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舍兒眼神閃爍了一下,道:「剛剛回去拿的。」


    「……」


    剛剛?剛剛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什麽時候去拿的這個?


    而且——幾乎是立刻,她就從那緊緊的裹著自己身體的風氅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幾乎和昨夜,那從噩夢中安撫了自己的氣息,一模一樣。


    頓時,她的呼吸沉重了起來。


    程橋看著她頓時有些蒼白的臉色,小心的道:「少夫人,你,你的身體沒事吧?」


    商如意搖了搖頭:「我沒事……告辭了。」


    說完,便轉身往船艙內走去。


    圖舍兒急忙跟了上去,可剛走了兩步,就看見商如意默默將那風氅脫下來遞給她,圖舍兒急忙道:「小姐幹什麽,外麵風大你小心著涼啊!」


    商如意的臉色有些蒼白,隻看了她一眼,平靜的道:「我回房了。房裏沒有風,也用不著這個。」


    「……」


    「你拿下去吧,這東西,不是我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回了房間。


    圖舍兒抱著懷中的風氅,又看著她消瘦,卻固執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接下來的時間,商如意沒有再踏出過那房間一步。


    甚至連圖舍兒來陪她,她也隻說自己想要休息便讓她退下了,其他服侍的人自然更不敢來打擾她。這個小小的艙房,原本像是個躲避風雨的堡壘,可在這樣靜謐的環境裏,卻更像一個墳墓。


    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可是,安靜並不代表平靜。


    哪怕入夜,漸漸的沉入夢中,商如意仍舊感覺到內心的不安,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處最深重的黑暗裏,不僅看不到光,甚至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那種空虛感,如死亡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有了一點感知,是她的手,好像被另一隻手抓住,握緊了一個東西。


    當她意識到,那是一把長劍的時候,她的呼吸頓時窒住,急切的想要阻止什麽,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手將那長劍舉起,劍鋒閃爍的寒光一下子照亮了她的雙眼,也照亮了長劍的另一邊,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容。


    楚暘……


    他又一次站在她的麵前,微笑著看著她,那雙細長的鳳目中,滿是眷戀與溫柔。


    商如意一時恍惚,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是夢境還是現實——也許,她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這個風流絕世的男子還沒有死,他還瀟灑恣意的活著。


    但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牽著抬了起來,長劍又一次舉到了他的麵前,在她驚恐的目光中,劍鋒劃過咽喉——


    「不!」


    商如意急忙想要阻止,可一切都晚了。


    那雙細長鳳目中所有的眷戀與溫柔都在這一刻化作冰冷的灰暗,而滾燙的鮮血,又一次鋪天蓋地的朝著她湧來,一下子吞沒了她。….


    「不要!不要!」


    商如意拚命的掙紮哭喊,她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甚至連那在自己麵前倒下的人,也立刻消失在了血海當中;那鮮血吞沒她之後,更是令她窒息,她的哭喊聲越來越弱,甚至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就這樣,慢慢的,墜入血海。


    就在這時,一雙手用力的抓住了她。


    商如意的心一動。


    是有些熟悉的溫度,也有些熟悉的力量,一切仿佛都曾經發生過,那雙手抓住她之後,立刻將她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不停的輕輕的撫摸著她的後背為她順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聲音也在她的耳畔輕喃:「沒事,我在……」


    那雙手,那聲音,甚至連那懷抱中散發的熟悉的氣息,似乎都在安撫著她。


    商如意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恢複了神智,卻立刻,又感到一陣戰栗。


    剛剛的,是噩夢?


    可是,醒來的現實也並不比噩夢好多少——她立刻就感覺到,自己被一個人緊緊的抱在懷裏。


    這個人,就是宇文曄。


    他隻穿著一身貼身的薄衣,似乎是倉促趕來,連衣帶都沒係好,大片精壯的胸膛***在外,也在緊抱著她的時候,將更多屬於他的味道和氣息,染到了她的身上。


    商如意不由得顫抖起來,立刻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


    房間裏連一點燈光都沒有,可她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那雙明亮的眸子在這一刻,黯了一下。


    半晌,他低聲道:「你做噩夢了。」


    「……」


    「我,我剛剛聽到你這邊的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


    商如意的呼吸還有些亂。


    她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鬧出了多大的動靜,能讓他大半夜的過來查看,她隻是覺得周身有一種脫力的虛軟感,好像剛剛夢中的瀕死掙紮都是真的,讓她甚至連撐著自己能遠離他一點的一分力氣都沒有。


    掙紮半晌,她隻能輕聲道:「多謝。」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許久,然後道:「連這個,你也要‘公平,嗎?」


    商如意隻覺得心還在用力的跳著,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這個時候麵對他,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分辨什麽。


    她隻「嗯」了一聲。


    宇文曄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聲音帶著一點自嘲的意味,道:「商如意,你還真是很懂得怎麽讓人難受。」


    商如意微微蹙眉,抬頭望向他。


    可晦暗的光線下,也隻能看到那雙明亮的眸子微微閃爍著。她想了想,低聲道:「我隻是覺得,我們之間,最好不要互欠太多。」


    說完,她又花了一點力氣撐著身子,總算讓自己後退了一些。


    然後道:「我沒事了。你,請回吧。」


    「……」


    宇文曄卻沒有動。


    漆黑的房間裏,他的雙眼仍舊明亮,灼灼的盯著她,道:「我還有些話要問你。」….


    商如意隻覺得頭很痛,那種糾纏了她許久的虛弱感又一次回到了身上。她隻能勉強道:「太晚了,我不——」


    「白天,你為什麽不回應程橋?」


    「……?」


    商如意的心微微一動。


    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去想白天自己跟程橋在一起的事,他怎麽會知道,他們說過的話,他又怎麽會知道,她隻費力的抬起有些沉重的頭:「什麽?」


    宇文曄道:「他的消息很及時,我也拷問了臥雪,她說,你收到那個消息之後,立刻就去見了——那個人。」


    「……」


    「可你沒有稟報,甚至也沒有任何舉動自救。」


    「……」


    「為什麽?!」


    商如意的身子又一次戰栗了起來。


    不知是剛剛噩夢帶來的恐懼感還沒有完全驅散,還是他的話語中有一種穿透一切的犀利讓她心口漸漸的發痛,她咬著牙,支撐著自己開口,用有些沙啞的聲音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問,沒有意義。」


    「不,有!」


    宇文曄的聲音低沉,更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如同他此刻在黑暗中也亮得出奇的雙眼,靜靜盯著商如意,似乎不容許她有


    任何的退避。


    他說道:「至少,讓我明白一件事。」


    「……」


    商如意隻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燙,好像在被什麽無形的酷刑折磨著,而在這個人的麵前,她也的確避無可避,隻能蜷縮著抱緊自己,啞聲道:「我不知道你明白了什麽,但我不想聽了。你走吧。」


    宇文曄非但沒走,反倒更傾身上前,幾乎湊到她的耳邊。


    他沉聲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沒有把程橋傳給你的消息稟報上去,而是一心陪著——他!你陪著他遊園,陪著他踏青,陪著他飲酒作樂,甚至,陪著他去光明大殿。連最後,麵對禁衛軍的時候也全然不在意。」


    這一刻,他的話讓那一切回憶都活了。


    甚至,比剛剛在夢中場景還更鮮活,商如意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卻被宇文曄用雙手錮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的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裏,一字一字,清楚的說道:「因為那天有個消息進了江都——就是父親起兵的消息!」


    「……!」


    商如意靠在他的懷中,忽的一顫。


    宇文曄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戰栗,他咬著牙,低頭對著懷中這具有些虛軟,更好像有些發燙的身子,咬牙道:「你以為,我跟他一起起兵,對嗎?」


    「……」


    「你以為,我不顧你的死活,對嗎?」


    「……」


    「所以,你陪著他——」


    「我沒有!」


    商如意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想要抽出自己的雙手,可宇文曄鐵鉗般的手腕根本不容許她有任何逃離的機會,她的掙紮在他的麵前顯得那麽無力,她隻能拚命的否認:「我沒有!」


    但這個時候,宇文曄根本不聽她的任何辯駁。


    即便那辯駁,已經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他甚至直接將她抱進懷裏,在漆黑的夜色中,用力的盯著那雙已經閃爍著淚光的雙眼,咬牙道:「商如意,我早就跟你說過,就算我們之間隻是交易,就算我對你沒有感情,我也不會占一個女人的便宜,也不可能,不顧她的性命。」


    「……」


    「更何況你,我對你——」.


    冷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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