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舷,明媚的陽光照耀著大海,隻有莉莎呼嚕聲回蕩的船艙裏,空氣是那樣的安靜。


    安靜地像墳墓一樣。


    麵帶微笑的安森看向瞪著大眼睛的塔莉婭,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柔,令人如沐春風,以至於安森吞咽了下口水,用握著酒杯微微顫抖的右手掩飾自己的恐…激動。


    少女輕輕的靠在椅背上,她一言不發,像是在等待他的答複。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沉默了足足一分鍾的安森抿了抿嘴角,先是笑了笑,緊接著故作輕鬆道:“那個…我…是不是聽錯了?”


    塔莉婭看著他,微笑著輕輕搖頭。


    “那…你剛剛說的這些…是不是在…打比方…隻是個有點兒誇張…比喻?”


    少女依然搖頭。


    “……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這一次塔莉婭沒有立刻回答。


    她眼睛轉動了下,微微抬起右手托住下巴,刻意做出“正在思考”的模樣;眼睛轉動的頻率,“碰巧”和桌上懷表秒針的轉動速度完全一致。


    啪…啪…啪!


    “沒錯。”


    分針轉動的同時,少女微笑著用無比肯定的口吻道:“所有我剛剛所說的內容,隻是…有點兒誇張的比喻,方便安森更好的理解而已。”


    “你是命運掌控者艾頓的信徒,而我則追隨者血魔法的主人布魯托,我們所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想要相互交流學習心得,自然是比較困難的。”


    “打一個非常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像是在學習一門你從未接觸過的語言一樣。”少女溫柔的解釋道:


    “在徹底掌握基礎之前,我隻能用安森能夠理解的詞匯和方式,了解它的特殊之處。”


    嗯,懂得懂得;學外語嘛,肯定要比其它知識更複雜,更難理解一些的…安森再次抽動了下喉嚨,非常不自然的擠出一絲笑容:


    “也就是說,絕對不是字麵上的意思咯?”


    “當然,絕對不是那樣。”少女的微笑中充滿了真誠:


    “親愛的安森是塔莉婭的未婚夫,塔莉婭怎麽會吃掉自己的未婚夫呢?”


    “是啊,想想也是啊。”


    頭皮發麻的安森連連點頭,滿臉都是恍然大悟的笑容:“果然是我自己想多了啊!”


    “這應該是塔莉婭沒有解釋清楚,都是塔莉婭的錯。”


    “不不不…是我的錯,都是我自己太喜歡胡思亂想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船艙裏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過了一會兒,微微收斂笑容的安森深吸口氣,對塔莉婭正色道:


    “要怎麽做?”


    “非常簡單。”依然麵帶輕笑的少女,用平淡到無比自然的口吻道:


    “親愛的安森,你需要的隻是閉上雙眼,不要有任何的害怕或者緊張,解開身體的‘隱秘’禁錮,再慢慢地放空身心就可以了。”


    “其餘的……”少女嘴角微微上揚,交叉的雙手輕輕按在心口:


    “盡管交給塔莉婭。”


    安森默默點頭。


    他先是做了一個深呼吸,緊接著“啪!”的一聲掰了下手指,將對自身下的禁錮完全解放,不再有任何限製。


    以雙方的實力差距,塔莉婭如果真的想要弄死自己,根本用不著這麽麻煩;想得再多也是純粹多餘,還不如幹脆點兒乖乖躺平更合適。


    就在他閉上雙眼的瞬間,耳畔又響起了少女的聲音:


    “當然,這是塔莉婭第一次這麽做,完全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所以會盡量控製程度,不會向安森灌輸太多,慢慢來,就當是先進行一次小實驗…可以嗎?”


    塔莉婭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然可以。”


    閉著眼睛的安森讚道,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


    “中間的過程可能會比較…激烈,因為血魔法本就是一種非常極端的進化方式,會比較明顯的體現在身體的某些感官上…行嗎?”


    “沒問題。”


    安森再次點點頭,這方麵他多少也有點兒心理準備。


    “當然!如果出現任何感到不太對勁,或者…承受不住的話……”塔莉婭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兒緊張:


    “無論進行到哪個階段,安森一定,一定要告訴塔莉婭,立刻結束整個實驗——無論如何,安森的生命永遠是最重要的!”


    “好,我答應你。”安森不假思索道。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緊閉著雙眼的安森突然感到整個世界頓時一黯,耳畔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自己仿佛被拽到了另一個世界。


    仿佛有某種溫熱的粘稠液體正在從窗戶灌入船艙——首先是雙腳,緊接著雙腿,軀幹,胸口,脖頸,頭部…整個身體都被徹徹底底的包裹其中。


    像是墜入了海底深處,無論掙紮與否都不得不沉浸在裏麵,並且連帶著意識的身體也隨之不斷的墜落,向下墜落……


    恍惚的失重感,令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自己隻能感覺到有一根根細長的觸手,正不斷的攀上自己的身體;它們鑽進指甲間的縫隙,撬開自己的口腔,溢滿了耳廓,滲入鼻腔,包裹住瞳孔……


    難以名狀的惡感突然從胸口蔓延,安森開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就像是被強行灌入某種藥物後身體開始發出抗拒反應;從頭到腳所有的肌肉仿佛是被鎖鏈緊拽著似的繃緊,閉攏的眼皮下,被觸手完全包裹的瞳孔開始劇烈震顫。


    轟——


    耳畔開始響起了詭異的尖嘯,撕心裂肺的呐喊和充斥著無盡憤怒的咆哮聲…它們像是颶風,在自己的周圍不斷的回蕩,充溢著自己的腦海。


    安森完全不慌——類似的情況,他在成為咒法師的時候就體會過一次了。


    虛無縹緲的呼喊聲在耳畔一遍遍的回蕩,安森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腦海在不停地被灌滿,抽幹,灌滿,抽幹…無限重複。


    很快,那呼喊聲也漸漸消失,變成了悄悄的耳語聲,似有似無的在耳畔回蕩;像是在呼喊,又像是低沉的喘息;仿佛在訴說著什麽,卻又完全無法分辨。


    身體還在劇烈的抽搐,四肢一陣陣不受控製的痙攣;眼前的黑暗開始凝結出一些忽閃即滅的畫麵和斷斷續續的片段;還未徹底看清,畫麵就已經支離破碎。


    伴隨著畫麵,無數的信息開始不受控製的湧入他的腦海;仿佛是被打開閘門的水壩,泄洪般奔騰不息。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像是某個人——並且還是個相當長壽之人——完整的一生,用千倍萬倍的速度讓安森經曆了一次,並且最終像所有的記憶一樣,凝練成某個詞匯,某個習慣,某個“觸景生情”。


    撕心裂肺的尖嘯聲再度響起,一遍一遍的貫穿安森的身體;痛苦程度幾乎相當於站在一顆二十四磅爆破彈旁邊,在炸點中心聆聽它爆炸的聲響。


    不過相較於上次灰飛煙滅,皮肉被溶解,血漿蒸發,骨頭被烤焦最後隻剩下一顆心髒的痛楚,這點程度的“折磨”還不算完全不能接受。


    轟——


    尖嘯聲漸漸飄散,失控的身體慢慢地開始停止了墜落,原本已經模糊的意識開始一點一點的蘇醒;包裹著全身的觸手緩緩抽回。


    激烈的尖嘯再一次變成了若隱若現的喘息,輕柔的在耳畔回蕩;伴隨著那溫潤的粘稠感,原本劇烈抽搐的身體也逐步重新有了知覺。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這種感覺也開始褪去,緊閉的雙眼也開始感覺到照在自己身上的光線,一切仿佛都終於回歸了正常;除了渾身上下癢癢的,頭有些疼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異……


    “嗯?”


    緊閉著雙眼的安森突然愣住了,繼續令咒魔法完全放開,讓施法範圍保持在最自然的狀態——以自身為中心點的球形。


    然後他就感覺到,這種異常感究竟是從何而來的了。


    那就是距離感。


    自己的施法範圍並沒有擴大,但是距離感的範圍卻擴大了,並且各種感官也得到了極大的強化。


    他閉著眼睛,但卻能“看”到麵前正微笑嫣然的塔莉婭,床上呼呼大睡的莉莎;船艙房門緊鎖,但卻能聽到門外微弱的耳語,以及船員們從門前走過時墊著腳,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不,自己的感官並沒有得到強化,但分辨各種細微聲響的能力卻明顯的到了提高,更加的敏銳,光憑聲音,觸感,就能根據和自己之間的距離推測出物體的大小與形狀,甚至在對方移動的瞬間就做出下一步的預判。


    這種情況,就是咒魔法的施法者達到某個臨界點最直觀的表現。


    對於整個舊神世界的施法者來說,盡管大多數人都遵循著“五大階段”這套用來衡量一個施法者實力和大致水平的標準,但他們也很清楚這套標準相當的不靠譜,某種程度上甚至是完全錯誤的。


    且不提三大魔法本身之間的區別就非常大,第五階段的標誌,“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魔法”——大多數施法者對於這種事情並不熱衷,難道擁有獨創魔法的施法者,就一定比沒有的施法者強嗎?


    當然不是,甚至很可能剛好相反。


    但因為三大魔法本身就極難被真正量化,甚至每個魔法內各家族也有不同的進化方式,完全不存在統一的可能,因此也隻能用“五大階段”來進行衡量。


    硬要按照這套標準,安森感覺自己大概正處於第四階段,並且距離第五階段也隻剩一步之遙。


    畢竟“原創魔法”的前提,就是對整個體係擁有個人的理解;安森大概能推測為什麽它會被列為第五階段的標誌——因為在這之後,下一步就是進階為“褻瀆法師”。


    所謂的原創魔法,其實是在為之後徹底拋棄“人”的身份,向更高層次的生命體進化的預演和準備。


    而得到了一名咒法師完整記憶的安森,距離這一步已經無比的接近。


    不僅僅是記憶,包括他所掌握的全部魔法,都已經變成了安森記憶的一部分;隻要抽空將這些記憶逐一回溯,就能完整還原這些技能。


    當然,副作用也是相當的明顯——因為掌握咒魔法的過程他並不是完全靠自己,而是被直接強行灌輸的;有些類似考試前瘋狂刷題的考生,填對了答案也並不意味著他真的理解了知識點。


    想要解決“副作用”的方法也很簡單,那就是繼續刷題,不斷的刷題;隻要我刷的夠多,難點就跟不上我進步的速度。


    想通了這一點,安森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的一切和閉上雙眼時毫無區別——窗外是溫暖的陽光和平靜的洶湧海,緊閉房門的船艙內靜悄悄的,隻有熟睡的莉莎打呼嚕的聲響。


    微笑的塔莉婭坐在自己對麵,雙手捧著滿滿一杯的朗姆酒,穩穩地放在自己手邊。


    “感覺如何?”


    少女含笑問道,表情中看不到一絲的倦意或者不耐煩的情緒。


    “……還可以。”安森笑了笑。


    睜眼之前,他已經再三確認過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那……有沒有什麽地方疼?”


    “沒有。”


    “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


    “累嗎?”


    “沒…有。”


    “餓了嗎?”


    “呃…還不是很餓。”


    “那真是太好了!”


    塔莉婭長出一口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塔莉婭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還以為可能會出現什麽意外呢…真是太幸運了!”


    是啊,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安森賠笑了幾聲,拚命克製著自己想要問“剛才都發生了些什麽”的好奇心。


    不知為何他總有種非常奇妙的預感,一旦問了就會有某種非常不好的下場,甚至有可能被當場抹殺。


    正當他鬆口氣的時候,興高采烈的塔莉婭忽然開口道:“既然安森完全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再繼續吧!”


    嗯?!


    安森愕然抬頭,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繼續?”


    “對啊。”少女理所當然的輕笑道:“畢竟從剛才到現在,隻過去了十五分鍾而已——距離午餐時間還有整整三個小時呢!”


    “在抵達新世界之前,塔莉婭一定會竭盡所能,將安森培養成為一名合格的施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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