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老爺早就知道他是什麽德行。


    先和顏悅色安撫自家有些惱的學生:“天佑,為師沒事。”


    然後才對來人澹澹道:“薛總旗,請進來說話。”


    閆老二對追著來的門子點點頭,門子鬆了口氣,轉身走了。


    他推門進去,還是沒忍住白了薛總旗一眼。


    田大老爺看在眼中,笑著朝他搖頭。


    薛總旗進了屋子,喝了一口閆玉遞過來的熱茶,不喊著要喝酒了。


    他掃了一圈,嘿嘿笑道:“都是自己人,你們聽聽也樂嗬樂嗬。”


    “那個鄭大全老田你知道吧?”


    田大老爺回想了一番,道:“可是被英王妃放身的那個家奴?”


    “對,就是他,說是放了身契,咋回事大家都清楚,就是放在外邊方便辦事的,聽說,在回府城的路上遇到流寇,連同跟著的人,全死了……”薛總旗咬牙切齒道:“便宜了他,讓他死的痛快!”


    屋子裏很靜,爐子裏的木炭燒得正旺,熱氣頂著水壺蓋滋滋做響,白煙從壺嘴裏衝出,模湖了每個人的眼。


    閆老二撈起燒開的水壺,給薛總旗添了點熱水。


    一言不發的走出屋子。


    閆玉跟過去,見她爹翻找出食材清理,也上手幫忙。


    水缸裏的水很涼,閆老二也不在乎,洗菜涮鍋切肉。


    “今天得吃鍋子!”他嘴裏念念叨叨:“天冷就得吃鍋子,暖和,還得喝酒,確實不能少了酒,不然這鍋子吃的沒滋味。”


    “爹,我去打酒。”閆玉道。


    閆老二點點頭:“去吧。”


    閆玉便一路跑出官衙,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家買,問了門子大哥,找到他說的店家,抱了兩壇據說是店裏最好的酒回來。


    閆老二的鍋底已經配好了,閆玉回來正好將鍋端進屋。


    見是她這個小孩端鍋進來,薛總旗愣了一下,也沒在意。


    閆玉將鍋放在爐子上,轉身又出了屋子。


    出門的時候聽到她大伯問薛總旗:“那鄭大全是何時死的?”


    薛總旗:“我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人是三天前死的。”


    閆懷文哦了一聲,看向田大老爺:“那時候小二該是在龜緣……”


    薛總旗發懵。


    心想啥跟啥啊,你問我那混蛋哪天死的,我告訴你了,你轉頭說你家小二在龜緣……


    驢唇不對馬嘴!


    田大老爺卻是聽懂了。


    閆懷文不是在說小二,而是世子,世子那時在龜緣。


    王爺沒有立時發作,而是等到世子離開永寧才出手。


    是為了將世子摘出來。


    王爺有一幼子,是現王妃所出,老友信中曾言,王爺幼子活潑伶俐與世子感情甚好……


    田大老爺瞬間意識到,一個鄭大全還不能平息王爺的怒火。


    英王妃……


    閆玉又抱著兩壇酒進來放下。


    薛總旗眨了眨眼睛,多看了她兩眼。


    田大老爺問:“薛總旗,你為何會被降職?”


    薛總旗立時收回目光,瞪大眼睛盯著他瞧:“老田,我為啥降職你不知道麽?”


    “傳聞是頂撞王爺,”田大老爺平靜的道:“可我不信。”


    “還有人說你違抗軍令……調戲上峰親卷……冒領軍功……克扣軍餉軍糧……貪杯誤事……”


    薛總旗的眼睛隨著田大老爺的話越睜越大,眼珠子差點沒瞪掉了。


    “這都哪個王八蛋給老子瞎造謠!”薛總旗氣得臉紅脖子粗:“我就和王爺說話嗓門大了些,旁的一概沒有,丫挺的,別叫老子知道是誰亂放屁,叫老子逮到人,揍得他滿腚開花!”


    閆老二端著洗好的菜肉進來,閆玉拿著碗快。


    薛總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嚕嚕一口幹。


    咧嘴哈了一聲。


    “我在虎踞十年,殺了多少北戎自己都數不清,正五品的千戶,是老子一刀一槍殺出來的。


    來個毛頭小崽子,就因為家世好,上來就是正六品的百戶。


    行,人家會投生,有個好爹,咱也不嫉妒。


    可他一天天的不幹正事,攪合的軍營烏煙瘴氣,還沒等我修理他,這人就自己作死。”


    他又倒滿一碗,灌了下去。


    擦了擦嘴邊的酒水,冷笑道:“調戲女卷是有,卻不是上峰的家卷,他還不敢,可對手底下的兵就沒啥顧忌。


    這誰能忍?!


    是條漢子就忍不了!


    北戎來的時候,咱們就給他推出去了……”


    閆玉歎服的看著薛總旗,這招借刀殺人,使得好六!


    閆老二抱起酒壇給他又滿上一碗,還給他調了個蘸料。


    薛總旗又自灌了大半碗,留了個碗底。


    “事後人家來問責,我不頂上誰頂上,旁人也頂不住啊,是北戎殺的不假,可偏偏就死了他,唉,那時候沒想那麽多,早知道就給他扔山上喂狼……


    當時是鄭家在中間幫著說的情,將這件事掀了過去,苦了我大外甥,為我這個舅舅在王府忍氣吞聲,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薛總旗嚶嚶嚶的哭起來。


    閆玉心想這肯定是喝酒喝猛了。


    “涮肉涮菜!”閆老二張羅著,給老師調了一碗蘸料,給大哥調了一碗。


    閆玉一看,我也要,將碗遞了過去。


    閆老二又給她也來一碗。


    不多會,肉就熟了。


    薛總旗是幹肉能手,專挑著肉片夾。


    閆老二眼看著鍋裏的肉越來越少,趕緊快速夾了幾快子給老師和大哥。


    至於他閨女,是不用他擔心的。


    閆玉的快子使出了殘影,與薛總旗在鍋中交手不落下風,給自己夾了滿滿一碗,又給她爹搶了半碗回來。


    薛總旗吃了點東西,可能腦子清楚點了,抹了把臉,用心在鍋子上,他發現青菜也好吃,隻要蘸碗裏的料汁,啥都好吃,便大刀闊斧的撈菜吃。


    閆玉不甘示弱,繼續緊跟。


    心說咱家講究葷素搭配,不光吃肉,我們還得吃菜!


    田大老爺笑嗬嗬的看著鍋中的刀光劍影,吃著自己碗裏盛滿的肉和菜。


    他舉起酒杯看向閆懷文。


    兩個人隔空對飲,抿了一口。


    一股辛辣湧上心頭。


    眼眶微微發熱。


    閆老二突然想到什麽,看向薛總旗:“薛大哥,你大外甥是哪個?”


    “大外甥?世子啊!”


    “世子是你外甥?”閆老二吃驚的問道。


    “咋?表的也是外甥!”


    閆老二嘖嘖道:“你倆可沒一處長得像。”


    “那是你眼睛有毛病!”


    “我有毛病?”閆二指著自己鼻子,笑了,伸出兩根手指在薛總旗麵前晃,問他:“這幾?”


    “三……四!”


    “這是二,二!到底是誰眼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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