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離開的時候,樹上的楓葉已經悄然落下,天高雲淡,秋色也漸漸濃鬱了起來。


    從巷口到分部的小路上,崔仁赫、孫美玉、申正煥一邊散步一邊整理紛飛的思緒。此時的他們每個人都像一顆行星,不會受到外界幹擾又小心翼翼的公轉著,同時也在悄悄關注著別人,這樣表裏不一的生活也別有一番趣味。


    闊樂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金智媛不斷的用吸管對著闊樂吐氣。煜誠的視線則朝向窗外,此刻除了三三兩兩經過的車子外,也沒有什麽可疑被稱為風景的了。咖啡搭檔的工位正前方放著一個閃爍著銀光的不鏽鋼咖啡罐。具有微緩曲線的罐子就像廣角鏡頭一樣迅速照亮了四周。在那中間,她看見了金俊勉的臉,此時的他就像剛剛輸掉比賽的棒球手一樣。咖啡搭檔又看向門口的方向,突然孫美玉的目光和她在咖啡罐上短暫的交匯了。


    “哇,不愧是被提名的主管!承美居然能一眼看出誰是真正的行長?”


    聽到孫美玉這麽一說,申正煥輕咳一聲,好像是要用咳嗽掩蓋流露出來的笑聲似的。


    “或許這就是人家和你的區別,有真本事的誰會用五年時間熬出眉目。”


    “話總是這麽多,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再說不止是承美,明明分行長也看出來了。”


    不知道要說什麽。所以想到什麽申正煥不經大腦過濾,就直接脫口而出了。孫美玉頓時瞳孔放大了一圈。走在兩個主管前麵的崔仁赫,輕蔑的哼了一聲,隨即又慢慢轉過身。


    “重要嗎?重要嗎!總而言之,現在我們分部受到了行長青睞這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給我提高工作效率,眼睛、嘴巴安到正對方去。”


    崔仁赫離開後,申正煥用力拍了拍孫美玉的肩膀,雖然美玉沒有反抗,但等崔仁赫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之後,孫美玉便用手掀翻了申正煥堆積如山的文件。


    “金手套球手不在,感覺今天整個職場都冷冰冰的。”


    午後的辦公區,明曜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又把身體朝煜誠靠了靠。


    “還冷冰冰的?看看你的桌麵再說。怎麽樣是不是又熱血沸騰了。”


    看著堆積如山的文件,明曜的笑容裏帶著苦澀,然後又是尷尬的沉默。過了片刻,就在煜誠準備起身去接咖啡的時候,明曜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我好像很久沒有見過藍藍的天空了。走吧!”


    陽光在稀薄的天空中漸漸向下移動。


    “哥,我現在真的好想承美啊。”


    看著金黃色的落葉隨風而落,明曜的語氣裏流露著淡淡的傷感。他幾乎絲毫沒有理會煜誠驚訝的目光,煜誠隻好在他對麵坐下,明曜這才看清煜誠冷漠的臉,原本砰砰狂跳的心也稍稍平靜下來。


    “不要這麽誇張!你和李代理交往還沒有幾天呢?”


    “時間隻能證明長度,愛意才是感情的深度。兩者放在同一架天平上,當然是愛意會最先傾斜啦。”


    事實上,煜誠的心也在狂跳不止,甚至不亞於明曜。此刻,承美靚麗的身影清晰的映在遙遠的天幕上,長長的睫毛羞澀的低垂、漂亮的杏眼、挺直小巧的鼻梁、如櫻花般簌簌顫抖的唇片,所有的這些都讓煜誠的心跳加速,為了控製隨時燃燒的思念,煜誠輕輕的歎了口氣。煜誠如此狀況,明曜絲毫沒有察覺,莞爾一笑後,長久以來一直支配他大腦的想法終於脫口而出。


    “既然今晚不可能見麵,那就回趟家。媽媽總說渾身不舒服,心情也很焦躁。那意思就是催我回去看看她。不然也不會憑空出現這麽多事兒。”


    “沒有女朋友陪伴就想到媽媽,明曜你真是一天都閑不住。”


    “那也總比把父母拒之門外的你強吧!現在老婆都快成為你拒絕全世界的理由了。”


    明曜的話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煜誠的眼神在顫抖。明曜走到煜誠身邊,輕輕抱住了他的肩膀,煜誠口中呼出的熱氣讓人目光瞬間一凝。明曜好像被醺傻了,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目光敏銳,身體僵直,就連朝煜誠靠近的手反應也遲鈍了。


    “不行,我還是得給承美打個電話,就算不見麵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什麽啊,居然是無法接通。承美,你究竟在幹什麽?會不會有什麽事情啊?”


    因為感情的空白,明曜還停留在對美好愛情的幻想裏。他多麽期待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承美在身邊。凝視著天真敏感的明曜,煜誠的目光裏包含了太多含義,那些深深停留在他記憶深處的美好畫麵,突然又浮現在眼前。


    “人家忙著祭奠爸爸呢,哪有心情聽你膩歪?”


    “我也覺得這樣的我很討厭,但我就是控製不住…承美,拜托接下電話唄。奇怪她在幹什麽呢?”


    煜誠長長的歎了口氣,很多話堵在嗓子裏根本發不出聲音。但他模模糊糊的能感覺到,坐在旁邊的明曜,臉上洋溢著他夢寐以求的煩惱與快樂…


    時間既沒有變快,也沒有變慢,就像正常一樣流逝著。接連跑過媽媽常去的小公園和幾家便利店後,承美氣喘籲籲的站在媽媽並不常去打卡的理發店前。


    “大叔,我媽媽今天沒有來過嗎?”


    從理發店出來後,承美轉頭環顧四周,霎時時間繼續靜止了似的,一片寂靜。承美的背就像滿懷怒意的小貓一樣高高的弓了起來。承美開始歇斯底裏的發泄,從她嘴裏吐出來的一如既往都是髒話,髒話、恨意,光這些依然無法表現她的內心有多崩潰。


    “瘋了,要瘋了。媽媽你到底跑哪去了?”


    承美每喊一句就狠狠的踢動著阻擋在自己腳尖的碎石子,不遠處的垃圾桶被地震般的晃動搞得嗡嗡作響,隨著次數越多,強度也漸漸變強。沒多久,承美便蹲下身子,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大吼,在一旁路過的人紛紛轉過頭。議論聲裏有幾個聲音聽得比較清晰,判斷出聲音的方向後承美便轉過頭瞪著他們。雖然口腔、眼睛裏積滿了血,但承美最終沒能露出她想要的表情。


    “不好意思,您有沒有看到一個和我差不多高,長相也差不多的阿姨?”


    站在巷尾的便利店收銀台前,承美的表情有點複雜,看似生氣嘴巴又閉得過緊,說是難過眼尾又不住的上揚,這種表情並不能按照常理解讀。


    “沒有看到,不好意思。”


    承美雙手握拳的從最後一家便利店裏衝了出來,那些轉過頭看向她的路人,就像無意義的風景一樣從承美的身旁飄過。路邊的菊花,樹木還有金黃色的落葉也像無意義的灰塵般三三兩兩的散開來。


    “媽媽,媽媽?尹慶善女士?喂!”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小巷裏的氣氛也跟著沸騰起來。雖然希望越來越渺茫,但承美隻能祈禱她能安然無恙。盡管她的大腦正被可怕的景象糾纏著。再次跑過媽媽常去的小公園,承美不斷的責怪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掉入堅固的陷阱裏再也脫不了身似的。此刻她的心跳聲傳達到嗓子眼,非常炙熱,與此同時一種無法抗拒的無力感讓她有種頭暈目眩,承美隻好用她那枯枝般瘦骨嶙峋的雙手緊緊抱著大樹。


    “媽媽!”


    投下來的陽光也無法將印在爸爸臉上的灰塵擦去,遺照裏的爸爸與訣別時的爸爸簡直判若兩人,發量茂盛、兩頰圓滾滾的、笑容裏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活力,眼神又像點了蠟燭一樣明亮,總之,照片上的爸爸那張臉實在是太年輕了。此刻,黃白色的菊花裝飾著遺像,四處點亮的蠟燭溫暖的發著光。各種各樣的食物更是讓承美眼花繚亂。看來媽媽在不久前應該來過這裏。


    “媽媽,您還在這兒嗎?媽媽!”


    承美的聲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冷清的殯儀館裏擴散開來,好像帶著強大力量的沉默襲擊一般,人們一致的閉上嘴,或者半張著嘴的停住了。他們的視線就像約好了一樣,朝那個方向看去,那裏站著一個臉色幾乎沒有一點光澤、亂發如影子般深厚、瞳孔如黑色棋子般透亮、正怒視著四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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