的恐懼,才不至於失去身體的控製權。


    “不要隱匿。”


    走在前麵的奧古斯特頭也不回的輕聲道,隻是稍微放慢了腳步:“展開你的施法範圍,扭曲周圍的自然法則,血膿之霧就無法影響到你了。”


    “扭曲自然法則?”


    安森忍不住挑了下眉毛,這種咒法師的基本功他當然明白,但前提是釋放魔法的時候——難道自己要用【升騰之火】把周圍的濃霧全燒了,還是用【煙娛家】把自己包裹起來?


    “這並不需要使用魔法。”似乎是覺察到了安森的疑問,奧古斯特繼續小聲道:“將施法範圍展開,然後按照你心中的意願扭曲這片領域就可以了。”


    “讓一切如心中所願,令世界變成你心中的模樣——這就是咒魔法誕生的理由。”


    變成自己心中的模樣…安森在心底重複著這句話,輕輕“啪!”打了個響指張開施法範圍,同時想象著一道淡淡的隔膜擋住周圍的血膿之霧,但可以讓空氣中的其它氣體流通。


    片刻之後,原本無比難受的感覺漸漸消失,身體恢複了正常。


    奧古斯特終於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略有些詫異的安森,微微頷首:“很不錯。”


    “能夠完成這一步,證明你的咒魔法途徑已經達到了一個峰值,距離圖托兒已經非常近了;隻是進步的太快,對自己進化的結果還不太清楚而已。”


    “不用擔心,這是非常正常的情況,倒不如說所有咒魔法一係的進化者都有無法確認自己目前階段的問題,導致實力忽高忽低,隻有在成為圖托兒之後才能穩定下來。”


    而那就是自己來到博瑞迪姆的理由…安森心中一動,腦海中回蕩著某些快要被自己遺忘的記憶。


    沒錯,自己的確曾經非常坦誠的告訴過塔莉婭,希望稱為一名褻瀆法師——雖然已經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


    對於新世界的危險程度,安森並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因為整整一年都沒有遭遇危險,加上還有塔莉婭與盧恩家族在背後“保底”,導致自己鬆懈了不少,以至於守墓人找上門來時,甚至連像樣的計劃都沒有,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當然,就算提前有準備大概也沒多少意義,自己有多少實力他還是清楚的——討伐諾露拉的戰鬥如果沒有塔莉婭與芙萊婭暗中保護,結果多半是死定了。


    所以塔莉婭費盡周折,就是為了讓自己成為褻瀆法師?


    如果是剛剛醒來就得到這個信息,安森大概真的會這麽認為,但顯然情況遠比這要複雜得多;不談其它,僅僅“血脈之力”的情報就已經足以震撼。


    假如一切都像奧古斯特推演的那樣,天賦者的成長潛力恐怕要遠遠超越施法者,幾乎有著無限的可能。


    事實上在某位海騎士天賦者身上就已經“初見端倪”…無比全麵的身體強化,明顯源自血魔法途徑,而操縱水汽的能力大概率來自咒魔法途徑,毫不矛盾的在一個人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結合。


    這不是“多途徑魔法融合”,還有什麽算“融合”——論適應性,比守墓人那種天生自帶缺陷的多途徑強了不知道幾個層次。


    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猜測,但並不妨礙安森故作緊張,跟在奧古斯特身側向原初之塔大門走去。


    隨著不斷靠近,周圍的霧氣愈來愈淡,待到來到恢宏的大門正下方,兩人已經走出霧海,隻剩下不見天日的黑暗。


    一身長袍的守墓人雙手交叉著站在大門下,在看到二人的身影後便微微頷首,轉身向大廳內走去。


    進入大廳,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隻能隱約聽見守墓人的腳步聲;或許是因為張開了施法範圍的緣故,安森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甚至能通過自己,奧古斯特和守墓人產生的回聲,靠咒法師超絕的距離感判斷出周圍的大致樣貌。


    他不敢展開“異能”…雖然並沒有任何理由,但就是有種莫名的恐慌,提醒自己的理智千萬別這麽做,否則會有非常恐怖的事情發生。


    腳步聲在前方停下,安森和奧古斯特也同時在對方十步之外的距離停了下來,冰冷的話語聲隨即在空氣中響起:


    “很高興二位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但願三真神的賜福庇佑著你們順利通過試煉,直至成為通曉神諭之人。”


    也就是使徒…安森在心底默念道。


    “如二位所知,博瑞迪姆的等級總共有五個,同樣也就意味著有五層試煉,每通過一層試煉,就能獲得相應的特權;而在參加試煉前則還有一個選拔環節,確保參加者是真正最虔誠的信徒。”


    守墓人微微一頓,聲音比剛開始時變得空靈了些:“當然,二位是得到了真神特權的存在,不再需要繁瑣的甄選過程,就可以直接參加試煉。”


    “按照規則,二位將分別以各自所掌握的途徑開始首試煉,隻需在心中默念‘開始’,我將為你們打開前往相應空間的入口;每當通過試煉既可進入下一輪,直至通過全部試煉為止;中途可以暫停,但將被視為放棄。”


    “奧古斯特,作為圖托兒,您將享有任意選擇進入三層以下任何一場試煉的特權。”守墓人略顯溫和道:


    “並且隻要通過第三層試煉,原初之塔將授予您自由離開,並在未來任意時間加入試煉的機會。”


    “沒有那個必要。”奧古斯特微笑著拒絕道:


    “既然是試煉,自然應該按規則進行——我願意從最第一層開始,中途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會離開。”


    “我欣賞您不畏困難的勇氣,也尊重您恪守規則的行為方式。”守墓人讚歎道:


    “願未來的神諭者之中,能有您的一席之地。”


    話音落下,守墓人的氣息在大廳內漸漸散去,沒了蹤影。


    漆黑的大廳內,隻剩下兩個人輕微的呼吸和心跳聲。


    “嗯,看起來我們暫時要在這裏分開了。”奧古斯特聳聳肩,側目笑道:


    “原本還以為我們能一起參加試煉,想辦法幫你製造晉升圖托兒的機會呢,看起來是沒這個機會了。”


    “倒也不一定,試煉有五層,我們早晚還是會見麵的。”安森故作隨意道:


    “當然,或許我運氣真的足夠好,等下次見麵的時候已經晉升成功了。”


    “嗯,我覺得非常有可能。”


    奧古斯特點點頭,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認真道:“你已經具備了晉升的全部先決條件,隻是成長得過於迅速導致無法理解自己所掌握的力量;這意味著一旦內心通透,了解自己最根本的地方,使徒或許還過於遙遠但圖托兒…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這是非常艱難的一步,用分水嶺或者天塹來形容毫不為過;但當真正跨越之後你就會明白,它仍然隻是個開始…卻是全新的開始。”


    “作為普通的人類和獨特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你會擁有更多的情感,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喜怒哀樂,對世界也將有完全不同的見解和觀點;你所想,所做的一切,都將大有不同。”


    “但究竟是否跨過去,選擇權仍然在你。”奧古斯特輕聲道,目光關切的注視著安森:


    “我希望你不要被未知所帶來的吸引力迷惑,認真思考這麽做的代價與後果,做出負責人的決定,而非被情感衝昏頭腦。”


    奧古斯特的表情很嚴肅,甚至還帶著幾分緊張,仿佛是在替安森擔心他一時衝動做出錯誤的決定似的。


    強烈到幾乎快直接寫在臉上的情緒讓安森有些莫名,雖然自己和在這個時空和奧古斯特貌似是好友,但也不至於說到這種地步吧?


    詫異的安森遲疑了陣,然後微微頷首:


    “我明白了。”


    “但願如此。”奧古斯特略帶感慨的歎了口氣,不過緊接著便恢複了原本溫和的表情:


    “還有其它的問題嗎,我們接下來可能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嗯,還真有一個。”


    “是什麽?”


    “莉莎。”


    安森突然道,目光死死地鎖定著奧古斯特的表情:“盧恩告訴我,莉莎幾年前就病死了…是怎麽回事?”


    這是個非常危險的問題,一個弄不好甚至有可能讓奧古斯特成為自己的敵人;但這同樣是個無比關鍵的問題,直接聯係到自己究竟是在某個平行時空,還是數千年以前,和未來仍然是有聯係的。


    為了確認這一點,安森決定稍微冒冒風險。


    麵對安森輕描淡寫似的詢問,沉默了一小會兒的奧古斯特,十分坦然的笑了笑:


    “如果我告訴你,莉莎還活著…你願意相信嗎?”


    安森沒有給出回應,繼續等待著答案。


    “其實…以你那敏銳的洞察力,如果不是一切都發生的那麽突然,應該是可以覺察到的。”奧古斯特歎息著:


    “比如說,為什麽隻用了短短十幾天的時間,我就找到了血脈之承煉金室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沒能發現的突破方向?”


    “因為我比盧恩更聰明嗎?或許吧,或許他是這麽認為的,但我不認為我們兩人的差距會大到那種地步,他對血魔法的理解確實很僵化死板,但也不至於那麽久都毫無建樹。”


    “答案很簡單,為了某些原因,我願意越過一些邊界,放棄部分底線,而他不會。”奧古斯特輕聲道,祖母綠色的眸子凝視著安森:


    “你覺得,是因為什麽呢?”


    沉默的安森,用力抽動了下喉嚨。


    “莉莎她還活著,但不是以盧恩他們所認為的方式;她還會迎來新生,但應該不會是現在。”


    “不過假設三真神庇佑,讓我的假設有部分可操作的空間,莉莎…會以全新的姿態回到這個世界上,安全的,自由的,享受她所擁有的生命。”


    “我、我希望我是正確的,為了她能夠自由自在的活著,讓我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你覺得呢,安森,你覺得…我會成功嗎?”


    仿佛是在閑聊一樣,奧古斯特溫和的開口詢問道。


    “也許會的。”


    深吸口氣,安森也同樣輕描淡寫的回應著對方:“也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但她仍然可以有機會享受她的人生,自由的,安全的。”


    “無論如何人,都無法輕易傷害到她。”


    “謝謝。”


    奧古斯特點點頭,不再說什麽,默默地朝黑暗中走去。


    停留在原地的安森注視著他的背影,在心底默默念了一聲“開始”,隨即閉上了雙眼。


    待到再次睜開眼睛時,麵前出現了一扇正泛著濃霧的大門;流動的紫色霧氣正從滿是到倒刺和猙獰塑像的鐵皮門縫間溢出,將周圍的環境也變成與它類似的材質和形狀。


    邁步上前的安森用右手摁住門把手,藏在身後的左手則握住了腰間的“匕首”左輪;再三確認自己做好了各種應對突發狀況的預案後,推門而入。


    門內是一個略顯空曠,石砌而成的半圓形樓梯大廳,走進來的安森正對著大廳前方的演講台,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扇和自己身後完全相同的大門。


    就在他準備先觀察下周圍環境的時候,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怎麽這麽快就又有新人,考核速度變快了?”


    “還是說…又有哪個不符合使徒們心意的倒黴蛋,被守墓人抓過來送死?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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