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0pm承美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一隻接近退休年齡的鍾表,此刻她正懶懶散散、晃晃悠悠的騎著共享單車朝家的方向駛去。這一整天的經曆充滿了戲劇色彩,無時不刻的不在交織著驚喜與浪漫,刺激和期待…


    單車駛離漆黑的深巷,又慢慢的朝昏黃的路燈下駛去,漸漸被拉長的身影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懦弱和膽怯。


    “哎,真是的,今天究竟是抽什麽風了!腦子居然亂亂的!”承美單手扶住車把,眼睛愣愣的看向手機中,偷偷拍下的那張鄭煜誠與妻子的合照。忽然,全身上下的細胞仿佛已經全部停滯了一般,腦子裏的聲音根本不想動彈,但腳下卻失控般的拚命蹬響了踏板。就在車子將煙頭堆砌成的小型山丘壓軟的那一瞬間…


    “啊呀!!”


    承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踩下了刹車,整個人差點直接從車座上彈飛出來。但慘叫聲還是瞬間劃破了靜謐的氛圍。承美下意識的向前傾著身子,眼神潺潺的看著那個早上就差點撞到的女孩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你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摔出這麽遠啊?!難道剛剛是彗星撞地球了嗎?我的頭迷迷糊糊的,膝蓋和手肘好像是摔破皮了,肋骨也快要斷掉了,姐姐這可怎麽辦!”


    鄭煜祺擠出一副生無可戀的笑容看向了車座上的承美,那氛圍感飽滿的笑看上去簡直比哭還難看。不得不承認,那個女孩玩笑似的言語已經讓承美倍感緊張了,她將自己布滿血絲的手隨意的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後蓬著一頭鬆獅發型跑向煜祺的身旁。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們這就去醫院吧,等下不論你有沒有醫保,這錢一定由我來出。”


    煜祺似乎還是高估了她的智商,看著承美已經張牙舞爪的掏出手機,那一行數字怎麽輸都輸不對。她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伸出雙手,毫不費力的抓住了承美的手腕。


    “姐姐,其實剛剛這一切隻是我的杯弓蛇影而已啦!呶,你自己看吧,隻是摔破了一點點皮,又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故,叫救護車的話也太浪費社會資源了!”


    兩個女人在經曆了半晌的麵麵相覷之後,煜祺的哄堂大笑終於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真是這樣嗎?可是我剛剛明明聽見了很大的聲音!你是不是被摔、或是震成…”煜祺已經若無其事的摳起了指甲,承美卻依然咬牙切齒的看向了煜祺,她的獅爪也已經在煜祺的臂彎裏蓄謀已久,正準備隨時蓄勢待發。


    “真不用這麽緊張我的啦!姐姐你仔細看看我,像我這種既年輕又皮糙肉厚的人,無論撞倒幾次都不會有大礙的!”


    煜祺的滑稽之語,讓承美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擔憂,她開始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這個瘋狂大笑的家夥,長長籲了一口氣後,煜祺終於不再執著於自己的指甲,而是很難得的向承美投去嚴肅的目光。


    “對不起,明明是我剛剛沒有看好路麵。”


    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本以為承美會像常人一樣轉身離開,沒想到她的道歉居然搞得像儀式一樣隆重、深情。


    “那個,都說不是啦!非要找個理由的話,我覺得這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突然冒出來,姐姐你現在都已經騎出很遠了才對。”煜祺向承美露出了一抹略帶虛偽的笑容,但她所說的話卻是出自肺腑。


    “並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是我太沉醉於自己的心事了,所以在路過剛剛那個陡坡的時候才忘記了減速。無關任何附加條件,是我這一整天都在犯同一個原則性錯誤。早上是這樣,晚上又是。怎麽辦啊,怎麽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裏呢…”忽略了煜祺的驚詫表情,承美兀自陶醉於如釋重負的狀態裏。


    煜祺呆呆的愣在原地,陷入了一陣矛盾的沉思。再次抬起臉時,煜祺的雙眼直勾勾的撞上了一副清澈的瞳仁。


    “如果真是無關附加理由的話,那就應該是穿著黑衣服夜行的我的錯。早上那次,我穿的是一件和樹林撞色的衣服,所以也應該是我全責。”


    煜祺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甚至有些浮誇的幼稚表情,承美前仰後合般的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遲鈍的舒了口氣。


    “要不,姐姐,要不還是我讓一步吧!”煜祺明顯被承美複雜的表情給鎮住了,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驚訝和慌張。


    “成交,那等下你隻要認定是你的錯就行了。檢查費、藥費還有飲料錢一定要由我來出,這樣的話,你可以接受嗎?”


    “真是的!在這個世界上,姐姐你是唯一一個讓我說不出不字的人!”


    看著煜祺噘起嘴巴撒嬌埋怨的樣子,承美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起初是陶醉於這個女孩帶給自己的開心驚喜,但漸漸的心靈深處的空白感便席卷了整顆心。因為從容貌來看,她八成是和妹妹成妍相似的年紀。


    “來,再把那隻手伸過來,讓我好好看看還有沒有落下的傷口!”從未有過的酸澀氣概再次溢於煜祺的胸口,看著承美依然陶醉於這種自娛自樂般的母性狀態中,她感覺自己的眼睛也隨之變得利落輕盈了。


    “真是!我說n次沒關係,你偏就不信。人家醫生連儀器都沒上,你就全信了。我剛剛還在想,如果我們就此結為異姓姐妹的話,這點藥費都不夠我回請你半頓的!”


    煜祺皺起眉頭嘟著嘴巴看向了承美。其實真正好笑的人也應該是她,不用看台詞就可以自編自演一段套路小短片了。


    “我已經按照醫囑給你做好緊急治療了,等下回家可別跟家人說二話哦。”


    坐在麵前的承美,並沒能很好的入戲,正當煜祺意氣風發的抖動著滿滿一胳膊的勳章時,承美麵色平靜的站起身來。


    “等等!在我回家之前,可以先說個二話嗎?姐姐,你別誤會,我隻是一直都對你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那個,我在那邊的巷子口經營了一家室內大排檔,名字是共享心聲。”


    煜祺的嘴巴無可奈何的按下急刹車,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承美。承美歪著頭,從她閃閃爍爍的眼睛裏能感知到她一定是個敏感的女人。


    “我不是拉客啦!我是那種用口碑說實話的人。而且我這個人特別大方,雖然從前不知道什麽是友情,但我覺得我一定是那種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的人。”煜祺不停的拍著胸口保證道。


    “那個,我剛剛隻是在猜測你究竟是老板,還是老板娘來著!”


    承美現在的表情很有藝術細菌,煜祺又開始了爽朗的大笑。


    “沒錯如你所想的確是夫妻合營的,無論是作為老板娘,還是作為朋友,我都希望你以後能經常來我們店裏做客。”煜祺湊到承美的近旁,嘟嘟囔囔的說著,腦袋一次又一次的試圖靠在承美的肩膀上。


    “那是當然可以的啦!你的姐姐我是個專業擼串家,也是個職業鑒酒家,我經常在家人熟睡後一個人溜出去喝酒來著。”


    正當煜祺準備進行詫異反問之時,承美的手指已經點觸到了她的額頭。看著承美不停的咂著舌頭感歎的樣子,煜祺的心也跟著懸在了嗓子眼。


    “那個,姐姐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做那隻承接你負麵情緒的垃圾桶吧。反正我們離得這麽近,你又經常夜行,去哪個店做常客不是做呢,哈哈,是吧!”


    “有道理,你說的都對。可以給你點360個讚都帶拐彎的了!”


    本以為這段未經過濾的對白可以飽含詩情畫意,但兩個人在四目相視的那一刻都感受到了滑稽的反差感。煜祺撓了撓頭發,又揪了揪耳朵。承美也是一會兒開蓋、一會兒合蓋,不停的擺弄著飲料。“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的交際能力啊”為了挽留住承美這個投緣的朋友,煜祺粗俗的一把奪過承美的飲料,並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流汗之後,人的身體會迅速進入缺水期。而且我聽說減肥的時候,也要多喝點水才行,隻有水分補充到位,才能有效的緩解饑餓帶給人的空腹感,這樣的話新陳代謝也就可以加速度了。”


    不管怎麽說,煜祺確實擁有頂流明星的氣質。她很自然的看著鏡頭(承美的眼睛),然後鄭重其事的進行著一番精彩點評。


    “既是資深美食家,又是專攻的減肥博士。聽你這麽一說,我突然對水超級感興趣了呢!這次我先幹為敬!”進入洗耳恭聽狀態中的承美,眼睛依舊清澈透明。甚至在煜祺下意識的閉上嘴巴後,充斥在承美眼底的無盡的激動和與驚喜即將噴薄而出。


    “專攻減肥博士我還是能拿來自詡的,畢竟我都有17年的減肥履曆了。如果放在專攻愛好上,不出師應該也能成個人物了。”


    真情告白結束後,煜祺保持著雕塑的模樣看著承美,對於承美眼中更加深沉的溫柔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還是說說姐姐你吧,看你的精神狀態還有衣服都很像是加班回家的職業女性啊。”煜祺輕輕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再次揚起眉頭看向了承美。


    “眼神可以啊!是不是剛下班的都被你看穿了。不過職業女性一說的話,你見過總是打一槍換一炮的職業女性嗎?當然,我可不是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啊,但我所處的環境的話,我不得不也隻能是那個樣子啦!”


    承美的臉頰緩緩的映襯在那片暗暗的天幕中,然而煜祺的表情也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


    “還是說回到我們都最感興趣的話題吧,那個一見如故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呢?”承美撅起嘴巴看向煜祺,煜祺仔細想了想,又將羞澀的臉輕輕枕在交疊在桌上的臂彎裏。


    “其實早上我也是因為腦子亂亂的很奇怪,所以才會走神的。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們兩個曾經見過麵嗎?怎麽就是感覺不陌生呢?然後從醫院一直坐到現在這裏,我其實一直是在不停的仔細觀察你,我覺得我們好像見過,不止一次,無恥的說好像我們之間應該有那種很深的淵源才對。我看過一篇文章,說是第一眼投緣的話,是靈魂先認出對方的。”


    麵對煜祺的故弄玄虛,承美不僅無話可說,而且也不敢插話。


    “算啦,不說那麽玄乎的東西啦,姐姐你是85年的嗎?”


    正當承美流著口涎沉浸於她的手舞足蹈之時,古靈精怪的語氣再一次向她投來了嚴肅的目光。


    “沒錯,85年年中屬牛的。”


    喋喋不休的煜祺第二次靠在了承美的肩頭,終於漸漸瞑目般的閉上了眼睛。


    “霍!這麽說的話應該就對上了,榮美幼兒園、京蘭小學、章源中學、陳畿高中,這裏頭有沒有能對應上的?!”煜祺一拍桌子,然後又興衝衝的將手指翹到承美的鼻翼處。


    “沒有,完全沒有,我之前一直住在江源來著,而且事先聲明我是土生土長的江源人!”承美將雙手舉過頭頂,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這樣啊!”煜我那可憐的神經細胞啊,似乎在被否定的一瞬間遭受到猛烈的驚嚇與摧殘。


    “那就當成是不就可以啦!”為了避免煜祺鞭笞般的嘮叨,承美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裏寫滿了寵溺。


    “其實有沒有相同的重疊背景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啦!個人認為把握當下才是最重要的!”話雖這麽說,但腦神經活躍的語氣依然感覺極其別扭,於是她頂著一副苦瓜臉轉過頭望向漆黑的槐樹。


    “我們做朋友吧,是可以把名字叫成綽號的那種!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要有誤會。你不是為了拉客而在耍手段,我也不會因為混得差就自卑心作祟。”


    聽著承美說完這些後,兩個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尷尬。她們默默無言的相視而坐,仿佛變成了兩個木頭人。


    “ok!ok!!ok!那就一起為沒有猜疑的平等幹杯!”


    “咣當!”一股洶湧透明的氣泡水噴濺到兩個女孩的發頂、然後又沿著額頭、眼睛、鼻梁與臉頰緩緩的注入了鎖骨。


    “夠爽快的啊,煜祺!你跟我超級對脾氣!知道我從前的綽號叫什麽嗎?瘋人院院判。”承美哈哈大笑的說著,那場景就像曾經在超市裏向誰投去嘲笑一般。


    “哈哈,哈哈,那承美你得跟我好好掰扯掰扯,他們為什麽都這麽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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