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電閃雷鳴、狂風咆哮,突如其來的雨勢如摧枯拉朽般的將整個安城劇烈的顛簸起來。煜誠的車窗上布滿了斑駁傾瀉的雨絲,即便啟動了雨刷器但更多時候,目光所至也都是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的。


    等信號燈的空隙,一道黑影從窗外的雨霧裏飛快的掠了過去,那速度快得驚人,就像什麽東西被大風刮跑了似的。煜誠連忙在窗戶的水汽中央印出一個模糊的圓點,居然是承美。“怎麽會?這雨再過半個小時都不會停的,她應該明明知道啊。”煜誠不禁懷疑自己剛剛看到的是幻覺,他連忙將身體又往前靠近了些,仔細看著窗子,在冰原般拔地而起的水痕裏,承美正吃力的瞪著腳踏板。


    “模擬訓練、加班工作這兩樣加在一起就已經很考驗人的體力了。況且承美她本來體質就很弱,怎麽能冒著大雨騎車呢,生病了怎麽辦!”


    看著窗外愈演愈烈的風雨,煜誠狠命的揉了揉額頭。忽然—陣濕冷的寒風擠進窗子裏,煜誠驀然睜大了眼睛,眼前的路麵與天空皆是一片啞色,周遭的樹蔭也呈現出暗沉沉的啞紅,如同浸透了血一般。不知何時凜列的雨風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原點,就在煜誠緊張的張大嘴巴的瞬間,承美仿佛被膠黏住了似的停在那道淩厲的風柱之中。她潮濕的長發在暴雨中如同海藻般拖曳在額頭、臉頰與肩膀上。


    “真是的,打車多好,非要騎什麽自行車,真要命!”、“這種天氣明明就是不能逞強的好不好!怎麽能一點常識都沒有呢!”


    天空突然陰鬱得像瀕臨極夜的北極,煜誠最後的視線遮蔽在一片陰影裏,順著雨刷傾瀉而下的汩汩水流使得煜誠無法呼吸。他連忙將臉湊到後視鏡,承美正跌跌撞撞的在足以遮蔽注意力的雨霧中拚命撐著車把。


    “傻瓜,幹脆載上她啊!”、“但如果就這麽直接將車開過去的話,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啊。承美她本來就比普通女孩多愁善感的。”


    煜誠剛剛將臉別過去,便被籠罩在視線中的陰影擋住了去路。


    承美用她那隻濕漉漉、冰冰涼的手吃力的勒住車把,腰間向下一緊,隨後又很努力卻也搖搖晃晃的直立了起來。刺眼的白光映照在她背後的位置上,路燈忽明忽暗的閃爍了幾次,然後隨著一陣絲聲,將光明全部移交給暗沉的孤夜。煜誠又狠命的錘了下額角,一股潮濕的氣味已經從窗外過度進了他的鼻尖。


    “同事之間互幫互助而已,我剛剛到底都在亂想些什麽啊!要知道現在的我有車在手,別說是送她一個人,就是輪流載同事也無所謂啊。就當做兜風好了,本來也不著急回家的。”


    煜誠朝承美的方向挪動了幾寸,但很快他撐在方向盤上的雙手就被意識牢牢黏住了。


    “算了,還是直接開走,直接開走吧。李承美你要是能立刻從我的眼前離開,我就能…”


    煜誠自言自語的嘀咕道,眼睛卻梭巡似的落在承美的身上


    承美半俯著身子寸寸緊逼似的踩在腳踏板上,蒼白而又斑駁一片的臉很快就又投進煜誠的後視鏡中,煜誠甩了甩擋在眼前的碎發,那猛然一激靈的樣子,就像在替窗外的承美皺眉抖掉眼瞼上的雨水一般。


    “無視還是載上她,到底應該怎麽辦?”


    巨大的氣流壓迫得她無法呼吸了,承美的臉色明顯有些潮紅,滑膩的白點也如鱗片般附在她潮紅的臉肌上。乍然又是一道風柱,承美的背脊明顯被什麽東西阻隔了一下,手也被卷住,但她還是靠著強大的定力將雙手死死的擒在車把上,擰成麻繩的發湊到她的鎖骨,又如收到磁場吸引一樣徘徊在她的鼻梁。承美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再次掙紮著從車座上站起身,很快一條長長而粗壯的水花就被她甩在身後。但恰好在她剛剛搖搖晃晃的穩住重心的那一瞬間,車頭朝旁邊一偏,慌亂中承美腳下又一滑,整個人失控般的跌進了黑漆漆的水坑裏。整個過程煜誠都看在眼裏,他的心跳也隨之劇烈得即將破體而出。


    “你也真是的,這麽糟糕的天氣還騎這麽快,車輪都要起火星子了。”


    珠鉉的警告最終化成無用的雞肋,當眼睜睜的看著承美抓起受傷的手肘從雨中慢慢站起的瞬間,煜誠的心底隻有一個聲音在叫囂。


    “承美,承美你不要緊吧!”


    煜誠低沉的聲音穿透風雨徑直來到承美的耳邊,承美不經意的掠回去一眼便如同被黏住一樣,靜靜的定在原地。


    “都已經破皮流血了!要趕緊處理一下才行。不然會感染的。”


    承美的目光落在煜誠的背後,而煜誠就像在仔細檢查什麽似的大叫了起來。不僅如此,承美眼睜睜的看著煜誠神秘兮兮的抓起自己受傷的手肘,並慢慢湊近了他微微漾開的唇。


    “鄭代理!”


    承美拚命蜷起手指,又急躁的想把手衝煜誠的嘴邊盡快拽離。煜誠的手如鉗子般較著勁,使得承美不論怎樣發力都隻能令自己飽受磋磨。


    “鄭煜誠代理,你!”


    煜誠的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快,他以百米衝刺般的敏捷速度直起身體。四目相對的瞬間,承美目光灼灼,煜誠也緊了緊牙關,然後兩個人的嘴唇再次稍稍偏移開了一點點焦距。


    “哎呀!我好像是腳崴了,膝蓋很好像摔斷了。”


    “怎麽會這樣?很痛嗎?!”


    慌亂中殘存的理智讓承美做出了不同尋常的行徑,她假裝搓揉著自己的膝蓋並用吃痛的目光看著煜誠。煜誠驚愕的神色絲毫沒有掩飾,就像即將跳出喉嚨的心髒被人用尖爪生生往回拉拽那樣懸而不下。


    “騙你玩的,膝蓋和手臂一樣都隻是摔破了點皮而已。等下我回家用藥水消消毒就可以了。”


    承美爽快的笑著,那張臉就像充滿了神秘感的未知生物。


    煜誠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認可,他隻是靜靜的盯著承美,當他再次注意到承美因劇烈活動而淌著血的手肘時,他的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


    “拜托能不能別用這麽眼神看著我啊,我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子。這種程度的摔跤對於熱愛運動的我來說根本就是毛毛雨。你難道忘記,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讓那個大塊頭摔到明曜麵前的事情了嗎?”


    承美一時激動得喜形於色,但煜誠卻隻是微微咧開唇齒,喉嚨更是像在回應似的發出低沉的歎息…


    車窗外的雨忽然下得更大了,細密的雨水狠狠的戳在滿地的白煙上。除了整個安城都能感受到的強烈震感之外,煜誠的感觸更多還是對承美的擔憂。


    巧合的是,煜誠如影隨形的目光始終在默默追逐著承美的聽覺。裂開的創口漸漸變得無跡可尋,此刻就隻剩下點點斑駁的血跡還殘留在承美白皙的指尖。


    “剛剛就隻是簡單清洗了一下,等到了路口的藥店還是得買點藥水才行。”煜誠有些急切的重複道。


    “雖然剛剛摔得有些昏昏沉沉,但能蹭上鄭代理的車,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這樣說著,承美的身體忽然一輕,整個人險些懸空般的將頭磕到煜誠的臂彎。煜誠本來是想將對話進行下去的,卻因為承美飽含情愫的回視而卡了殼。承美連忙向後縮了縮臉孔,一隻手努力撐著座位,保持起平衡。煜誠也如靈蛇一樣繼續將車子遊弋般的開在深淺不一的路麵上。


    “別介意,我是那種習慣於做最壞打算的人,正因如此,無論遇到怎樣的改變都會看作是值得珍惜的饋贈。”


    承美從突如其來的驚愕中醒過神,並肩而坐的煜誠正朝著路燈的方向打著方向盤。當路燈掃進窗子的瞬間,煜誠的側臉又變得冷冽無比。承美隻好尷尬的吐了口氣,並胡亂的踢蹬起雙腳來。


    “哦,你把前麵打開吧,我的車裏好像一直都有放創口貼。”煜誠仍舊瞄準著正前方,隻是臉頰緩慢的逼近而來。


    “你確定是在這裏嗎?”


    承美這麽說著,摸索創可貼的手直接慢悠悠的從靠近車窗的一邊轉向煜誠的手腕。突然,車子劇烈一顛簸,承美的雙手連忙架在座位上,她的身體像高傲的貓一樣聳立起來。煜誠皺眉盯著她一語不發。


    “不會是記差了吧!我把兩邊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啊。”承美愣了一下,眼珠一轉,繼而狡詐的笑了起來。


    “我都告訴你了是右邊!你怎麽還到處亂翻了呢!算了,你先坐好吧,等到那邊能停車的地方我給你找吧!”煜誠朝著承美抬起下巴,淺色的睫毛下,那雙耷拉在眼皮中的眼睛深深的,一如如刀子般銳利。


    “哦。”


    承美的手連同玩笑,被煜誠劈頭蓋臉的一句話約束住了。此時她的處境就像被扣在病床兩邊,隻有眼睛露在紗布外的病人。但正因為在這個時空生活的承美是個天生的活躍家,所以她就好像什麽事都未曾發生的那樣,低下頭,並十分詼諧的歎了口氣。


    “你?李承美你這是?!”煜誠冷淡一笑,又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承美的眼睛明顯是在暗暗蓄力,嘴角已經虛偽的笑了出來。瞬間,煜誠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麻痹感襲上了他偏向承美一麵的肩膀。砰的一聲,驚雷風馳電掣般的炸裂在不遠的天穹上,煜誠放在儲物格的手驟然一顫,整個人如同全身抽搐的鯊魚般一頭栽倒在承美猛然屈起的膝蓋上。承美的心隨著煜誠慢慢墜落的目光顫抖了一下,她的手卻毫無意識般的緊緊抓住了煜誠的衣袖。等到馬路兩邊窸窸窣窣的落葉聲趨於停滯,煜誠本能的別過臉去,承美明明很想用力抓住他,但終於還是顫抖著脫手而去。


    “鄭代理,你不覺得我們兩個現在很像是在演繹電視劇中的浪漫鏡頭嗎?”看著車身周圍幾米迅速激起的那一串水花,承美忍不住嗤之以鼻的反駁道。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隻是說了心裏話而已。”


    雨水更加猛烈的摔打下來,煜誠的手停靠在方向盤上,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峻。承美緊張的吐了吐舌頭,隨即又露出了一種痞裏痞氣的笑容道。


    “天啊,真是無語了。”煜誠渾身如墜入冰窖般的森寒起來。就在他準備向承美理論一番時,承美那張熟悉的臉上,再次掛起那抹與往常無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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